——浅评钟磊的诗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宿命,却很少有人认知个中原因。宿命因此成为庸众的借口。每一代人都认为自己生不逢时,错失了成为时代代言人的机会。诗人作为时代的探针,总能先于旁人感知时代的脉搏。“这个时代不可能伟大”,我微信的个人签名。这个签名基于我个人生活经验的判断。其中有一个生活经验曾深刻影响了我,就是那年高一时老师组织我们坐在教室电视机前看“某事件”的直播,作为事件的旁观者,当时我根本不能深刻理解其中原因。……多年来,我一直试图找到当时事件的亲历者来了解他们的真实感受,可惜一直没有找到。米沃什说:“诗歌的见证要比新闻更可靠。如果有什么东西不能在更深的层面上也即诗歌的层面上验证,那我们就怀疑其真实性。”在广泛的阅读中,我也经常发现与我一样有强烈启蒙情结和使命意识的诗人。钟磊是我遇到的其中之一。 作为较早出道的诗人,钟磊的诗歌写作也曾因“某”事件嘎然而止。作为事件的亲历者,某事件对钟磊诗歌写作和往后的生活影响巨大。“只有少数人活下来是为了见证。”强烈启蒙情结和使命意识在钟磊的诗歌写作中随处可见。有时候我感觉他把自己压得太重了,然而他总是在那里彻夜高歌:
在诗歌的探索上,钟磊随意一锹,就挖掘得相当深,以致理解他的诗歌有一定的难度。这种难度首先是来自知识的难度,其次是来自经验的难度。钟磊是有野心,有大诗情结和大诗使命感的诗人。这种诗人传统上溯甚至可以到屈原。因此,阅读钟磊,第一要有足够的知识储备,第二要有对事件经验的多重感受力。当我读到“我说:‘灵魂啊,世俗的偏见使你顾影自怜。’”时,我强烈感受到钟磊内心的孤独、愤懑和顽强力量。不是世人皆醉唯我独醒,而是世人装醉我自醉。 以这组《请允许我如此偏执》为例,《躺在筒子楼里闲看一朵租来的白云》、《请允许我如此偏执》、《老小孩》、《老镜子里的深渊》四首诗,如诗人内心的絮语呢喃,冥思款款,意象纷繁,初读很难让读者一下子进入。读《躺在筒子楼里闲看一朵租来的白云》,如果你没有筒子楼的住宿经验,则很难理解这首诗的意义。筒子楼,是广泛存在于80、90年代企事业单位的一种中间一条走廊,两边是单居室的一种房子。这种房子最大的特点是每一层楼的公用走廊,白天晚上都黢黑,像条横躺着的筒子,筒子楼因此而得名。诗人海子自杀前,就住在这样的筒子楼里,想象着“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然后到山海关卧轨自杀。钟磊在另一首诗《反之亦然》里有对海子的独特个人解读。 诗人躺在租来的筒子楼里看书,“我的影子斜倚在白色里”,这里的“白”,是“白云”的白,是“一穷二白的生活”的白,也是“空白的屋子”的白,但“没有一片白保留在康德的道德律中”。钟磊的诗,新发意象,首倡“新意象”写作,兼用意识流工具,思维跳跃,没有一定的知识储备,读者很难跟上诗人的节奏。但钟磊的跳跃有方向,有路径,都是日常经验的出发,抵达真相、灵魂、人性等终极关怀。所以我说钟磊是有野心,有大诗情结和大诗使命感的诗人。“记住我的窗台上摆着耶胡达·阿米亥诗集。”耶胡达·阿米亥的诗饱含思想的火光,诗人用在这里,也表明了自己的诗歌追求。 “我不是鱼的寓言,我只是诗歌之谜。”,是钟磊的内心独白。这首《请允许我如此偏执》,钟磊以“针”为意象,洞穿时代之大王旗,“看着死亡把星星钉上天空的钉眼”。读钟磊的诗,需凝神屏气,用心感受,用心的跳跃而不是词语的跳跃来阅读,否则你很难跟上他的节奏。他的诗不在通俗的写作道路,而在他个人的写作道路。因此他不被人理解。他只为少数人写诗,“在用一丝纤弱的真理垂钓”。他只能“在诗人的宿命里还债”。 《请允许我如此偏执》这组诗,可对诗人钟磊的写作窥豹一斑。但这不是他的代表作。他的代表作是《圣灵之灵》。他这种新意象和意识流写作,鲜有知音。或许是大音希声,我观钟磊的画,颇有老庄阐意,八大山人之风。作为一个对时代敏感的诗人,于诗于画间,钟磊徜徉恣肆在个人的世界里顽强。
2016.6
请允许我如此偏执 (组诗)
钟磊
