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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汽笛”意象探寻旧体诗词的现代性追求

 杏坛归客 2016-07-16

从“汽笛”意象探寻旧体诗词的现代性追求

                                   辜学超

晚清以来的旧体诗词,作为嬗变中的文学,面临着由传统向现代转型的严峻形势。当进入到现代社会,随着社会生活方式的巨大变化,旧体诗词长期发展而形成的一套传统语言体系和意象系统也正在经受着冲击和挑战。在翻天覆地的社会变革面前,一些古典意象,如更漏、寒砧等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也开始在诗人笔下遇冷;而另一方面,一些现代的新兴意象如汽笛、轮船等,却逐步走进诗人的视域。叶燮《原诗》说:“诗之为道,未有一日不相续相禅而或息也。”诗词是不断发展的。将现代意象引入创作实践,求新主变,是诗词发展的必然之路。然而,随之而来的问题是,一些新兴意象由于缺少历史文化的沉淀而常常显得蕴藉不足,有伤于诗词的意境营造。因此,如何在保持诗词原有韵味的情况下,将现代元素自然地融入诗词之中,成为当代旧体诗词创作的一大瓶颈。其实,自晚清“诗界革命”以来,旧体诗人在这方面已经做出了一些有益的创作实践,并出现了一些成功的案例。本文就以“汽笛”意象为例,来探讨一个现代诗词意象的产生、发展及其前景,并以此切入旧体诗词现代转型这一时代命题,从而探寻旧体诗词的现代性追求。

一、“汽笛”意象的产生与发展

根据《汉语大词典》的解释,汽笛指的是“利用蒸汽,使其从气孔中喷出而发出很大音响的发声器,一般装置于轮船、火车或工厂中”,“亦指汽车上的喇叭”。可见汽笛是现代工业文明的产物。晚清以前的诗词从未提及“汽笛”一词。然而,当晚清国门洞开,随着西洋的轮船、火车等现代交通工具纷纷涌入中国,“汽笛”一词才姗姗来迟,开始出现在当时的诗词作品中。

1906年,林朝崧《夏日病室作》诗中有句云:“卧闻汽笛知车过,坐置冰囊觉暑消。”1908年,丘逢甲在《李湘文(启隆)邀同雪澄、实甫、陶阳二子上涌村啖荔枝作》一诗中也写道:“双轮在前画舫随,入涌涌路歧复歧,汽笛鸣使村人知。”这是两首较早出现“汽笛”一词的诗词。然而,两首诗中的“汽笛”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诗词意象。所谓意象,简单来说,乃是表意之象,是融汇诗人主观感受的客观物象。物象为骨,意格为髓,意象是表层之象与深层之意相互渗透的二重机制。而在这两首诗中,“卧闻汽笛知车过”、“汽笛鸣使村人知”,汽笛只不过是火车或轮船发出的简单声音,用以提示车船的客观存在,并没有浸润诗人多少主观的情感。因而诗中的“汽笛”尚只具备表层的“象”的外壳,还没有深层的“意”的内涵,只能算作“汽笛”意象的雏形而已。不过,同样是这一时期,1907年黄节在《七月二十二日江楼晓起》一诗中有句云:“无端汽笛牵人意,碧海苍波是广州。”在这句诗中,“汽笛”缠绵,有牵人伤怀之意,融汇了诗人孤独寂寞、有所伤思的个人情感,则已经具有意象的基本特征了。

到了民国时期,随着火车、轮船等现代交通工具的普及,汽笛开始广泛进入诗人的视野。汽笛,主要是作为羁旅离别意象而出现的。譬如,1921年,诗人高燮旅途遇雪,面对满目萧疏的景象,他感怀时局动荡,政府横征暴敛。当耳畔响起阵阵汽笛之声,缠绵哀婉,诗人便将一腔忧国忧民的思绪融入到悠长的汽笛声中,“汽笛唤,可唤起、春意转燠”(高燮《声声慢·辛酉岁杪,往宁车中遇雪,感横征事而作》),期盼着汽笛之声能够止住漫天风雪,迎来一个温暖的春天。个人羁旅情怀和天下苍生疾苦融为了一体。

