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纪实:两天一夜,生孩子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汉青的马甲 2016-07-18

>>>>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362个故事



图文无关



降生记


 谢天鹏


7月3号午夜,木菲惊愕地发现床单上有一摊黏糊糊的东西。她推了一下我,说:'羊水破了!'这无疑是一声惊雷。


我知道木菲立刻就要生了,要马上进医院待产。我晕呼呼地起了床,走去爸妈的房间告诉他们:木菲羊水破了。妈妈一如既往地焦灼如同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我爸爸则如一只大熊,拿出电话打电话给一些司机朋友。老爸语调四平八稳,打电话问了一个朋友。那个朋友似乎在说某个地方而不能来。于是他叫了另一个朋友。


我怔怔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正如我妹说我的那样:我这个人迟钝。木菲在之前已经准备好了一些待产物品:母亲所用的物品以及生下婴儿时的必需品。羊水好像刚烧开的粥一样粘稠。爸妈还打电话给我的一个舅妈——此人精明干练、敦厚善良。我在想着自己很快就要当父亲了,要是在三更半夜不知不觉当上父亲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扶着木菲的手慢慢腾腾地走出屋外。黑黢黢的夜被一些朦朦胧胧的光线挤出了一些空间。蟋蟀在草丛间叫着。屋外开阔的场地上坑坑洼洼。前一段时间东南沿海有台风侵袭,台风过后伴着些许风雨。


我们家门前的一大片场地被他人租赁下来维修铲车。笨重的铲车一开进来就碾得门前好像起了鸡皮疙瘩似的。当小车开进家门时,我们匆匆忙忙地将自己准备得东西搬上车,开往人民医院。我们折了一段路去接舅妈。车刚开了一段路,我就打电话给住在医院附近的五婆,她有两个女儿在医院工作。


深夜打扰,实在不好意思,但生孩子这件事,有熟人在医院帮忙绝对不一样。我和舅妈、妈妈以及木菲四个人坐在车上。我一路都在设想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到底什么时候生?现在羊水破了肚子里的婴儿会不会缺氧?生的孩子有没有小鸡鸡?会遇到什么情况?车经过了一个个镇区,四处寂静,夜风飒爽。


   


抵达医院已经是凌晨1点多。我们直接到了外科综合楼楼下,上了四楼产科。到了医院才发现,我们漏了把装婴儿用品的背包带来医院了。这里人流攒动。有些大肚婆在过道的病床上躺着输液。有的则刚刚生产完毕。无论如何,这些产妇看上去都如同蔫掉的黄瓜或者泄了气的轮胎一样躺着。


木菲被推进了产房检查。我预计很快就可以生产了:也许在今天就能生出来。或者这样说吧,我希望以最快的速度将肚子里的东西挤出身体之外。


进了产科产房,我在外面就开始期待孩子的响亮的啼哭声。越快越好。因为越快,就说明孕妇所遭受的痛苦越短。作为一个男人,我们只是在概念上知道,女人分娩痛苦万分,但却无法亲身去体验。这就是说,痛苦在别人身上,无论你多么心急如焚,这种疼痛感对男人而言只是一个概念。


这里的小护士大多来自湛江或者其他卫校。她们已经见了太多孕妇了,对自己的工作也显得有些'例行公事',她们这些小姑娘多多少少有些腻烦了。她们一天下来要面对多少顶着大肚子的孕妇啊!很多人一进医院,就开始担心,于是便不断地找护士来问。即使在护士看来是一些鸡毛蒜皮之事,在我们这些'外行人'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甚至是性命攸关的。


我们三个人和小护士一起将躺在床上的木菲推下楼,到隔壁楼B超室做一次检查。B超检查完回来,医师浏览面前的一叠报告,说:'你现在胎儿羊水破了,需要留院观察。你可以选择自己生产,也可以选择动手术。'然后这个医师就拿出一份协议书给我签,以证明是我们自己要尝试阴道试产,并且要负起风险与责任。她详细跟我解说了具体的风险以及有可能出现的并发症。我签了字。