《躺在筒子楼里闲看一朵租来的白云》 我躺在租来的筒子楼里看书,紧闭的房门关住一个正午, 正午在承受酷刑,停在了房顶, 像一穷二白的生活,在背叛我,在还原一种悬念, 在模仿我的影子斜倚在白色里。 在空白的屋子里,没有一片白保留在康德的道德律中, 只有一丝往事,在酸菜缸里发出霉味, 胜于对门夫妻俩的争吵声,胜于一个脱落的喜字淹没在红色中。 我仿佛在旁观一场人生的暗战, 像是被一个正午出卖,弄不懂正午的意思, 弄不懂在下午五点钟,从陆羽茶楼里准时走出来的小妇人, 是完成一场麻将的对弈,还是完成两性的对弈。 现在,过眼烟云在擦去这些参照物, 只留下赖记打边炉记住我的小, 记住我的窗台上摆着耶胡达·阿米亥诗集。 《开闭开》在打开人生生死,在把我从身体里借走, 在说:“灵魂不是人的翅膀。这一片虚无和你一点儿也不靠谱, 你很无辜,没有人读懂你的传记。” 此刻,我在读另外一朵白云,想经历一次传奇, 想象一个梯子像水,从地下流上房顶在扑灭这些聒噪, 在架起天线,在把真相打给一朵白云听, 在说:“过眼烟云的云没有倒影。”
《请允许我如此偏执》 我真的很渺小,渺小得像一根针,刺穿了一杆大王旗, 在时间的镜子里发芽,发出两片嫩草叶, 在无视英雄的存在, 在把荒谬的空气分成两半,在完成一场小小的演出。 我在一个夜晚静坐,丢下一首唐诗中的鸟, 在一席蓑衣中忘掉无辜的水, 在一朵雪花上,看着死亡把星星钉上天空的钉眼, 在矫正夜晚的一次出走, 在向黑暗跃进一步,又跌倒在黑暗的背面。 我在用一根针追杀它们, 它们却匍匐在黑暗的肚皮上,像一张狗皮膏药在过着皇帝瘾, 显出一种心安理得,像漏网的一条小鲶鱼。 我在针尖上说:“结党营私的人,逃不出水。” 我在用一丝纤弱的真理垂钓, 在独钓中把握住一场胜算,放弃鱼,放弃鱼的气泡,也放弃自传, 写下:“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又开始坐在一块石头上磨针,忘掉水中的浮漂, 忘掉一条鱼丢下的名字, 我不是鱼的寓言,我只是诗歌之谜。
《老小孩》
我是一个老小孩,总是说真话, 总是遭人暗算或毒打, 打在我五十而知天命的脸上,我的脸皮很厚,很粗糙。 我讨厌楚怀王这个人,空有一付硬心肠, 把楚国的江山弄丢了, 我也讨厌宋徽宗这个人,只会写诗作画,把苏东坡这个才子给毁了。 我在秋水之上写诗,写得放肆而无遮, 在《秋水悠悠》里说出前世, 疯着说:“我是楚国的三闾大夫,从汨罗江里游过来。” 而今,我在北京城中霸占一个国家的子宫, 在古琴房里叫卖民间溪水, 用梅花泡茶,在一滴露水里寻觅知音, 偶尔,也在流水中吹箫, 吹走一根毛竹的影子,我欠下毛竹一条命。 我哽咽,哽咽在巴乌中, 想说出下辈子的一句话:“我已经拿下中国诗歌的半壁江山。” 我在往天 安 门前的护城河中扔石头, 在打水漂,三块石头不见了,我欠下三块石头三条命, 欠下茅草屋檐三个灰麻雀,欠下祖辈三炷香火。 我走在撄犯返乡的途中, 在诗人的宿命里还债,欠下的债却越欠越多, 坐在一个小板凳上,想哭, 坐在一个挑水扁担上,想哭, 坐在一个顶门杠上,想哭。
《老镜子里的深渊》 我想扮演一个角色, 而我却和民间婆争吵起来,争吵在民间婆饭店二楼的210包房里。 民间婆是朋友的饭店, 在饭店里挂着一面民间的老镜子,老镜子里有我的敌人, 总是脱帽向我致敬说:“你又来喝羊汤了!” 我感到气愤,在往羊汤里加上胡椒面, 滚热的羊汤冒出一个个气泡,气泡在嘟嘟嘟响, 变成了癸巳年秋天的白露,像灶王爷居住在我的鼻子里, 让一面镜子吃惊,惊走一张脸, 我只看见艾略特的荒原,在头顶上左右摇摆, 摆动出诗歌的悲凉意义,在一面镜子中演绎我的到来。 我来了,可是诗歌在一面镜子里变得冰凉, 凉得所剩无几,在时光里发芽, 像夜空的弯月,约等于1965年偏见的大风雪, 在寻找人民公社丢失的羊群,两个受伤的小姐妹,两个凋谢的花朵。 而我却在命运中走进诗歌的白色, 在以一只狼的名义在一面镜子里嗅来嗅去, 让镜子的白和冰雪的白一样发空,空出悠悠的滋味, 空着一半真,一半假, 让我和我面对面。 附钟磊书画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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