作为羁旅离别意象的汽笛,在毛泽东的《贺新郎·别友》中体现得更为典型。1923年毛泽东在《贺新郎·别友》中写道:“汽笛一声肠已断,从此天涯孤旅。”词人为了革命事业转沛流离,此时与妻子在火车站分别,两情缠绵,恋恋不舍之间,一声刺耳的汽笛哀鸣,划破天际,惹出诗人无限愁思,让人肝肠寸断。在毛泽东的这首词中,运用现代意象成功营造了一种羁旅离别的浑融意境,表现出革命志士的铁骨柔情,感人至深。

“汽笛”意象引起旧体诗人格外关注的原因是多样的。笛声本是旧体诗词的一个传统意象。譬如“客箫虽有乐,邻笛遂还伤”(何逊《伤徐主簿诗》)、“残星几点雁横塞,长笛一声人倚楼”(赵嘏《长安秋望》)等等,都是由于哀婉的笛声而触发了诗人的幽微思绪。汽笛虽有别于传统的笛声,但一声声汽笛,绵长哀怨,如泣如诉,也与传统笛声有着一些共性,从而衔接今古,成为成功转型的现代意象。而且,汽笛由火车或轮船发出,听闻汽笛的人要么是在羁旅颠沛的途中,要么是在送别亲友的站点。这种情形下的汽笛之声,如何不撩人心绪,惹人情思!

二、“汽笛”意象的多元化蕴涵

一个成熟的意象往往蕴涵丰富。汽笛之声缠绵悠长,所撩起的诗人幽思自然丰富多样。随着汽笛对社会生活的逐渐渗透和诗词创作实践的不断深入,汽笛的内在蕴涵也在不断地得以丰富。具体说来,“汽笛”意象在旧体诗词中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的蕴涵。

第一,羁旅离别的意象。羁旅离别是“汽笛”意象最主要的蕴涵。“汽笛”意象在诞生之初便为旧体诗人所亲睐,在送别诗词中出现的频率很高,并对传统的羁旅离别意象“杨柳”、“寒砧”等形成了一定的冲击。述离别之意,最著名的当属毛泽东《贺新郎·别友》中的“汽笛一声肠已断”。此诗前文已有详述,另外再举几例:

当此际,飞归楫。闻汽笛,声凄咽。共江云堤树,峤霞关月。(温树校《满江红·十八年暑假别厦大诸师友》)

汽笛一声君去也,巴山木叶落纷纷。(陈仁德《送巴山兄移居山东四首(其四)》)

值此清欢夜,何堪汽笛声。(陈忠平《望奎归途,再过京华,云弟水兄饯别于北京站》)

更霓灯罗网,粘愁几许;车声鸣笛,碎梦无差。(韦勇《沁园春·实习将毕,有作》)

第二,社会进步的象征。这一蕴涵在新时期以来的旧体诗词中表现得相当突出。随着改革开放,国家进入到一个发展的新时期,社会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汽笛作为工业文明孕育下的现代事物,也常被视为现代社会文明进步的象征,为旧体诗人赋予了进步积极的蕴涵。如“一声汽笛跃银龙,疾似流星河汉中。”(李永成《高速铁路列车》)以热情的笔调赞美了高速铁路为人民出行带来的快捷方便。“一声汽笛九天闻,玉帝惊呼哪路军”(吴平《青藏铁路》)也是以划破天空的声声汽笛表现出青藏铁路通车后人民的喜悦。再如“车来人往繁忙,听海港声声汽笛狂”(李鼎《沁园春·2010世博会》)、“两岸大桥飞渡,车船竞,汽笛声声”(董澍《扬州慢》)等,前者写上海世博会,后者写武汉长江大桥,则在汽笛声中融入了对祖国壮丽山河的歌唱和对新中国建设成就的赞美。

