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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朗|美在意象

 伯乐书香小屋 2016-0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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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朗|美在意象


  “意象”这个概念成为一个词之前,“意”与“象”分别使用在《山海经》中。


  将“意”与“象”放在一个句子中,最早出现于《周易系辞》。“意象”作为一个词最早可追溯到王充的《论衡》里,而正式把“意象”引入到文学理论中,则始于南朝的刘勰。刘勰之后,将意象理论作为理论范畴加以考察,可以说是在唐代确立起来的。在宋元时期得到进一步发展。


  为什么欣赏自然美会选择花朵、月亮,欣赏社会美会选择飞机、摩天大楼,欣赏人体美会选择身材高挑的美女呢?这是因为这些事物本身具有着客观的审美性质。


  李斯托维尔曾说:“审美的对立面和反面,也就是广义的美的对立面和反面,不是丑,而是审美上的冷淡,那种太单调、太平常、太陈腐或者令人太厌恶的东西,它们不能在我们的身上唤醒沉睡的艺术同情和形式欣赏的能力。”他认为,主体的“情”和“景”不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够交融、契合沟通的。


  那些平凡的、陈腐的、令人厌恶的“象”,根本不可能激起主体的美感,因而主体不可能进入审美活动,当然也就不可能产生“意象”。 也就是说,审美主体选择的“象”不仅不会遏止消解美感的产生,而是会促使美感的发生,那么这就使得“象”要具有审美的性质。


  同样是花卉,但对于高考落榜的学生来说,再鲜艳的花朵也无法进入他们的审美视野。同是一部《红楼梦》,看法却各有不同。不仅同一对象,不同的审美主体的审美存在个别差异,而且同一个人在不同的环境下也会存在审美差异。杜甫“我昔游锦城,结庐锦水边。有竹一顷馀,乔木上参天”,而以后对竹子的描写又有“新松恨不高千尺,恶竹应须斩万竿”,这些都说明个人的审美经验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具体的、变化的。


  审美心理结构本质上是一种社会历史的产物,它所构成的审美经验是来自社会文化的,由这种审美经验提炼而成的审美观念、审美趣味、审美理想更直接地与一定的社会生活、一定的社会价值意识相联系,因而渗透着这种审美价值意识的审美心理经验,必然随着社会生活、文化心理的发展变化而发展变化,具有十分鲜明的时代、民族、阶级的情调和色彩。因此,在社会历史文化语境下,当具有审美性质的“象”符合主体之“意”,且主体对之进行审美观照并达到了景中含情、情中见景的完整的、充满意蕴的感性世界时,便形成了“意象”。


    唐代柳宗元在《邕州柳中丞作马退山茅亭记》中有这样一段表述:“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在这里柳宗元提出了一个重要的思想:只有在审美活动中,通过审美主体的意识去发现“景”(清湍修竹),并“唤醒”它,“照亮”它,使这种自然之“景”由实在物变成一个完整的、有意蕴的、抽象的感性世界即“意象”时,自然之“景”才能够成为审美主体的审美对象,才能成为美。也就是说,“清湍修竹”作为自然的“景”是不依赖于审美主体而客观存在的,美并不在于外物自身,外物并不是因为其自身的审美性质就是美的(“美不自美”),美离不开人的审美体验,只有经过人的审美体验,自然景物才可能被彰显出来,“彰”就是彰显、发现、唤醒、照亮(“因人而彰”)。


  无论在东方,还是在西方,表述过类似的说法的人有很多。孔子的“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庄子的“山林与!皋壤与!使我欣欣然而乐与!”萨特也曾说:“这颗灭寂了几千年的星,这一弯新月和这条阴沉的河流得以在一个统一的风景中显示出来,这个风景,如果我们弃之不顾,它就失去了见证者,停滞在永恒的默默无闻的状态之中。”这些表述都是说,美依赖于人的意识,有待于人去发现,去照亮,有待于人的“意”与自然的“象”的沟通契合。


  对柳宗元的“美不自美,因人而彰”的命题,我们可以将其分为三个层面来理解。


  第一,美不是天生自在的,美离不开观赏者,而任何观赏者都带有创造性。美离不开人的审美活动,美在意象。这个意象世界不是一种物理实在,也不是抽象的理念世界,而是一个完整的充满意蕴的感性世界。用宗白华的话就是“主观的生命情调与客观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渗,成就一个鸢飞鱼跃、活泼玲珑、渊然而深的灵境”。可见,自然界存在的物理之“象”(物)与情景交融形成在主体头脑中的抽象的“意象”之“象”是有明显区别的。太阳作为物质实体的“象”,虽然具有审美性质,但未必能进入审美活动中。太阳在做农活的庄稼汉眼里,是“毒辣辣”的,不是美的。就是说,作为物质实体的“象”,它只有激发起欣赏者的美感,并使主观情感与之交融形成了“审美意象”时,才是美的。不同的观赏者会形成不同的“审美意象”,因此“意象”包含着人的创造性。即使某一物具有审美性质,若无人欣赏,也不能成为美。美离不开观赏者,任何观赏者都带有创造性。


  第二,美并不是对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不同的观赏者由于个体审美理想、审美趣味的差异,即使面对同一“象”时,也会产生不同的“审美意象”。同样是秋天的枫叶,在不同人的眼里,则有着不一样的情怀。杜牧“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不难想象,杜牧以一种悠然闲适的心情欣赏这随风飘落的枫叶时,心中的枫叶早已变了模样,比那二月的鲜花还要红艳呢!此时的枫叶在杜牧眼里,是一个充满着收获与欢乐的意象世界。而在《西厢记》中则有“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秋天来了,万物凋落,莺莺因爱而感伤,在她的眼里,秋天的枫叶像是被泪水染过一般,是一个充满伤感心碎的意象世界。而在戚继光那里则是“繁霜尽是心头血,洒向千峰秋叶丹”。这又是另一种意象世界。在国家存亡的危难之际,他抛开个人情愫,充满着忧国的情思,这里的枫叶又呈现出一种豪迈悲壮的感情色彩。同是枫叶,但是不同的人们形成的意象世界不同,给人的美也就不同。


  第三,美带有历史性。应站在社会历史性的高度,将个体的差异性放到整个人类社会历史的角度来加以考察,运用意象论阐释“美”。 美带有历史性具体表现在审美的时代差异、审美的民族差异、审美的阶级差异等方面。


  可见,在审美过程中,主体的“意”是在一定的社会文化环境中形成的,某个具体的个体(他)只能选择能够使自己产生美感的,符合他自己的审美经验的“象”来作为情感的寄托,从而达到寄情于景、情景交融的一气流通的“审美意象”之美的境界。而此时形成的“意象”不同于客观存在的物理之“象”,已是人们头脑中的“美之象”,它是具体的,是以个体存在的,是专属于他自己的美。

                                                  

                                                  编辑整理    朱平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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