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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头紧,也偏要住在北京中心的年轻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金苹果6 2016-07-27

编者按:之前我们做过一个叫“2016年,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还在北漂?”(点击文字可跳转阅读)的专题,我们和一些20出头的来自不同行业的青年人聊了聊为什么来北京,通过和他们的交谈,我们发现现在的年轻人其实并不是像人们固有思维里想的那样,北漂是随波逐流,其实大多数人还是有想法有目标有梦想,想要实现些什么,虽然并不否认那只是年轻时的一腔热血。那么手头紧,也偏要住在北京中心的年轻人,他们到底又是怎么想的呢?

文| 李依蔓

几乎每个周五,老翟都要约着朋友喝酒。他住在安德路上一栋1951年的老房子里,苏联人盖的。从安德路往南走,跨过护城河,不出10分钟便能一脚踏进鼓楼大街,那里有50多家酒吧任他挑选。

午夜的鼓楼大街看不出打烊的时辰,一公里外的后海酒吧街挤满了来寻找京味,却发现走错地方的游客。坐进溢价好几倍的uber快车,在红色尾灯的长龙里艰难挪动,并不能实现快速离开市井繁华的愿望。

雍和宫白日里旺盛的香火在夜色里将熄,趴在路边栏杆上抽烟的姑娘看着玻璃车窗里的人,吐出个烟圈。相隔不远的簋街,光胡大饭馆一家店,每晚不间断的食客连续重复着捏起、拆壳、嘬味儿、入口的动作,要消耗掉近10万只小龙虾。

藏在胡同里的烤串摊,酒精把入夜后的神经又更深麻痹了一层,让刚结束演出的乐手回想起台下观众里的某张熟悉的面庞。老翟在业余时间是一个叫人间指南乐队的主唱,选择住在核心地带很重要的原因之一,是这里的排练和演出场地更集中。

要是住得远,“那点演出费,打车回家就花没了”,于是老翟决定把自己和6把吉他,安身在最适合自己生活习惯的区域。

小暑那天晚上,老翟是被热醒的

这栋老楼只有三层,老翟住在顶层,夏天白日的热气在平面的楼顶攒了个够,源源不断地渗进屋里。

可他不敢开空调,上一次因为太热开了空调,巨大的噪音让住在二楼的房东跑来警告。这栋房子的隔音尤其不好,墙面像是纸糊的,各家隐私在耳朵底下无处遁形,跺一跺地板,都能看到桌子上的杯子在打晃。老翟原本想买一张双层床放在房间,却因为担心楼板无法承重塌掉而作罢。

从老翟家窗外往下看

电器的噪音也许比热浪还要让人难以入睡。但实在受不了的老翟还是和房东做了沟通,第二天开着轰鸣的空调入了眠。外挂机上压着一块砖头,以图能够压制震动。

为了这个房间,老翟每月需要缴纳2200元的房租,这个价格几乎是这个小区房子的价格底线,因为有拆迁可能,加上是租了好几年知根知底的熟脸,住在楼下的房东没怎么涨价。

如果回来的晚,老翟要穿过一条七拐八弯的小路,几乎没有路灯照明,连他这个一米八的男生有时都觉得瘆得慌,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时总觉得不太好意思。他窄轮的死飞自行车(fixed gear bicycle),2个轮胎在最近的一年里换了3遍,因为这条进出家里的路路况太差。但骑自行车到位于西直门的公司上班,还是比挤地铁更舒服和快捷的方式。

这套房子是老翟在豆瓣上找来的,当时的二房东是个大姐。搬进来之后,他又经历了一段被房东安排到潮湿的另一栋楼的一层住的日子,因为房东接到有可能拆迁的“喜讯”。住在那个房间时,老翟的窗外正对着一排脏乱的平房。

老翟家的厕所只容得下一个蹲坑

再后来,拆迁遥遥无期,老翟又搬回了这套虽然有两个房间,总面积却才30多平米的房子。厕所里只有一个蹲坑,外加一圈可以落脚的瓷砖。淋浴的喷头正对着坑口,在这么蹩仄的空间里完成洗澡这件事,站姿要很有技巧。

上半年涨工资后,老翟也动过搬家的想法。但搬家本身的麻烦,加之随之而来的生活方式的改变,新的交通方式、甚至新室友的适应,都是对现有生活太大的消耗,想来想去还是算了。