第三,特殊用途的蕴涵。汽笛的用途并不仅仅限于轮船、火车、汽车等发出的声音,其实它在社会生活中还扮演着其它的角色,并因其用途的不同而显示出各异的蕴涵。战争时期,汽笛被用为防空的警笛,汽笛长啸,意味着战事紧迫、敌机将临,从而使汽笛发展成为表现现代战争的一个重要意象。如:“忽听汽笛声如火,勇夫岂敢家中坐。”(黄绮《菩萨蛮·跑警报》)此词中写防空警笛,本应是性命攸关,紧张万分,然而词人写“汽笛声如火”,三言两语,嬉笑怒骂,看似轻松活泼,然而字里行间透露出人命如草芥的慨叹以及对敌人的深切仇恨。另外,重大灾难过后,政府也常会在纪念日长鸣汽笛以寄哀思,从而使汽笛也成为了寄托哀思、缅怀纪念的一个意象。如:“汽笛长鸣旗半垂,痛伤民命挽难回。”(蔡淑萍《哀悼日感怀》)这首诗写的是2008年汶川地震降半旗致哀,哀婉的汽笛声寄托的是忧国忧民的诗人对遇难人民不尽的哀思。再如“国旗半降同垂首,汽笛齐鸣共举哀。”(方人也《哀悼舟曲遇难同胞》)则是写的是2010年舟曲特大泥石流后的全国哀悼活动,以汽笛的声声哀鸣表达了作者对舟曲遇难同胞深切的哀悼之情。除此之外,在重大国耻日,政府也会鸣笛敲响历史的警钟。比如“汽笛警钟空际鸣,霜风凝固令心惊。”(施以文《九一八闻警笛感作》)便是作者在九一八事变纪念日听闻凄厉的汽笛之后对抗战的追忆和感慨。

三、“汽笛”意象的深化与成熟

旧体诗人披云在谈到网络诗词的艺术困境时说,诗歌中需要有新的意象出现,而当代诗词远未建立一个尽人皆知的默契的象征体系,他认为这一使命“有待于伟大诗人和特殊时代,来新建或深化某一个象征体系”。披云之言切中当代诗词创作的要害,但其实就本文所论述的“汽笛”意象而言,这一现代意象已然渐趋深化和成熟,一套完整的象征体系得以初步建立。而真正将“汽笛”意象大规模运用于现代体验的书写,并促使其成熟的是21世纪网络旧体诗人独孤食肉兽的“现代城市词”。

独孤食肉兽不独具有深厚的中国古典文学功底,亦深受西方文艺理论的影响,他自称“在诗旨上去精英化,在诗观上唯审美化,在诗技上超现实化”,在旧诗创作中坚持现代城市平民立场,以现代主义的艺术表达,突破传统诗词的艺术空间。他擅长以超现实主义手法书写现代城市体验,拒绝元叙事并解构传统时空文本,同时注重意象的选择和意境的营造。独孤食肉兽从小生活在九省通衢的湖北武汉,或许因地理位置交通四方之便,行走在时空轨道上的火车成为他最迷恋的创作题材。他在接受《新文学评论》访谈时曾说“旧诗写作面临的最大问题存在于符码层面,也即四、五、七言主打的旧体韵文句式与现代多音节语汇之间的不兼容”,因此,如何将现代语汇完美地融入古典文本成为独孤食肉兽面临的一大问题。他填词注重锻炼字词,在坚拒陈腐的古典符码的同时,会审慎地选用现代汉语语汇或在受众的审美范围之内对现代语汇进行符号改良处理。而汽笛,因其笛声隐约朦胧而悠长,保留了古典韵味,有利于营造唯美的意境,同时又在百年的发展已然形成了多元化的蕴涵,从而成为独孤食肉兽城市词写作中解构传统时空的常用意象。

独孤食肉兽的“汽笛”意象或为火车汽笛,如“汽笛声呜咽”(《贺新郎·一个人的车站》),或为轮船汽笛,如“江船正鸣笛”(《忆少年·春运日》)。他笔下的“汽笛”意象既有传统的羁旅离别之意,又在一定程度上偏离了传统的轨道,而表现出现代城市中人的独特生命体验。譬如“轮声似水笛孤鸣”(《定风波·衡阳编组站》),有传统意义的客行逆旅、故人离散之意,但是也融入了现代城市中“惯随编拆各无情”的个体孤独感。再如,“是处月窗双履下,那声汽笛又车移”(《山花子·错车》),摹写火车错车的情景,同样有传统意义上的离人之思,但更多的是对“各自何来何所去”的深度思考,以及思考之人的面对世界的现代迷惘。又如《采桑子·雨站》:

