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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深处

 野生派写作 2016-07-31
       安龙招提边的荷花开了,荷花节如期来临。
  任大荞住进安龙已经三天了,离荷花节那天还早呢!心思缜密的任大荞做什么事情都考虑得比较周到,如果真的等到荷花节那天才到安龙的话,连住处都找不着,反正提前几天到安龙,还可以先会会朋友……
  任大荞这次从H市作家协会出来看荷花,没有采风的任务,就是来玩。说来安龙看荷花,也是自己此行的借口,荷花在上一个荷花节时就看过了的。这一次来看荷花,其实是来看一个人,来圆一个梦……。
  任大荞庆幸自己快三十了还是个单身汉,到哪儿去都了无牵挂,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象那些拖家带口的人,尽有麻烦,想在哪儿痛痛快快玩一次都很困难。庆幸之后又在心里升腾起一丝悲哀,自己虽然经过拼搏,用心去写,在全国大刊小报发表了二百多篇作品,成了H市最有知名度的作家,但他也有自己的痛苦,与自己上下年龄的人都已恋爱了,成家了,生儿了育女了,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比自己年龄小的也是热闹地恋爱着。只有自己一天青灯黄卷、秉烛疾书……不是自己不紧张,也紧张过,可爱情鸟却迟迟不肯光临自己的爱巢。他很苦恼自己是个名人,也苦恼自己成名了是个大龄青年,还有自己都说不透的思想:同一时期的女人们早就名花有主了,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又嫌自己是个老者,相傍他的世俗女子他又看不上,他看得上的人家又不喜欢他……于是他左右为难,于是爱情总是高不成低不就,经过多次周折后他也无激情去追求女人,他想,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呢,或许会碰到好运气……唉,算了,顺其自然,到哪山再砍哪山的柴,于是,他又全身心的投人到创作中去。
  一个荷花节,把一个荷花般的女人推给了他,让他无法自拔了……从此,荷花节就成了他魂牵梦绕的节日。
  还得感谢荷花,让他认识了何带露。
  上一个荷花节,实在无聊的他,离荷花节还有两天就赶到了安龙,他是一个喜欢静的人,想先去赏荷。他认为人多的时候,只是去看热闹,自己无法找到自己所需的东西,发现美,是要带着拷问的态度。
  安排好往处后,他就问清去招堤的路,直奔荷池而来。
  在回廊前的亭子里,坐下看荷花,他被荷的美震颤了:荷塘比不上太湖的大,也就几里方圆,但万柄翠绿的透明的荷伞伸出水面,俯俯仰仰。荷上滴,玉润珠圆,每一滴雨珠都孕育一抹夕阳,雨珠和夕阳一同在叶上旋转,世界便因这一瞬时的浮光掠影而光怪陆离;万柄花伞大小不同,高矮不等,色泽不一,挤在一起,便蔚然成就一块巨大的翡翠。
  “太美了!”他叹一声,忽视了身后的人群。
  猛然他就记起一个人的诗来,随口吟了出来:
  莲非莲
  莲亦是莲
  莲上坐婵娟
  泰岱风月无边
  莲根抽出琵琶弦
  莲叶脱尽云水宽
  “下面我来背吧!”柔柔而带着磁性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他回头一看,是个女人,一个很美的着了布依族服饰的女人,一个能看了第一眼就不会让男人转眼的女人。
  地球月亮盟鸳
  慧发飘飘一线牵
  星河依稀千秋极
  帝女拉纤陆洲行船
  银河水浅九洲生烟
  不了情一段旧姻缘
  天上人间原是并头莲。
  女人吟罢,见任大荞盯盯的看着自己,就问:“喂,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任大荞脸一红,感觉自己的失态,就说:“对不起,我被美打动了”。
  “瞎说,男人对女人都爱用这句话……”女人嫣然一笑。
  何大荞觉得自己很尴尬。
  “先生不是本地人吧!”直率的女人问。
  何大荞就把工作证递给她看说:“我是来看荷花的!”
  “哦,怪不得是作家协会的人呢,对诗歌这么熟悉也就不觉得奇怪了!”女人淡然一笑。
  “小姐也喜欢诗?”任大荞问。
  “业余爱好而已!”女人答
  “好谦虚的小姐哟!”任大荞叹道。
  “好酸的作家哟!”女人也学着他的口气调侃了一句。
  “任大荞,好怪的名字,是不是你们作家都喜欢把自己的名字弄得怪怪的,好发作品……?”女人问。
  “……”任大荞想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对不起,忘了自我介绍啦!我叫何带露,在龙城中学上课!”女人说。
  “何带露,荷带露,好诗意的名字!”任大荞想。
  “小姐是安龙人?”任大养问
  何带露点了点头。
  “何小姐诗歌底蕴不差呀,教语文的吗?”任大荞问。
  “先生,你弄错了,我是学舞蹈的,喜欢诗歌,但却是业余爱好。”何带露说。
  任大荞一惊,安龙这地方不可小瞧,是个卧虎藏龙之地呢!
