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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中医的语言思维困境,未来该如何应对?

 陈鑫医师 2016-07-28
站在专业立场 
讲述通俗中医

这是书生第281篇原创文章

7月23日,我有幸参加了第四届岐黄论坛的全国中医药博士论坛,聆听到了许多美妙的汇报,同时也就自己的一点思考,做了题为《中医的“语言-思维”困境及其应对策略》的汇报,以下是对这次报告内容的整理:


之所以会想到这个话题,是因为上个月的时候,我们学校的一位留学生问了我一个问题:三焦的“焦”字应怎么解释?这个解释又是怎样和三焦的功能吻合起来的?


我说,对于焦字,也有不同解释,但我觉得从字形上解释应该是不错的。上面是“隹”zhuī,是短尾鸟的统称。下面是“灬”huǒ,就是火。很多人会误以为是四点水,其实是很形象的一个“火”字。上下两个字结合起来就是在火上烤一只鸟,通过烧烤的过程,我们可以想到,不仅被烤熟可以吃,还化作烟散在空中,还流出油滴进地上。通过“焦”这个过程,物质的形态发生了多种改变,新形态的物质通过不同的途径进入新的位置。这就与三焦的功能,通行元气、通行水谷等功能隐隐地合拍了。

这是件很小的事情,但是却触发了我的思绪,想起很久以来的一个观点:中医所运用的语言已经不太能够顺利地表达自己的准确意思了


作为中医人,我们经常会接触这样的话:自从“西学东渐”以来的一百多年时间里,中医受到空前的冲击。时至今日,中医思维日趋淡化,很多专家都在呼吁培养青年中医的中医思维等等。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中医思维的淡化,我们可以列举很多理由,比如科学主义啊、实证主义啊等等。但仔细想想,这些好像都是外部因素。中医有一条信念“正气存内,邪不可干”,所以,出现了中医思维上的问题,我认为应首先从中医自身寻找原因。

思维是一种意识行为,它以意象的形式存在,是一种人类的高级生命活动,它可以对客观事物进行反映,也可以构成主观意念进行幻想。思维可以分为语言思维和非语言思维,其中,语言思维占据着更为主导的地位。


语言思维是人类借助语言这种工具进行思维的一种心理现象。语言是思维的主要工具,如果失去语言,则人类就无法进行有效的、理性的、有条理的思维。因此,中医既然是一门系统庞大的学科,它的思维,也就是我们所说的中医思维,必定要建立在中医语言的基础之上,并借由中医语言进行表达。


中医语言是伴随着汉语的产生而出现的,当人们生命规律有了认知,并产生了相应的各种干预方法,就形成了中医的理论。将中医的理论付诸于汉语言和随后产生的文字,就建立了中医的语言思维体系。


随着时代变迁,汉语言也在不断变化,语言变化意味着思维的变化。汉语发展的今日已经是现代汉语,而承载中医思维内涵的依然是古代汉语,这就造成了中医的思维与外部其他思维的截然差异,这种差异导致不仅普通公众难以理解,经常从事中医数十年的从业人员也说不清楚。

那中医语言究竟具备什么样的特征呢?贾春华教授有句话:“中医语言是一种基于隐喻认知的语言,中医逻辑是一种旨在发现而不重证明的逻辑。”在这样的语言基础之上,中医思维呈现出重视体验思维、整体思维、辨证思维和意象思维的特征。比如《素问》中“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一句,就可以充分体现出这些特征。为了能解释这样一句话,我们一般采取现代汉语直接翻译解释,但无疑每次这样的翻译与解释都会耗费大量时间,才能让专业的学生有所感知,更不要说普通公众了。因为在中医思维的特征下,中医语言有太多的模糊性、随意性、隐喻性以及名实分离等现象。


如果我们非要在现代思维惯性下解读传统的语言,必然会使现代人对中医思维理解的深刻性和准确程度上大打折扣。这种趋势持续下去,中医语言就会发生愈演愈烈的异化,而语言的异化则意味着思维的异化,其结果就是导致中医理论和实践陷入失去自我的困难局面。这就是我想说的中医“语言-思维”困境。


为了破解这一困境,挽回中医思维,已经有不少学者在努力。


有些学者把中医提升到文化层面,从哲学视角去解读,这些努力让中医找到了一定自信,但长期来看,但实际上却有些避重就轻。因为无论中医在哲学表述、文化元素等方面是如何的丰富,都不能改变中医是关于人体健康的学问,中医的存在价值始终是治病救人,如果偏离了医学的意义谈中医文化,难免会流于泛文化研究。


中医界还有一股很强的力量,就是恢复“传统中医”。这一派观点认为,应该完全地遵循古典医籍,尽可能地继承古代中医,摒弃现代的东西,才能恢复中医思维。这种观点,我认为实在是回避问题。固然,强调“复古”能够在一定时期内保留中医思维,但长期来看,却是和时代发展日趋割裂。


那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呢?


