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在欧洲的一处穷乡僻壤住着一个不伦不类的中国裁缝,中国裁缝爱拉二胡,可大家都不知道那个能发出掐鸡脖子叫声的玩意叫什么,当然,这也不能怪别人,这个中国裁缝本来就是个半吊子乐手,他拉的二胡也不伦不类,有人说他甚至拉着二胡的调子唱过苏格兰民歌。 在这个中国裁缝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来到这个穷地方了,可以说他是在这里长大的,这里靠着海,他的父亲很可能就是个中国的船员,虽然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他身上处处还保留着他父亲的影子:黑头发黄皮黑眼睛,小胡子,一件绫罗的马褂,一个瓜皮小帽,一串绿玉的佛珠,一个磨得发亮的烟斗和成箱子线状的古书。 他会说中国话,可早已不再说了,他那位同样怪模怪样的父亲早已死去,陪伴他的只是那些中国物品和象形文字书写的那一箱子古书。他跟村庄上的人学会了缝制衣服的活儿,说一口地道的当地话,时不时地还会在缝纫店的门口支一小摊儿用当地话演绎那一部部古书。 比如《水浒传》,比如《西游记》,再比如《儿女英雄传》,他早年的父亲大概是惧怕船上的寂寞,带了这么多书,如今这些白底黑字的东西给了他无尽的慰籍,只是,这些故事在从未回过故乡的他嘴里冒出来,“大侠”免不了变成“骑士”,“老佛爷”也变成“女王殿下”,当然,这一点都不妨碍他讲故事的热情,大家虽觉得古怪,却也听得不亦乐乎,于是人送外号:“漫皮皮”。 这“漫才”本是东洋称呼,意思同中国的“相声”差不多,只是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人对神秘东方只了解个一二分,见他扇着扇子呷着茶蛮有“古国”的格调,再加上那一顶油光锃亮的瓜皮小帽,脑子里灵光乍现,“漫皮皮”这个名字便溜出嘴边。 漫皮皮是个满乐天的人,吹拉弹唱他全喜欢,只不过,由于没人教,虽有几件中国乐器但他也只能自学成才,他还试过练毛笔字,苦于没有毛笔,他也曾拿羊毛捆在棍棒上制笔,蘸着黑色的颜料为隔壁新开张的理发店写过大大的“剪”。你别说,这几个毛糙糙的字母还真带点神秘气息,加上表意文字那么一书,确实新鲜了几日,几日过后,理发店老板照老规矩搞来两条红蓝飘带让其在门口旋转飘荡,而白底黑字的“剪”字虽新鲜却无人认识。 漫皮皮对《崂山道士》里的神仙幻术很是着迷,同时他也酷爱《十字东征》那段历史,对于宗教他没有太深的认识,他虽然也跟大家一起进教堂做礼拜,但也只是知道耶酥是位老神仙,跟古书里的寿星老叟差不多,十字东征里他最欣赏骑士精神,在他看来这与与中国武术里的“道义”如出一辙,在缝制衣服,说书取乐之余,他也曾试着练练功,找找感觉,他穿着自己揣摩着做的练功服手拿箱子里翻找出的一口宝剑,蓄起的长发像道士一样挽个篹,确有点仙风道骨,(只是这仙也不知是什么仙,道也不知是什么道。)于是村子里有人流传,这个怪模怪样的中国裁缝身怀绝技。 有一天夜晚,裁缝店里进来个同样怪模怪样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隔壁村子里的角斗士。在这样穷僻的地方仍然保留着中世纪的一些习俗,或者说,是最近经济的复苏导致了这些野蛮习俗的复苏,谁又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呢?总之这个落魄的欧洲人流着血走进了漫皮皮的小屋,摘下他破烂不堪的盔甲,双眼含泪跪在了地上。 这个壮汉比自己整整高一倍,络腮胡子大眼睛,简直就像水浒传里的鲁智深,漫皮皮吓了一跳,但他脸上却表现的毫不惊慌。这里离海很近,常有强盗连同海盗闻说他有宝贝,一拨拨前来抢劫,他早就练出了威吓人的那些招儿,其实他平时打扮的怪里怪气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一个毫无背景的异乡人在这里生活不容易。这次也一样,他猜想这个人也是打他主意来的。于是他不动声色地配了杯药茶端给他,慢条斯理地问他这么晚了要赶制什么样的衣服。 刚把茶放在桌上,这个壮汉便跪在地上,漫皮皮这下傻眼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师傅!” 不知从谁口中,这个“老外”得知了这样一个称呼,且说的字正腔圆抑扬顿挫,连漫皮皮听着都觉得自己民族的血在沸腾的感觉,当然,他是在壮汉喊了三遍师傅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中国话,中国话漫皮皮也不常说,但正是因为不常说,所以觉得尤为亲切和难得,他不禁双手将他扶起,问到底是何事你叫我师傅。 