  “何小姐天天都来看荷花吗?”侨大荞问。
  “不是,荷花的美,不在表面上,天天来看,再美的东西也会生厌的……今天来看荷花,是荷花节那天要搞一台文艺节目,我编一套名为《荷韵》的独舞,有两个细节总觉得不太对劲,就来荷堤上找一找灵感。”直率的何带露坦诚地说。
  “那后天我一定去观看演出,领会一下何小姐的《荷韵》!”任大荞一脸真诚。
  “欢迎多提宝贵意见!”何带露说。
  然后两人就谈诗歌,谈审美、谈艺术,直到华灯初上。
  “如果不是忙于排练的话,我今天晚上想请你到我的宿舍去!”到了分手时,何带露说。
  “如果方便的话,留个电话号码和联系方式给我,等你忙过这两天,我一定联系你。”任大养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却抑制不住自己。
  何带露却很高兴地把电话写在他的手掌心上,一边写一边打趣道:“任先生是不是想打我的主意哟?”
  任大荞就说:“知音难觅呢,高山流水不是人人都听得懂的,曲高和寡才是最痛苦的事儿哩,怕小姐说我癞哈蟆想吃天鹅肉,不然的话,真想交何小姐这个朋友。’’
  “开玩笑哩,别当真,你是名人哩,我再虚荣也不至于……”何带露没有说下去。
  那一夜,任大养失眠了,他一直盯着手中的电话号码,他觉得那数字都是一幅绝美的画,每个“字”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香味。
  荷花节那天,任大养看了何带露的独舞《荷韵》,那可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看到最美的舞蹈,何带露根本不是人,而是在舞台上用肢体语言表达荷城人民情感的精灵,舞台上舞动着的分明是一支荷花。
  任大荞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爱上了何带露,那个直率坦诚而且美丽的布依女。
  回到H市后,任大荞发现诗作中全是何带露的影子。
  他就给荷带露打电话、写信、诉说自己的所思所想。
  有一天,他就直率地告诉何带露:“露,我控制不了自己,我想对你说一句良心话,我想把你这株安龙的荷花移植到我的池子中!”
  何带露却说:“我怕水土不服呢!”
  “为什么?”
  “因为我爱安龙这片土地,我离不开她”。
  “我真的爱你!”
  “我也是!”
  “那你为什么不想来H市,如果因为工作问题,我想方设法调动!”
  “我不是那种人,我想给你说的是,爱是不分地域的,但淮南的柑,到了淮北就成了桔……”何带露最后一句话是哽咽着说完的,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任大荞又一次失眠了,他知道自己注定要与这个诗意的女人纠缠一生了。
  他决定来看荷花,来看那个心仪已久的女人。
  他要为自己圆一个梦……
  二
  安排好住宿后,任大荞信步来到招堤上。
  旧景依然,荷影留香……
  他打开了手机。
  “喂,带露吗?”他问,声音激动。
  “你在哪儿?”何带露问。
  “我又来看荷花了,我现在在招堤边,我等你……”然后他挂了电话。
  他知道,何带露一定会来的。因为她心里有他。
  任大荞仍旧坐在上次的亭子里,可是他眼睛不再看荷花,他一直盯着何带露要经过的招堤入口处……。
  何带露来了,不曾拈花,却在微笑,依旧是穿着那套布依族服饰,有如一个影子,一个灵物,融和在清香的荷香之中。任大荞的脑里就想起:“凌波微步、罗袂生尘…”“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流风之回雪”的诗句,他认为自己遇上了曹子建洒泪为墨千百回吟哦的洛神了。他想,假如何带露早生三百我年,浦松龄《聊斋志异》里绝对会多出一篇“荷精”的美文。
  当何带露步过九曲回廊时,任大荞就按捺不住自己的激动,他站了起来。
  “咋不去家中呢?”何带露问。
  “我怕……”任大荞说。
  “怕啥!”
  “我怕自己!”
  “为什么?”
  “我怕我的自卑会让我失去你的爱……!”任大荞一脸的泪水。
  “傻瓜!”何带露纤手拭去他眼角的泪,他就一把拥住了何带露。
  时间停住了,呼吸凝固了,夕阳躲进了云层。
  “你知道吗,带露?在我的眼里,你应该是佛国的玉女,不,应该是观音大士侧边侍立的,我的耳里总回旋着…‘莲非莲,莲亦是莲”的句子,你站在我眼前,我就不知孰为荷,孰为你了呢?“任大荞说。
  “佛家有这么一句偈语,前世有缘,今世才有缘呢,你用前世之因印证今世之果,终究是太执迷了,但你要知道,执迷者,因迷而执,因执而迷,终成鱼水,亦喜亦悲。”何带露说这话时,有些玄。
  “是的,你说是对呀!执迷今世的,也许要从前世寻找根由……也不知道执著是不是错呀!’’任大荞说着,眼睛直盯着何带露。
  这时,荷池风甘凉如饴,饱人肌肤,如谁的手,让人慰贴,如缥缈的幻影,如女鬼小倩,从身边走过,不肯将真容示人,而人人都感受到她的存在。而池中荷,这片荷柄伏下去,又立起来,有如两个看不见的精灵在压翘翘板一样。
  “荷花、真美,你看!”任大荞指着荷花说。何带露顺着任大养的手看去,荷不动,水不动,静如处子。
  “我是专程来看荷呢,真不知荷是否有意于我。”任大荞面色怆然,一语双关。
  “大荞,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风之来袭,也知陆之行于沧波。”何带露说。
  “任你比喻如何贴切,我都无法解脱……”。任大荞说。“过去、现在、未来这三度世界,现在只是瞬间,我看中的是现在,我一直都在努力的追求着,但我失去的却太多了,……可有些东西,现在却无法把握,人生就会变得灰暗,过去和未来,更没有时间去理会了!”
