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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以来，西方是非常重视雕塑艺术的，各大博物馆都在显著位置陈列雕塑名品，也包括中国雕塑。近年来，雕塑艺术也越来越受到国内藏家的重视和喜爱。经常有朋友问，你为何独喜欢中国南北朝和唐代造像，因埃及、希腊、罗马雕塑离我们较远，先予欣赏另议。我现在就藏家较容易能够接触到的几类造像比较说说我的看法。 健陀罗佛教艺术，可以说是印度佛教的内容与来自欧洲地中海地区的古希腊、罗马的雕刻艺术结合而产生的，佛陀多着通肩式披衣，衣服褶纹起伏很大，立体感强，形体健壮，雕琢精细，其中精品写实手法比希腊罗马虽稍有弱化，但仍然非常精彩，既注意细节的像真，也有艺术化的强弱对比。只是相对于佛像来说，仍然注重于“像”，对佛陀力量的表现倚重于外在的张力，我们在欣赏的时候依然会被其精彩细节过分吸引，从而干扰我们对佛陀内在精神的聆听。   中国的佛造像从来与中国文化艺术密不可分，这尊是吉美博物馆藏巩县石窟北魏佛像，开脸慈祥安静，嘴角略带微笑，非常活生。但只要你仔细观察，佛像竟然完全不写实，衣纹简化得不能再减，完全不是现实中的衣服模样，衣服贴体下垂，几乎只剩下一些线条，如水般舒适的自然流动，与手指搭配，起到一些疏密和强弱的对比，不掀起一丝微澜。造像所有的手段只服从于一个意向，那就是安静，佛陀的宁静、内观、慈悲，所有的手段指向一个地方，没有多余的炫技和累赘，这就是中国文化、艺术、宗教强调的一以贯之，所有的型是为意服务的，但厉害的是你不会觉得造像不真实，而是超越外在现实的内在的真实，在雕凿佛像的时候，作者必须是虔诚的佛教徒，本身有极高的修为，在理解佛教教义的前提下，精神必须高度集中和统一，才能做到所有手段为内容服务。北魏造像整体透露出当时名士优雅气象。  苏东坡说过：“绘画以形似，见与儿童邻”，中国艺术不注重形似，而注重神似，这根植于中国人心中的文化审美核心，佛造像也是如此，中国传统与佛教天衣无缝的结合，造就了中国高古佛造像独一无二的艺术风貌，独树于世界雕塑之林，其中南北朝到盛唐时期贯彻得最彻底。这尊为东京国立博物馆藏北齐菩萨像，菩萨服饰虽然繁复精巧，雍容华贵，但仍然刻意压制其成为主体，以避免喧宾夺主，整个服饰紧贴身体，突出身形伟岸的轮廓线，天衣、璎珞、披帛顺服安静地紧贴身体，继续注意疏密对比，长长的璎珞有点小调皮划了弧线下垂，增加了观赏性，但还是顺服地贴着它得主人，菩萨的五官线条同样绝不突兀，整个身体不会有哪个细节是能够脱离顺服而扰乱你的视线。但独有一个地方有独立气场，那就是脚下的莲花座，饱满的莲瓣充满张力，打破单一的紧贴，与菩萨完美地对比和谐。  这也是东京国立的北齐造像，只是他是一尊佛，同样的顺服紧贴，简单的衣纹具备极高的艺术成就，其疏密对比，线条的流动性令人叹为观止。  下面这两尊是盛唐时期天龙山造像（第一尊在东京国立，第二尊在哈佛大学博物馆），体现出只有幅员辽阔的真正的大一统王朝才有的气象，雄强和包容。盛唐的佛像体现出健壮的轮廓线，迷人的胸肌，但仔细观察，这仍然不是希腊罗马式的写实的胸肌，那些有碍整体表现的小肌肉小细节被舍弃，阿猫阿狗不要！对整体有用的线条得以保留，重点还是线条线条线条，重要事情说三遍。盛唐造像刀工犀利，每次看，衣纹的褶皱和流动让我迷醉得不要不要的，这神作如何是人能够做到的，写实你就照着实际的东西去做，复杂的话反复练习熟手就行，这种大一统的抽象如何是人能够做到的？这得有多高的精神统慑力？书法书法书法，再次说三遍，这线条就是书法，这其间的避让关系，“疏可跑马、密不透风”，笔力遒劲，无一不透露出书法的影响。这就是中土艺术的精髓，我爱你。   宋辽金的木雕水月观音造像在西方获得极高的评价，各大名博物馆多在显著位置摆放，那种雍容大度，悠闲自在的神态依然极好地张显中土气质。我们在学习造像历史的时候，教科书教导宋代雕塑更加人性化，向人性靠拢是进步，你看，衣纹开始有些写实性了，越来越像“真”的了，注重衣纹的具体细节了，这写实性估计也是西方人评价高的一个原因。但在我看来，这种神性的开始下降，意味着精神统慑力的下降，自宋以降，中国的雕塑开始“二”了，佛教造像的“不二”传统开始走向分崩离析。这与宋代文人不注重雕塑，只看重书法绘画有关系，那一块特精彩，这里不论述。   日本造像受唐代的影响深远，很多远望都是唐代的样式，保留影响的时间也比较长，这两尊时间相当于五代北宋，是比较不错的造像。但衣纹神态的精神气与大唐还是相去甚远，衣纹的褶皱流动粗看还有形，但神散了，统一不起来，各自为政非常明显。细审当可体会。   中国明清佛造像，当然也是辉煌不再，线条柔弱，指向不清，已归于物而非神，但起码还有对神的崇敬。当代，那就不提了。 南北朝至唐，中国造像的高峰，独此一家，绝无分店，高山仰止，顶礼膜拜。吾独喜此时期造像，浓重的大中土情结，无法解开，那就让它一直延续下去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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