做完检查,五婆叮嘱我几句,叫我们不必担心,万一有什么危险,到时会及时开刀动手术的。无论什么样的生产方式,安全第一。随后,她就回家休息了。她说明天再来看我们。




   


我说过,我完全无法亲历生孩子有多么痛苦,只能字面上理解。我们都想尝试去用自然的老方法生下这个孩子。我自然也希望孩子可以顺顺利利从阴道出来。病房人满为患。我们只能暂时待在楼道上输液。我下了楼,在超市备置一些生活用品。深夜的产科并不安静。大家过来这里的目的似乎一目了然:分娩。


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可能在瞬间变换了一个身份:爸爸妈妈爷爷奶奶,或者姑姑叔叔等等不一而足。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层楼上,见了面大家都倍感亲切融洽。大家都有同样的担心和期望。


有时我走在过道上,看见有人直勾勾地望着你,然后他们会随口问上一句:'你生了吗?男孩还是女孩?几斤重?'有些人忧心忡忡地说起自己的家属现在怎么还没有生啊,宫口还开了多少啊,要是生了一个男孩多好多好啊。


   


深夜渐破,天空开始蒙蒙亮。木菲躺在床上,昏昏欲睡。我们也渐渐累了。我和舅妈都叫老妈找一个空床位去睡觉。老妈身子一直不是很好,一旦熬夜病情无疑会雪上加霜。老妈事事操心,无论大事小事,她都经常惦念于心,耿耿于怀。她总是有事没事瞎操心。经过一番软磨硬泡的催促,老妈才去找个地方睡觉。


过道上依然有人稀稀疏疏经过。我上楼梯时看见一个熟人。这是我们上一次住院时同一个病房的家伙。他皮肤黝黑,圆头圆脑。他问:'你老婆生了吗?'我说没生,羊水破了。他咧嘴一笑,说:'很快就生了,放心吧。'虽然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但却多多少少有些安慰。


我和舅妈坐在一起聊天。舅妈睡不着觉。我叫她去睡,她却执意不肯。我说我自己来照顾木菲。她说这么多人她睡不着觉。我知道她不好意思去睡觉,她宁愿自己辛苦一点。


木菲打着吊针睡睡醒醒。床铺开始被羊水弄湿。我们都很担心羊水漏得太多而导致婴儿缺氧窒息。护士不时拿着测胎心率的仪器来检查一下状况。无事可做,只有等待。等着猛烈的阵痛,等着宫口开裂。只要孩子在肚子稍有动静,我们都会因此舒一口气。


   


各种活动在白天大行其肆,黑夜则弥漫着密集的意识。当孩子在他妈肚子时我就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情。其中有一个问题便是,一个孩子的天性是否在遗传上已经确定?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性格,他所秉持的生活态度,是否在子宫里已经完成?还有,当孩子来到这个世界时,他会看见这个世界并在心中慢慢酝酿着某种东西。这些东西如同种子一样迟早会破土而出。只是我还不能肯定,我是否可以觉察那种细微的变化。


大而化之,世界就是一个大子宫。我已经浑然不记得在老妈肚子里的感受,我不记得羊水的味道——直到今天,我才知道羊水就是无臭无味的黏糊糊的水。我从某些渠道信息中得知,生孩子是很痛的。这么多年我自觉一直蜷缩在子宫之内,无法真正去了解并体验世界。


在羊水充足的子宫之内,人安逸地蜗居其中,自得其乐。我谈不上有一个快乐的童年,也一点也不悲惨。我大部分的童年时光都忘了。我的读书时光就像很多人所说的,躲在'象牙塔'中,也就是说,我的读书时光就是在子宫里度过的。--如果用一种东西来代表我那过往的记忆的话,我想那就是太阳了。这也是我看见姜文的电影所产生的感受:记忆是金色的,泛着涟涟波光。