一声汽笛惊心处,车上离人,车下离人,雨打车窗湿眼神。〇〇十年汽笛声何处,终点灯昏,起点灯昏,双轨长长如泪痕。

上下阙均以“汽笛”起笔,以复沓的手法写现代车站的旅途离散,上阕解构空间,下阕解构时间,构境朦胧,而寄意悠远,完美地寓现代体验于诗词文本之中。

独孤食肉兽词中的汽笛意象很多都融入了他刻骨铭心、离合悲欢的爱情体验。缠绵哀婉的汽笛声中,萦绕着他与旧日恋人的相思之情及分手之痛。如《水调歌头·20101028日的北京西站》,起笔便是一句“霜月北京站,汽笛一长叹”。其时诗人与恋人刚刚分手,诗人在武昌站想象恋人在远隔天涯的北京西站下车,似乎听见缠绵悱恻的汽笛犹如阵阵叹息之声,为全词奠定了哀婉伤情的基调。再如《甘州·北客2010》,以“休凝望、一声汽笛,催发天涯”作结,亦是诗人在“此际深窗故枕”中对途次武昌站的恋人所处场景的想象,把对恋人无尽的思念与不舍融汇到催发天涯的汽笛声里,意蕴悠远。又如《卜算子·长沙》,写他旅次长沙,想到旧日恋人曾言祖籍湖南茶陵,此时自己来到故人的家乡,不觉百感交集。下阕言“汽笛割玄帷,欲向天之北。”玄帷乃是夜幕的深层隐喻。此句以通感手法,写火车开动,汽笛之声划破天幕,从而勾起尘封往事中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恋。

独孤食肉兽曾填写过一阕《莺啼序·武汉会战》的长调,这是一篇表现抗日战争的史诗作品。在他这首独特的战争题材的长调中,“汽笛”为警笛之意。1025日是武汉沦陷纪念日,每到这一天武汉市便会长鸣防空警报,警示后人勿忘国耻。此词的写作手法被莫真宝称之为“全息摄影”。该词先以电影叙事的方法分镜头对1938年的武汉会战进行全方位的刻画,呈现出波澜壮阔的抗战历史画卷,最后写到武汉陷落,江山沦入敌手。经过一番画面拼接式的全景刻画,武汉会战的各个历史场景错综重叠,炫人耳目,读者胸中的激愤情绪已然积蓄饱满,引而欲发,最后以“陆沉争忍相仍,大夜惊湍,四鸣汽笛”一句沉重作结,这一“汽笛”意象该是蕴含了多少家国民族的悲愤与伤心!

独孤食肉兽的超现实主义文本擅于建构起一个个文字的迷宫,使“汽笛”意象发掘出了如梦如幻的审美体验。如《澡兰香·你的城市》“笛声凄急,蒸汽弥漫,每夜凌川剖巘。”一开头写“我”在凄急的汽笛声和弥漫的蒸汽雾中穿越原野和山峦,前往“你的城市”。笛声诉诸于听觉,而蒸汽诉诸于视觉,从而营造出一种魔幻般的现场感,将读者引入文本阐释的迷宫。《洞仙歌·默片》,写的是默片,即无声电影,但上阕起笔便是“一痕汽笛,在风中锈蚀”,咏无声之物,偏从有声汽笛写起,“汽笛”、“风”等意象充满了现代主义的隐喻、象征等元素。而写汽笛失声,用“锈蚀”一词,通感手法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再如《齐天乐·过期时刻表里那些经过武汉的火车》。这首词是诗人网购车票时,发现连接武汉与某座城市的一些航班及车次或改线、或易时而百感交集所写。可见旧日航线所通向的城市或许珍藏着诗人一段不同寻常的记忆。这首词将诗人解构传统时空的艺术发挥到了极致,从起初“他年梦程携侣”解构时间原点,再到最后“废站春曦,夜阑缘我驻”深化错杂重叠的时空结构,可谓“罨映时空异度”。上阕末为“惊起孤寒,一痕汽笛熠深宇”之句,“汽笛”意象为总束上阕的惊梦之声,亦使这一超现实主义文本更加扑朔迷离。正是独孤食肉兽的“现代城市词”拓展了“汽笛”意象的表现空间,使得这一意象真正走向了现代。