我以为,应当通过一种传承之上的革新!


中医语言通过溯古传承后的革新,长期目标是将其内容清晰地时代化。把中医思维中特有的内容,用符合时代特征的语言明确地表达出来,使之便于普及与交流,变成普遍的信息与共识,进而成为人们共有的思维。这个过程,是中医思维完成自我转化并升华的时代化过程。请注意,我的意思是时代化的中医语言思维体系,这表明中医和时代是一体的,同时又是有着自我进步能力的。


第一阶段是对中医语言思维进行溯古的传承。

第二阶段是对中医思维内涵的正本清源。

第三阶段是中医语言思维体系的革新。


一提到传承,我们会想到一句口号“读经典,拜名师,做临床”,这句话很有力。但现在我觉得,光这句话还不够。因为这句话体现出来的传承的含义,是针对中医药从业人士的,是一种“狭义”的传承。


中医思维要想传承并发展下去,绝不仅是中医界自己的问题。因为传统中医思维已经失去了得以生存与发展的原有文化环境。所以中医思维需要传承下去,那么就必须要建立起社会对中医思维的普遍认知,我称之为“广义传承”。

狭义传承决定着广义传承的正确性,广义传承又影响着狭义传承的稳定性,两者共同支持着中医思维的大传承

 

在这一阶段,狭义传承是有基础的,但仍需要更多,最重要的途径是专业课程教育。文献、文化、文字课程的种类和数量应增加,包括古代汉语、中医文献学、中国古代文化、中医与中国文化、中国古代哲学、中国古代思想等课程应贯穿中医专业教育。需要强调的是,这样做的目的不在于复古,而在于培养出扎实运用已有中医语言的中医人,先稳住阵脚,后续的革新才具备可能的基础。


广义传承又该如何呢?虽然目前中医仍有一定的公众基础,但这些基础却是依赖于传统文化的残存。中医专业人士往往缺少中医传播的意识、缺乏向社会公众积极推介的观念、缺少传播渠道,即使具备传播渠道也缺乏合适的语言。导致了人们对中医的一知半解,无法建立普遍意义上的思维基础。这一点从去年初“医界书生”诞生之后,我感触良多,很多中医药界的优秀人士,或不屑于做传播,或对传播的语言掌握仍有欠缺。


广义传承应该作为同等重要的事业。中医人应该具有灵活的传播技巧和明确的传播目的。尤其互联网时代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传播成本降低,传播效率提高。利用互联网的推动力推动中医人之间、中医人与公众之间的交流与提高,传统的中医语言在这种高效的交流中能够得到快速的进化,以及及时的修正。


总之,狭义传承是树,广义传承是土壤,土壤的丰厚程度决定了这棵树能长多么高大。


第二阶段,要对中医思维内涵进行正本清源。正本清源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比如现在让我们出一批人去做这件事,可能根本就摸不着头脑。但是,如果有了第一阶段作为基础,对中医的古代和现代的文献进行梳理,对中医的语言、词汇所表达的含义进行定义和扬弃,就会清晰很多。而且因为有了第一阶段的基础,不仅中医界,对各界人士来讲,都有了一定的中医基础,让具备综合知识储备的人进入这一大局,树立起一套清晰可见的中医思维体系便是值得期待的了。


第三阶段,对中医语言思维体系的革新。这一阶段,需要的是在前两个阶段完成基础上,积累的一切人力、物力、知识资源。经过1~2代人的洗礼,中医界和社会各界的思维构成中都已经融入了不同程度的中医思维。所以,到那个时候形成时代化的中医语言就是水到渠成的,而且是健康而富有活力的中医语言。这种语言不是固化不变的,而是随时具备进化能力,所谓时代化的中医语言思维体系。

 

整个语言思维的传承与革新的过程,我个人估计至少需要2~3代人的努力。不仅因为其工作量需要这么久,同时,如果两三代人不能完成这个过程的话,中医思维恐怕也就彻底危险了。

 

也许现在看来,这些很虚幻,而且也很难有阶段性成果。但这些工作,始终都是需要有人去做的。

 

以上就是我的报告,由于准备仓促,许多问题尚且不能明确地解释,所以真诚地请各位专家、同仁批评指正。谢谢!


(感谢曾给予我指导的各位同道,也感谢南京中医药大学研究生院对我参加此次论坛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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