据说小孩子在肚子里进食一天吸收的营养相当于在子宫外头一个星期的摄食。木菲怀胎时,为了孩子即使肉嘟嘟的却依然大吃大喝,偶尔也会让肚子的孩子听一下音乐或者诗歌朗诵。


我也将《唐诗三百首》的某些诗篇录音给肚子里的孩子听。也许有一天这个孩子会成为莫扎特、李白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这是后话了,一点都无关要紧。父母总想做一些努力让自己的孩子功成名就。有的父母会铸造一个金灿灿的'模子',塑造自己的孩子以功名显赫、光耀门楣。有的父母生存的压力已经够重的了,他们无暇顾及孩子,放任自流。有的父母就采用《麦田的守望者》的方式,让孩子在田野中奔跑,跑到悬崖边了,就抓他们回来。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某种狂热的教育会占据其间。


这个孩子将来会慢慢适应这个社会,渐渐了解社会的生存法则。我们这些作为掌控社会环境的成人们,在行为上早已退化成你争我夺的猴群社会。我们不会想过稍微改变一些周围的生活环境或者一些乌七八糟的观念,以便让孩子更自由无惧。我们会在小时候便给小孩子讲鬼故事,吓唬他,让他乖乖就范;同时也给他将某些生动的童话故事,其功能类似珍珠末一样,'安神祛惊,明目消翳'。




   


我们很快就搬进了10号房22床。10号房四个床位都满人了。除了我们,其他床位的孕妇都生下来。她们都是剖腹产,并且都生下了女儿。凌晨五点,我已经困了。我的大脑神经好像绷紧的橡皮筋一样。木菲的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我们这时只希望更强烈的阵痛可以早点过来。我在四楼电梯附近的空床位美美睡上了一觉。睡了两个多小时后我便返回10房。


因为婴儿用品落在家里,我便一大早赶到车站搭车回家。阳光灿烂。车上的窗户透进了干脆利落的阳光。我琢磨着孩子会不会在这两个小时出来,我开始给孩子一个命名。我希望可以找到一个简单而有寓意的名字。早上的阳光温和地照着脸。我想到了'向阳'这两个字。我希望孩子追逐太阳,而不可直视太阳。向日葵不就是这种特征吗?躲在硕大的花朵背后,却面向太阳。这个以后再说。回到家我便立刻赶回医院。


木菲痛了好几个小时了。疼痛时她的脸拧在一起,眉头紧蹙。她的额头开始渗出汗水。我看见她这么痛苦我自己也觉得心疼,但却无能为力。我只能安慰她说,痛得厉害,宫口也就快开了,那么很快就要生了。其实我也拿不准什么时候可以生,谁也拿不准。


孩子的出世似乎注定要以剧烈的疼痛为代价。孕妇在后期胎盘老化枯萎,阵痛产生,羊水渗漏。在10号房里,大家有时唧唧喳喳地谈论着各种事情。剖腹产的孕妇住院长达一个星期。麻醉过后,也是一阵剧痛。在这期间,等屁排泄出来,喝些不咸不淡的粥水,每天都要吊上几瓶针水。靠近门口第一排床位有一位大妈,行事雷厉风行,谨慎周到。她叮嘱我们羊水破了,要随时留意情况,随时准备动手术。他媳妇剖腹产的,现在身体也很好,她们已经生了一个女儿,第二胎出来也是女儿。性别早已注定。


木菲说过她依然担心自己生下一个女儿,虽然女儿也不错。整个医院都漫漶着一股重男轻女的氛围。你会时不时地听到某某某生下了一个女孩,旁边的亲戚在一旁窃窃私语说:生个女儿啊,要是生个男孩就更好了。


