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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冬的一天晚上，戏院上演京剧《三岔口》，大汉奸何金宝带着手下人来看戏，位于前排正中的一排18号是整个戏院里最舒适的位子，自然归他坐。可谁知戏演到中途，台上一个演员突然手一扬，就见一道白光闪过，一把尖刀直直插进何金宝的胸口，这个大汉奸顷刻之间便命归黄泉。 八年之后，大概是1949年初，一位国民党军队的团长，好不容易打了场小胜仗，洋洋得意之余，来戏院看戏，指明要坐最好的位子，那自然就是这一排18号了。那天演的也是《三岔口》，可是戏演到一半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飞来一颗子弹，正中这个团长的脑门，当即让他一命归西。 这一来，那些来看戏的人就谁也不敢再坐这一排18号的位子了。 后来解放了，镇上有个外出好多年的人突然衣锦荣归，回来后的当天晚上兴冲冲到德泰大戏院看戏，一看一排18号这么好的位子没人坐，一屁股就坐了上去。谁知戏还没演到一半，就见他突然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座位上，再也没有起来。 消息传开，从此以后，德泰大戏院一排18号这张座位票，就再也卖不出去了。 又过了几年，戏院公私合营了，不知是谁出的主意，索性把一排18号这个座位给拆了，于是一排16号和20号之间，就留下了一个空空的位置。一直到“文革”开始，德泰大戏院改名为朝阳影剧院，革委会主任说要破除迷信，叫人在这个空位置上安了一张有靠背的软椅。 椅子是安了，但没人敢坐。革委会主任心想：我把一镇子的牛鬼蛇神都打倒了，还怕坐这个位子？那晚演的是样板戏，革委会主任大摇大摆地坐在软椅上，正看得摇头晃脑，突然座位上方一盏大灯掉下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他的头上，当即一命呜呼。 这个主任其实在“文革”中干尽了坏事，所以安平镇上的人一听他被砸死了，都在心里暗暗叫好。但毕竟这事儿有点神秘，所以以后若不是十分拥挤，这一排18号的位子还是没有人愿意去坐，甚至连两旁16号和20号的座位票，都不太能卖得出去。剧院卖票的，是一个叫王三大的人，他就特意把一排18号座位票撕掉，看客不多时，16号和20号的票也干脆不卖。 若干年之后，进入了21世纪。这时候，影剧院里的工作人员已经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卖票的王三大，从二十岁一直做到了六十五岁，仍坚守在岗位上，不过他已经不再卖票了，剧院经理让他平时帮着验验票。而此时，关于一排18号的传闻，早就淡出了人们的记忆，只是因为历任经理都害怕再出事，所以这张座位票，剧院依然不卖。 这天晚上，天上飘着小雨，来剧院看电影的人不多，王三大像往常一样帮着验票。忽然，他发现一位长得挺秀气的小伙子递给他验的票，座位号竟然是一排18号。他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哆嗦着嘴唇，一脸狐疑地看着他。 小伙子笑呵呵地问他：“老伯，电影票有问题？” “没，没问题。”王三大撕下票的副券，想了想，说：“你别坐这位子，另外找个位子坐，好不好？” 小伙子一愣：“为什么？18号，多吉利的数字呀！” 王三大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回答他。 小伙子见他没说什么，于是就走了进去。 王三大觉得很奇怪：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今天会把一排18号这张票卖出去了？电影放映才几分钟，王三大就来到前台，悄悄掀开幕帘，借着亮光朝一排18号看去。这一看不打紧，王三大紧张得嘴都合不拢了：那小伙子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块木板，搁在一排16号和20号之间，他就坐在木板上，正看得津津有味。 王三大看了一会，除此之外没再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只好悄悄退了下去。可他老心神不定，过了一会儿，又悄悄到前台，掀开幕帘看。电影放映不到一个小时，他来来回回跑了无数次。 也是巧合！