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溪江淡淡流淌,轻轻围绕着小镇。江水清且浅,近岸沙石浅滩,远处群山叠翠,一座木桥静静地架起两岸白墙黛瓦的徽派建筑。江边,几位老婆婆在洗洗刷刷,不远处,一大群鸭子拨掌浮荡、自在来去。 很难想象,这里曾是繁盛一时的“唐昌首镇”。在明代,河桥曾是三江汇流之地,柳溪江上百舟竞发,帆影如云。清代,胡雪岩庞大的船队旁,妖艳青楼女子的胭脂染红了江水。 河桥老街长约一公里,石板铺路,商家零落,行人寥寥。同为浙江古镇,相比嘉善西塘、桐乡乌镇、富阳龙门的商户云集、人头攒动,河桥没有经过任何的商业开发。 石板铺就的街道窄窄的,夹道保留着清末民初徽派风格的白壁灰瓦。石墙木门的老房子被岁月打磨,有了斑驳的印迹;剥落的墙面,有的补上了新砖或粉上了白石灰,有的就这么裸露着。而现代生活又充斥进来——房顶上盘踞着交错的电线、店铺的塑料遮阳布,也有晾晒在外面横七竖八的衣物,还有空调机……似乎只有高踞于房顶的“马头”依然昂着头,仿佛述说着昔日的辉煌。 沿街老房子的排门一敞开,三进深的庭院一重重地展现在眼前,从天井洒下来的阳光与尘埃一起飞舞着,一同落在石板上、角落的青苔里;从窄窄的小巷往深处看,会蓦然探得一簇新绿,在长长的巷壁尽头亮得耀眼——那是老宅后院的大石榴树。 河桥,任凭时光来打造,任凭时光来筛选。清末的老楼还在,民国的青天白日旗还在,抗战的标语还在,“文化大革命”标语更是随处可见,很多人家的堂前还挂着毛主席像。建于20世纪的影剧院完好地立在那里。站在又窄又小的售票窗口前,仿佛一探头,就能问问今天会放映什么电影。历史碎片重重叠叠,在河桥和谐共现。 河桥人就在这碎片的重叠里生活着。 快午饭了,夏日的阳光直射,街上人更少了。不知哪家小店开了音响,一首不怎么流行的歌沿街传来,河桥人坐在门口,吃着饭,聊着家常,偶尔他们也会抬起头来看一眼我这个过客。 遇到洪婆婆时,她已经吃好午饭,搬了个小凳子坐在门口。洪婆婆说,记不得多少年前了,从湖北嫁到河桥,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只因为“我们家老头子好啊”。现在,儿子女儿去了杭州、宁波工作,平时没什么事,坐在门口看看街景,和邻里聊聊天。“小姑娘,你要做件新衣裳哇?隔壁布料店是我大媳妇开的。”洪婆婆哈哈笑着对我说。 她的说话已经听不出多少湖北口音了。 午后的老街,安静得有点寂寞了。一个老奶奶把排门开出一条缝,背对着门,一个人看着电视里唱着咿呀呀的越剧;开五金店的大伯,敞开衣襟,脱了鞋子,躺在自家店门口的躺椅上打起酣来;一位叼着烟的大叔开着一辆摩托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留下一阵“突突”的响声,从街的这头一直传到另一头。 我走进陈阿姨家时,被满屋肥嘟嘟的蚕宝宝吓了一跳。“今年的价格很好,一斤蚕茧可以卖到26块,去年才18块。”陈阿姨喜气洋洋地坐在桑叶堆里,墙上的大红色“囍”字亮得耀眼,这是去年孩子结婚时贴上去的,“现在两个儿子都不在镇上了,一个儿子在水利局,另一个在农业局。”陈阿姨不想跟着儿子去,每年养两季蚕,她忙着呢。早上四点半她起床,从桑树林中连梗带叶带回几百斤的桑枝,这会又手脚麻利地从梗上摘下桑叶。 养蚕是河桥镇的支柱产业之一,也是陈阿姨全部的生活。 在河桥,老一辈的人开个小店,一边打理一下地里的作物,而年轻人都纷纷走出古镇,去寻找外面的世界。河桥老街上,多是老人小孩,很少能够见到年轻人。人少则生意淡。开杂货店的章伯说,生意最好的时候是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以后,小镇的人就慢慢出去了。章伯参加过越战,退役后守着失明的老母亲开了一家小店。来买东西的大多是邻里熟人。他说,生意不好,也会这么开下去。不是为了那点钱,是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日头慢慢斜去,悄无声息地照着这个浙江小镇的白墙黛瓦石板路,和几百年前一样,溪水沿着纵横全镇的太平沟在河桥镇下静静穿行,经过每家每户门前。 昔日的繁华喧嚣,今日的朴素真实,都是河桥镇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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