孕妇躺着床上,动弹不得。她也许听到这些话,但是她早已痛不欲生了,难有心思去管这些闲言碎语。之后呢,之后她依然耿耿于怀,好像自己犯了罪一样:为什么不是男孩呢?这就意味着我还要去生一个,如果下一个还是女儿呢?虽然说性别早已注定,但大多数人会这样的错觉:女人作为承载胎儿的母体,理应负全责。


当然,你会听到生个女儿好之类的话,因为女儿更加贴心,生个男孩以后还要为他备置房屋娶老婆等等。除去这些传宗接代的偏见之外,有些人当然愿意自己生下一个男孩,有些人则喜欢女孩。随着时间的推移,无论男孩女孩他们都会慢慢长大成人,脱离母体变成独立之个体。在房间里,大家殊途同归。每一个人都知道生下一个孩子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有经验的大妈会毫不吝惜地传授经验给你,热情洋溢。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荣升父母是一件无上光荣的喜事。


   


在病房里,我们在第二排。第三排的产妇有丈夫以及家婆陪着。她的丈夫与我年纪相仿。他隔三差五都到楼道阳台上抽抽烟。他老妈跟所有能说会道的老妈一样,说话洪亮,家长里短。我觉得这小伙子有一种亲切之感。我初次见他时他正抱着自己的女儿,说些话逗自己的女儿。虽然他女儿未必能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但这种举动让人觉得温馨。这家伙似乎做的是工地活,身材魁梧,健壮有力。对于那些健壮有活力的人,他们总是反应灵活,思维敏捷。


相较之下,我总是显得苍白黯淡,思想负担过重;在行为上,我也显得动作迟钝、犹豫不决。一到时间,我就下楼去买些快餐;舅妈依然不辞辛苦地悉心照顾。过了一夜,我们都劝老妈先搭车回家。老妈嗫嗫嚅嚅说回家一样睡不着觉。但我们还是坚持让她回家。毋庸置疑,即使在皇宫大殿的龙床上,她一样睡不着觉。


中午送老妈去车站后,我顺道买了一件睡衣给舅妈和一些散装沐浴露以及洗发水回医院。木菲的阵痛越来越厉害。有时隔上20分钟左右痛一次,有时隔上几分钟就痛得厉害。在医院里,琐碎的事情多如牛毛。


为了防止羊水大量流失,我们把枕头垫在木菲屁股下面。木菲躺在床上形成弧状,睡起来并不舒服,加上剧痛就更难入眠了。四个床位的孕妇躺在床上,无事可做。陪同孕妇的亲属们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


傍晚时分,我们做了一次检查。回来之后,我们听到隔壁床位的小伙子在毫不客气地骂他老妈。他叫他老妈现在赶快收拾东西回家。他怪他妈说话太多,口无遮拦什么都不懂。他一边抱着孩子一边骂骂咧咧。他妈站在一旁蠕动嘴巴,欲言又止。他妈想要争辩却委屈地站在墙边,眼角噙着眼泪。我不知道他妈具体做错了什么,或许他妈说错了什么;也许是这个小伙子脾气暴躁。看到这一幕,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样骂自己的老妈会让气氛紧张。当然,他妈最终也没有收拾东西回去。过了不久,他妈又开始说话了,但却有所收敛,说话也不敢那么大声了。


木菲依然断断续续地作痛,她已经开始想要剖开肚子拿出孩子了。舅妈温和地微笑,摩挲着木菲,安慰她。作为生过孩子的母亲,看到孕妇痛不欲生时,她们表现得十分淡定,并且宣称:'越痛就越快生了,就像鸭子生蛋一样,噗--一下就生出来了。'如果你有一种'逼屎'之感,这就说明你很快就生了。


护士对这些情况早已司空见惯。她们见过有些产妇痛了几天的,痛得想要自杀。一位母亲说:'我女儿生孩子时也很痛,痛得嗷嗷大叫,喊着要去自杀。女儿说,妈啊,好痛啊,让我死吧!'第一次怀胎顺产尤其痛苦。护士有时会关切地问:'你是第一胎吗?'我们说是的。她们会说第一胎是这样痛的。稍有风吹草动,我就觉得孩子就要出生了。