这位壮汉便答,原来他家境贫寒没办法去当角斗士,前天杀死了五只豹子,昨天杀死了十匹狼,今天是二十条发疯的鬣狗,而明天,明天将是他的死期到了,那两头吞噬过无数角斗士性命的雄狮,他无论如何也干不过的。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漫皮皮慢条斯理地问。壮汉说其实到今天已经应当算结束,只是一个富人一时兴起又多加了好多赌注,来赌他的生死。如果没有人今天加注,他可以赢得该得的几枚钱币做点别的事情了。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漫皮皮甩甩马褂下摆说。 “请收下我!师傅。” 漫皮皮心下一惊,原来是以为我有真功夫来拜师学艺来了。这可怎么才好呢?如果我赶他离开,明日他便落入狮口,但我能拿什么教他呢?我只是个随风漂泊的小裁缝啊。 漫皮皮佯装思考问题,把药茶往门外一泼,解释说茶凉了我给你换一杯,然后他踱着步子走回里屋,看着那一口从未拔出的宝剑和各种奇装异服叹了口气。 神仙幻术啊列位祖宗,你们倒是教我点有用的东西也让我能有降妖除魔的那一日,漫皮皮给灵位上了炷香,不知为何他总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像古书里的英雄人物一样身怀绝技所向披靡。 如果你告诉他们你不干了会怎么样呢?思索了一圈无果后,小裁缝又回到“堂屋”,捧着袋烟问。如果我不干了,他们会直接杀了我。勇士不能喊停,这是规定。 他们把角斗士叫勇士,自然这个名字听上去被角斗士多一圈光环,也好听。 咳咳,是这样,我有些法术,但是我们血缘不通,你明白,你是异族,漫皮皮只好胡编,我不是见死不救的人,我们的教义向来普渡众生,只是,灵光不灵光,你只能信天由命啦! 壮士连连点头,于是漫皮皮连夜给他做了一身白色的绸衣,替换下他那身笨拙的盔甲。他又自编了几句咒语,揉进古诗让壮汉记住,壮汉照做了。最后,他把他的头刮成了秃瓢,并声称,我在给你剃度,以后你就是和尚了,你知道,和尚都有金刚不坏之身。 被剃掉头发的壮汉似懂非懂地点头。 好,最后我送你一层烟雾,有了这层烟雾,敌人将看不到你,你可以痛快地靠近它们,拿剑割向它们的咽喉。漫皮皮说着,含了口茶,喷在了跪在屋中间的壮汉身上。 我有什么武器没有,师傅。 壮汉问,漫皮皮从里屋扯出一段红绸,这个送你,这是哪吒三太子用过的,你只要披在身上就能腾云驾雾。 漫皮皮说的有鼻子有眼,连自己都似乎能看到这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哪吒”身穿白绸服身披红绸子从天而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两只恶狮咽喉。 远处丛林透出一丝曙光,漫皮皮说,徒儿,你放心大胆地去吧! 于是壮汉踏上征程。 那天的结局是,壮汉没有跳进兽笼跟狮子搏斗,相反的,他带着一身异国神秘正气朝赌他性命的富人们下了手。他双眼通红,脑瓜锃亮,身上氤氲着奇怪的香气,身子上披着火焰般的红绸,他一窜窜出老高,一把扼住了仇人的脖子,只一捻,那富人就死了,旁人没有敢拦他的,他们都知道中国裁缝会幻术,他显然跟他学过,谁还敢栏? 就这样,壮汉成了名副其实的英雄,富人作恶多端,壮汉一口气杀了看台上所有的富人,他甚至杀红了眼,带着自以为谁都看不到他的烟雾,(其实是一团来自神秘古国的奇怪杀气)所向披靡,其他在愁眉苦脸等死的“勇士”们也开始发出小声的欢呼。 壮汉赢了。他卷走了所有富人的钱逃到了漫皮皮家里。这下可怎么办?漫皮皮只好跟自己唯一的徒儿一起逃跑,他们连夜将别人的大船偷偷推进海里,坐上去,他们要去当海盗了,带着一箱子中国的古书,还有不少投奔他们的角斗士,漫皮皮成了这些角斗士的“师傅”,他给他们个个“剃度”,“剃度”过的他们个个英勇异常。传说他们以后生活的很快乐,他们专门劫持有钱人的货船,屡屡得手,因为大家都怕他们,并且有人说,漫皮皮换上了船长帽,但依旧穿着马褂,并且看黄历择日抢劫,他用大大的自制毛笔写了个“漫”字悬挂在船上,看到这个字的人都会退避三舍,还有人说,船上经常传出掐鸡脖子般的奇怪声音还有叽哩咕噜的咒语声,其实那是漫皮皮在教他的徒弟们念唐诗,而自己正在用二胡伴奏。 从那以后,他们过着快乐的生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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