电影放到这里，这时的情节也是主人公在看戏，戏台上演的居然就是《三岔口》。王三大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掀开幕帘，从前台跳下来，朝坐在一排18号的小伙子奔过来，一边奔一边喊：“快，快起来，别坐这位子！” 可是，还没等他奔到那小伙子跟前，小伙子突然“啊”叫了一声，两眼翻白，往一边倒去。场子里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放映员立即关了机器，灯也全打开了，影院经理拿出手机就要报警。 王三大一把拉住经理，说：“别，别报警！” 经理大惑不解地看着王三大。 只见王三大目光呆滞，嚅动着双唇，不停地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不该死，现在不该死人的！” 经理觉得很奇怪：“老王，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怎么可以不让我报警？” 王三大深深地叹了口气，说：“经理，今天我走到头了，我无脸见我九泉之下的父亲啊！” 经理听得一头雾水，大声喝道：“老王，你瞎搅和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王三大突然喊了一声：“这小伙子死了，我把一条老命赔给他吧！”他边说边猛地一头朝场子里的一根柱子撞去。 周围人全都愣住了。说时迟、那时快，那位已经倒在椅子上的小伙子，这时却突然一个挺身蹿过去，一把抱住王三大，说：“我没死，你也不能死！” 王三大惊恐地转过头，瞪眼看着小伙子，站在一旁的剧院经理，含笑朝他点了点头。王三大弄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经理不好意思地对王三大解释说：“这位小伙子是档案馆新调来的工作人员，他对我们影剧院长期以来发生在一排18号座位上的凶案十分好奇，很想探个究竟，所以故意让我卖给他一排18号的座位票，没想让你受惊了……” 经理要向王三大和全场观众道歉，可他话还没出口，王三大却激动地说：“经理，我……我实说了吧！不是我受惊，而是凡坐一排18号这个位子的人，都可能死！” 他转过头，对小伙子说：“你既然是搞档案的，那你应该知道，死在这个座位上的是些什么人，那都是些坏透了的人。大汉奸何金宝和那个国民党团长自不必说了，刚解放时死的那个人，他离开安平镇好多年干什么去了？他是在外面当土匪，手上全是老百姓的血……” 小伙子一边听一边点头。他说，他调查一排18号悬案已经好长时间了，可一直没有理出头绪。后来他想，说不定现在仍有与悬案相关或知情的人，会跟这个剧院有关系，于是就说服剧院经理，故意去坐那个位子，看会不会有什么奇特的事情发生，从而寻找出解开悬案的蛛丝马迹。果然，他发现王三大不时躲在幕后观察自己，心里不由暗喜，但他不露声色。直到王三大喊着向自己跑来时，他突然灵机一动，假装昏了过去，目的就是想看看王三大接下来还会干什么。 小伙子问王三大：“老伯，你能告诉我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死的吗？” 王三大沉思半晌，说：“我……我都说了吧！我们镇子三十年代出过一个杀富济贫的组织，人很少，我父亲也是其中之一。他们都是穷人，因为受尽了苦，所以发誓要为穷人‘除霸平天下’。不过，他们采取的都是极端的做法。一个偶然的机会，他们发现但凡要除的对象，都喜欢看戏，而且只要进‘德泰’，总要坐最好的位子，自然就是这个一排18号了。 所以，我父亲就给组织里的人定下一条：只要是坐一排18号的，谁有机会都可以动手将他除了。何金宝和那个国民党团长，都是组织里的人下的手；至于那个土匪，是我父亲在他喝的茶里下了毒。后来，解放了，天下太平了，这规矩也就废了，组织也随之解散了。可不知怎么，到‘文革’时，又有人对那个革委会主任下了手，虽说这家伙当时作恶多端，可我父亲知道这消息后，还是好几夜没睡好觉，他觉得当时再怎么说也是共产党的天下，这种事不能再做了……父亲临死前，把这些秘密都告诉了我。 他说，他也不知道这事是谁干的，组织里还剩什么人；但这种法外杀人的事，哪怕有天大的理由，今后也坚决不能再做了。他要我一定要设法制止。所以今天，我看到你坐上这个位子，吓坏了，真担心会有人对你下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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