木菲隔一段时间就痛苦地嗷嗷大叫。宫口在开始时会开得比较慢,后面就会快了。半夜里,疼痛的相隔时间也比较久了。木菲偶尔能睡着。我们租了医院护工的一张睡椅。舅妈睡在椅子上。我则跟木菲睡在一起。床位空间狭窄,我稍稍一动就醒了过来。在凌晨3点以及6点左右,老妈都打过电话来了。我睡得昏昏沉沉的,没接到电话。我知道老妈在家里肯定辗转睡不着的。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她便风尘仆仆赶了过来。





   


早上九点多时,一阵绞痛袭来,木菲嗷嗷大叫。我们立刻叫护士过来。床铺上的羊水越聚越多,形成一块污迹。护士推着病床过来。我们慢慢将木菲腾上移动的病床上,推进隔离产房进行检查。隔离产房与产房连在一起。但产房已经来了一位病患者。我看见有些医生聚在产房外面,呢呢喃喃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在说什么。从这种阵势看来,产房里的孕妇可能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我坐在隔离产房外面的床位上,翘首以盼。也许房间里很快会传出一阵排山倒海的嘶喊了。孩子很快出世了!检查完毕,木菲被推了出来。


这回我们没有回10号房,而是留在产房对面的待产病房。木菲检查完后痛得不行。她说,检查宫口太痛了。此时,痛了整整一天,宫口却只开了一公分!木菲开始崩溃了。五婆过来说要准备一些补汤,到时孩子出生后大肚婆要进补。于是老妈和五婆去市场买了一只鸽子去五婆家里。中午11点多时,木菲龇着牙喘着气。她说她平时最怕痛的了,现在又不知道得痛到何年何月。我坐在床边,让她抓住我的手臂。这样她痛起来的时候可以抓住我的手。她开始用指甲插进我手臂的肉里。


待产病房来了两位孕妇。一位在打催生素,另外一位则是早产。打催生素的那位已经生过第一胎了。木菲早已顾不上周围的人了。在这种状态下,她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度日如年'。时间过得越久,她的怨气就越来越重。她说一开始就想剖腹产了,现在痛这么久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妈妈看见木菲痛成这样,差点儿都要飙出眼泪了。


舅妈急忙在一旁叫老妈不要这样。疼痛如同自流井的水一样喷涌。我去找了医生。我说我老婆这么痛会不会晕过去啊,要不要动手术啊。医生依然还是那句话:'生孩子是那么痛的,忍忍吧。等一下宫口开了就很快了。'从中午一直到了晚上六点多,其间木菲有几次被推进了隔壁产房检查宫口。宫口开了四公分了!妈的,宫口的开裂程度就好像打战时攻城略池一样:宫口开了,我们很快就攻陷这座城堡了,冲啊!隔壁床位打催生素的孕妇也痛得抓住自己的头发,说:'我不要生了!'她老妈则在一旁说:'你不要生,不要生那你来这里干嘛?'孕妇嗷嗷地说:'哎呦!哎呦!这么痛,我受不了了!'她一边喊一边用手腕砸自己的额头。木菲痛得厉害时也用两只手攥住自己的头发。她说:'我求你了,让我动手术吧!'我感觉自己就是罪魁祸首。


舅妈说:'你心软下来。生孩子的痛,你自己看着也心痛。你一心软下来,木菲就会支撑不住了。'我觉得一阵胸闷,于是跑出阳台抽抽烟透透气。我打电话给老妹。我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说自己现在很矛盾,就想叫医生开刀剖腹算了。妈的,说得我差点儿都哽咽了。抽完一支烟之后,我感觉好了一点。回到病房,继续等待。我相信这种剧烈疼痛无需多长时间,宫口自然大开。9点多钟时,木菲被再一次送进隔离产房……