四、“汽笛”意象的现代性追求

钱理群在《二十世纪诗词选》的序言中说:“在考察本世纪的旧体诗词的发展时,不能忽略的一个重要问题是传统(旧)诗词自身所发生的变革。这是旧体诗词面对新诗对它的反叛与压力所必然作出的反应,也是它得以在现代社会生存与发展的前提条件。”纵观晚清以来的旧体诗词发展历程,这种变革漫长而艰辛。晚清黄遵宪曾说:“举今日之官书会典方言俗谚,以及古人未有之物,未辟之境,耳目所历,皆笔而书之。”梁启超也说:“欲为诗界之哥伦布、玛赛郎,不可不备三长:第一要新意境,第二要新语句,而须以古人之风格入之,然后成其为诗。”这是晚清“诗界革命”对旧体诗词现代转型的最初探索。后来的郁达夫也“打算用旧诗的形式来尽量表现新的现象”,进行“黄公度路的重践”。到了21世纪,在多元、开放的网络语境中,旧体诗词则在艺术的焦虑困境之中更为顽强地开辟出一片新天地。正因为旧体诗词这种求新主变的时代精神,使得旧体诗词的魅力历久弥新。而意象系统的更新是变革的一个重要环节。

固然,当我们面向创作现场,纵观现当代的旧诗创作,会发现相当一部分诗词运用现代意象尚不是十分成熟,甚至常常引人诟病。这一问题在当代台阁诗词创作中暴露得最为明显。譬如,台阁创作中有许多将“汽笛”意象作为现代文明进步象征的诗词,由于其题材处理难度和创作者自身文学素养的制约,在歌颂祖国建设成就和秀美江山之时,常常流于口号式的浅率抒情,而存在一定程度的诗性塌陷。正如黄遵宪所言:“欲弃去古人之糟粕,而不为古人所束缚,诚戛戛乎其难。”但是,引入现代意象本身并不为错,关键在于是否能够化俗为雅,将现代意象完美地融入旧体诗词的意境之中。而事实上,运用现代意象,并不是生硬刻板地将其植入诗词之中,而是需要诗人以观照现实的态度和充分的主体精神,在诗词创作中熔铸出时代的血肉筋骨。当代诗词的新变,不应该仅仅是简单的意、象之新,更应是深潜于新意象之后的思想内涵与艺术境界之新。

因而,当我们谈到旧体诗词的现代转型,不应该仅仅只停留在表象的符码层面,更应该关注其内核中是否真正融入了现代体验和现代思想品质。就羁旅离别这一方面而言,“汽笛”意象在继承“杨柳”、“寒砧”的基础上,在其意象的形成过程中,便已然具有某些现代性的品质。如胡雪抱1910年作的《天津夜憩紫竹林》中有“破空汽笛呼云际,人声夜涌天为沸”,这其中的汽笛意象除了蕴含诗人“幽燕客久浑忘家”的羁旅情怀之外,也隐含了对现代社会乱象的思考,而这已经超越了传统的意象蕴涵。

晚清以来的一百多年间,“汽笛”意象出现、发展并最终在21世纪随着网络诗词的勃兴而形成了一套较为成熟的象征体系,这期间“汽笛”意象走过了一个漫长的历程,并最终成为了现当代旧体诗词中的一个经典意象。这一成功的范例为旧体诗词的现代转型提供了有益借鉴,也足以管窥出当代旧体诗词创作辉煌的发展前景。有些学者认为,旧体诗词作为一种不合时宜的生僻文学样式,其语言形式的非日常化与生疏化等,决定了它在现代社会传播的极其有限性与未来进一步发展的不可能性。而以汽笛为代表的一批现代意象的成功转型,正以创作实践彰显了旧体诗词这种艺术形式的强大生命力,并对这种排斥旧诗的偏激观点作出了有力的回应。其实,新旧文学并非截然的二元对立,而是相互影响,相互渗透。旧体诗词在最近百年的发展中,观照现实,去芜存菁,“直开前古不到境,笔力横绝东西球”(丘逢甲《说剑堂题词,为独立山人作》),已然发生了重大的变革,渐渐脱出了古人的窠臼。旧体诗词也正是在不断发展之中方才呈现出万千气象,成为现当代文学中绚丽璀璨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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