住进旧时的王府大院,却和想象中不太一样

白日和夜晚,折叠出反差巨大的北京核心区域。

燥热的夜晚过去,衣着精致的白领从阜成门或复兴门的地铁站钻出来,走进金融街里的一幢幢玻璃大楼。位于西城区南北走向1.7公里的街道上,坐落着中国人民银行、中国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等国内最高金融监管部门,重要金融机构和资金结算中心,全国90%的信贷基金和65%的保费基金被这里的脑袋控制着。

王府井步行街上拥满了风格统一的导游旗和旅行团帽,这些也许是人生中第一次甚至唯一一次踏上北京的游人,兴奋地拿着手机甚至平板电脑留影。他们不知道从旁边金鱼胡同穿过去,到雅宝路730米长的金宝街,是能在最短时间里看到最多豪车的地方,那里有全亚洲最大的兰博基尼展厅,布加迪、阿斯顿·马丁、劳斯莱斯、法拉利……

明清时的老北京又叫四九城,皇城四座城门,内城九座城门,住的全是王宫权贵,平头百姓被拦在内城之外。到如今,政治、经济资源高度集中的地理状况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王爷贝勒的府邸人去屋空,为当年被拦在外城的百姓提供了居住容器。

穿过这条小路就是Lilac的平房小家

Lilac纯粹是为了体验想象中的老北京文化,脑子一热搬进了胡同里的小平房。这间平房坐落在曾经的一座王府院里,原来是康熙十三阿哥胤祥的府邸,光正殿就有7间,朱漆门扇纵九横七63颗门钉,门前石狮有两人多高。现在的王府门口依稀存有当年的气派,是好几家国营单位的办公场所,东西两院变成平房民居。

但到了胡同深处,就和古檐旧迹没什么关系了。房东把平房改造成了一个小二层,Lilac住在二层的尖顶阁楼上。房间里放了一张双人床,就没什么空间走路了,但Lilac还是勉强放下了一张写字台和椅子。而楼下室友房间,只能卡进一张单人床,床的宽度几乎就是房间宽度。

晾衣服也是个问题。在外门和内门的空隙,有一个一平方米左右的狭窄空间,Lilac和室友把衣服挂在这个美其名曰的“院子”里。再不然,只能挂在屋子里,便满满当当都是衣服飘在头顶。

大部分胡同平房都没有独立的卫浴,邻里之间的友谊在排队上公共厕所的等待里、在公共浴室的坦诚相待里建立。所幸Lilac和室友租的这套房子,被房东改造出了一个独立的卫生间,尽管只能放下一个马桶,边上再站上一个人。

前段时间,爱猫的Lilac和室友领养了一只小猫,给这个局促空间添点趣味。但小猫越大越好动,在不大的空间里上蹿下跳,抓挠主人,分外闹腾,只能关在厨房里。这下可好,养了猫的厨房不能做饭,空间又少了一块。

住在平房里的生活,和Lilac之前想象的老北京气息并不一样,古都韵味似乎只存留在老舍的《想北平》里。同一排平房里的住户,有隔壁板栗店的打工妹,有原本的老住户,像她这样被好奇心驱使而来的,还没有第二户。Lilac会猎奇地向朋友半诉苦半好笑地分享自己的居住环境,这一段经历,大概也只会成为她北京居住史的其中一页。

“有时想想挺委屈,同样生活在一片天空之下,阳光都是不公平的。”Lilac的房间只有一扇很小的窗户,A4纸那么大,基本晒不到太阳。如果需要工作,她还是会选择到附近的咖啡厅,附近的店都被她造访了个遍。

要热闹还是要便利?飘在北京的不同居住选择

嘻瓜今年刚毕业,在北京的一家NGO工作。之前在成都上大学的她,一边念书一边包了个独栋楼房,开了一家青年旅社,她喜欢青年旅社里能够遇到来来往往各种有意思人的感觉。

大四时,嘻瓜把成都的青旅盘了出去,到北京实习,之后留下来工作。尽管大部分人把青旅当成暂时歇脚的地方,嘻瓜仍然觉得这是作为长期住所的不错选择,她不愿意住在有电梯的高层公寓,封闭的空间,半天也没个人说话。