   


产房外面聚集了一大群医生。他们在谈论些什么。据说有一个孕妇在一家小医生生孩子,不知何种原因,胎死腹中,导致大出血,孕妇被急急忙忙送往这个医院,同时还请了市里的大医生来诊治。我和这个孕妇的两个家属坐在产房外的空床位上。这时我看见一个男人从产房出来,他摇着头强忍着眼泪,整个脸上都写满了痛苦。在手术室里的很有可能是他的老婆。事已至此,希望产妇渡过难关。


这次木菲没有被推出来。医生检查完之后,她对我说:'她现在宫口开了六公分,但是开得很慢,而且阵痛也不频繁;还有宝宝偏侧一边,头还没有入盘。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给她打些催生素。一般来说打催生素没什么事,但各人有各人的情况,也可能出现一些危险和并发症。打了催生素不一定可以顺利生产,催生素可以引发阵痛,打开宫口。'


然后医生列举了一些风险以及并发症,什么对催生素敏感啊,可能会引起大出血啊,因为漏羊水而可以导致婴儿缺氧啊……如果打催生素还是不行的话,那只能动手术了。我脑袋嗡嗡作响。我进了隔离产房,看见木菲躺在产床上。她已经崩溃了。她已经不想再遭罪了,哀求我让她动手术。


舅妈与老妈说再坚持一个小时吧,如果打针不行的话再说吧,已经坚持了这么久了,不要放弃。我止住了她们的说话。木菲说不想再挣扎了,就动手术吧。护士催促我们赶快决定。我压低声音对木菲说,要不我们再坚持一下吧,好不好?木菲勉强地答应了。我知道她不想再试了。我再一次感觉自己是一个罪人。


我在隔离产房门外等着。我在电视上看见过产房外的丈夫心急如焚,踱来踱去。如今我坐立不安,就跟电视剧情一样。老妈也很着急。开始她在产房里陪产,接着就被叫了出来。我想老妈可能太着急了,这样对她自己和产妇都不好。五婆过来了。这无疑给我们打个一针强心剂。她还叫了一个有经验的医生来帮忙接生。


我坐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去阳台吹风;吹了一会儿风又到产房外。我类似一个弹簧振子一样来来回回。



作者供图《手》


   


10点多时,舅妈突然窜出头来叫我去拿婴儿的衣服尿布。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好像范进中举一样跑到10号房,手忙脚乱地找件衣服和尿布。10号房里的人看见我东找西找,说:'生出来了?'我说快了。


那个小伙子说,带件衣服和尿布就行了,裤子不要带。我把背包里的衣服一下子掏了出来。小伙子说,'你快去吧,东西放在床上没人动你的。'我跑过去问舅妈孩子是不是很快就出来了。她说,现在宫口开了9公分,可以看见孩子的头发。我心情顿时又沉了下来。


经过40多个小时的疼痛,木菲还会不会有力气生下来呢。时间滴答滴答分秒必争。个把护士在产房进进出出。出来一个,我就问一下里面的情况。没有人说得准,也没有谁有空搭理我。


直到11点30分左右,当孩子的啼哭响起的那一瞬,时间仿佛凝固成历史的转捩点。大家都舒了一口气,同时也叹了一口气。五婆急匆匆打开门缝,然后转过头对我们说:'是个仔仔!'随后隔离产房里传开了几声惨叫。我知道这是医生侧切之后在缝针。


如今一想,依然心有余悸:生了这一次,哪里还敢再生下去啊。


我们身体每个细胞都充满了兴奋。我打了电话给一些亲戚好友。我和五婆急咻咻下了楼去准备鸽子汤。


我们走得很快,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像两只叽叽喳喳的麻雀。这是一次刻骨铭心的洗礼。我们下了楼,楼下的空气清凉怡人。


我脑子里装的都是老婆孩子……





作者:谢天鹏, 热爱生活。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