四九城里有35家青年旅社,还不算上徘徊在二环边上的那些,平均1.7平方公里就有一家。她选择了赵登禹路胡同里的一间,装修精致,古香古色,有大面积的玻璃阳光顶棚,白塔寺的白塔赫然可见。平时公共区域没什么人,她会坐在沙发上看看书,逗逗狗,和身为北京土著的老板贫上几句。出门几分钟就能走到菜市场,回来在公共厨房做饭,这样的生活有点像美剧《老友记》。

嘻瓜住的青旅古香古色很有韵味

住在青旅上下床的四人间,除了一个和她一样选择青旅替代家的室友之外,另外两名室友并不固定。但独立的卫浴、储物柜、衣柜,必要的家具设施都有,要放下能够满足生活需要的个人物品,省一省空间还是有的。

有时嘻瓜会和住在青旅的客人一起喝酒、做饭、出去玩,而这些客人在离别时都特别不舍。作为长期租客的嘻瓜,已经习惯了和朋友们的道别,或重逢,但每每这样的时刻,都会让嘻瓜觉得“生活是有血有肉的”。

虽然2000出头的房租,足以让嘻瓜在最核心的地段拥有自己的私密空间,哪怕只有10平米,但她选择了置换更多自己想要的生活部分。

和嘻瓜不同,十九把交通便利作为首要选择。十九的家在东二环边上,步行到东四十条地铁站就几分钟。这套房子离自己和室友上班的地点不远,5000元的价格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装修不算太差,十九便和室友爽快地定了下来。

十九尽自己所能地把房间布置得温馨,她认为“房子可以租,生活不能是租来的”

35平米左右的老房子,和老翟的家一样是个迷你两居室,十九自己的房间大概只有10平米。厨房只能并排站下两个人,转不开身。客厅也没有好到哪儿,同时站下三个人,就无法动弹了。暑假家里要来朋友借住,这让本来就局促的小家显得更加拥挤。

“谁不想住在宽敞明亮有飘窗的房子?睡觉不能摆大字,不能愉快地翻滚,还是略有遗憾的……”十九坦白说。十九之前在上海工作,三年前,公司外派她到北京出差,租了一套漂亮的大房子,月租一万多。舒适的环境让十九觉得,彻底搬到北京也是不错的选择,于是便递交了调城申请。申请通过后,公司租的大房子不能继续住,得自己找房子,十九才发现对于住在北京这件事,自己想的太乐观。

在上海习惯了无论去哪半个小时就差不多的她,完全无法想象住在远郊挤闷罐地铁上班的生活,但想要住得离公司不太远的核心区,必须要牺牲对房屋条件的考虑。“如果当时不是已经申请调到北京,要是提前看到这么烂的房子,估计当时就不来了。”

如果未来有男朋友或者结婚,十九还是打算在离上班近的地方租个房子,而不是在郊区买一套房子。她尽自己所能地把房间布置得温馨,“房子可以租,生活不能租嘛”。

1992年,北京二环建成,周长32.7公里,代替早已被拆除的城墙,将四九城62.5平方公里的核心区再次围成圈。有人曾尝试过“暴走二环”,用脚步绕城一周大概需要8个小时。如果为这个圈里的诸多关键地标建一个时间轴,每一个标的点,大概都有说不完的故事。

住在圈里的人,各有各的打算。他们愿意忍受不那么舒适的居住环境,即使付出足够让他们在十几公里外的城区,拥有一间“宽敞明亮有飘窗”的公寓单间的价格。这里仍集中着太多,足够吸引着他们的魔力和诱惑。聚会时,不会被“我得赶最后一班地铁先走了”打断兴致;早高峰时,不必在回龙观地铁站外的汗味和煎饼味里蜿蜒排上半小时的队。

这四九城,曾是王公贵族的京城,是北岛笔下“瓦顶排浪般涌向低低的天际线,鸽哨响彻深深的蓝天”的北平,如今也是十九、老翟、嘻瓜、Lilac心中唯一的北京。享受当下的舒适,是还没有走进另一个人生阶段的他们,放在首位的事。

文章来源:中国三明治(china30s)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李依蔓:破茧计划学院,学了七年哲学,曾梦想做战地记者,却成为国企小职员,不过最后还是坐在了故事公园的院子里。“希望好奇心用笔尖,带我看更广阔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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