  何带露没有想到一个知名的作家的内心世界却是这般的苍凉。
  “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呢,你太隐晦了,我觉得不太懂!”何带露说。
  “上一次你问我的名字,我欲言又止,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荞、农村的苦荞,苦命的苦荞,是一个人奋斗了,结了实,却被人弃为无用的养……”任大荞说。
  何带露明白了,荞是一种命运的指代。她知道他喜欢真实的荷,也喜欢另一种影射的荷,有如一个智者的两只脚,一只脚踏实地,一只凌空踏虚。大艺术家都有向实处立、向虚处看的本领。
  “我真的希望能把你移到我的池中去,我就拥有最美的荷了……我还是那个,带露,你能否考虑一下?”任大荞真诚的眼睛盯着何带露。
  “大养,说句实话,我何尝不想做一个幸福的女人……可是我的家乡需要我,孩子们真的需要我?你明白吗?何带露说。
  任大荞不说话了。
  “美丽的女人总是用美来折磨人!”任大荞仍然不甘心。
  “美来自于父母,与折磨人何干?”荷带露问。
  三
  荷花节过了,热闹是别人的,任大荞觉得心里空空的。
  诗意的带露,美伦美焕的何带露,爱着自己,却又不能跟自己生活,这是一种刺骨的痛,折磨着自己,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自己付出真爱而对方也深爱自己的女人,却不能有一个满意的结局。
  他不明白何带露会对自己的家乡会爱得那么深,他想,一个再利害的女人,可以改变一个地方的落后现状吗?明明何带露深爱自己,却宁愿牺牲自己的爱情,捍卫所谓的事业,值吗?其实,一个女人有一个深爱自己的丈夫,有一个温馨的家庭,不是幸福的一种境界吗?
  也许这一次告别,爱情就真的划上了句号。
  怆然的任大荞决定:好聚好散,为这段美丽的爱情、短暂的爱情说再见,是不情愿的,但有什么办法呢?
  人,活在纷乱的红尘,总是有那么多的不如意,活着,真的不容易呀。
  长痛不如短痛,不能再让美丽而无果的故事折磨自己了,他想。
  可面对着微笑的何常露,他却不能启口。
  长时间的沉默。
  何常露也知道,如果自己再坚持自己的想法,献身于家乡的教育,那么,幸福也就白白被自己断送了……她追求的不就是一个才子么?而且这个才子却那么执着的爱着自己,还有什么比这更让女人幸福的事呢?她想,要是苦命的任大荞,执着的何大荞能留在安龙多好,即使没有工作,只要他能真正写出安龙具有时代气息的作品,推进安龙文化建设,她宁愿服待他,好好爱他,细腻人微的关怀他……只要能用自己的爱情、引进一个文化建设的号手,值呀?可是,凤栖高处,自己的这棵梧桐树能招来一支凰吗?
  她也深深知道,她还想保持爱情的美丽,如果自己一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会导致任大荞的失望,破碎的爱情再美,也是残的,何况深爱她的任大养伤害不起……。
  沉默,是她最惧怕的,一旦打破沉默,就有两种结局是不容选择:一种是结束苦心经营的爱情,一种是彼此伤害。然而这两种结果都是她不想要的。她只好低身去看那朵红莲,并伸手轻轻把玩,花瓣竞立时散落水面。
  “想不到美的事物竞这般脆弱!”任大荞喃喃着。
  “是吗,大荞,是不是美到极致,就丑了呢,我明白,天道忌盈!”何带露说。
  “月到中秋天时近,日到午时就会衰,事物的发展是很难追求圆满的,更难求登峰造极”。任大荞说
  何带露知道任大养话里的意思,她怕自己把那不堪一击的那层纸捅破,如果捅破了,爱情也就成为童话。
  “大养,有时感情也和作文章是一个道理,不必追求极致,也须忌圆忌满呢!”何带露这句话里饱含着安慰。
  任大荞又陷入了沉默。
  红莲花瓣悠然飘来,他伸手捞出,在他眼里,花瓣在哭泣在流泪。
  “红莲呀!难道你在感叹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吗?”他低声问,然后他把花瓣放在荷叶上,再捡一把泥土压住,很有一些黛玉葬花的凄怆。荷叶摇摇欲坠,它的边沿似求援的手臂,他连忙伸出手去,准备把荷叶托住,他怕看到花落水中的情景。何带露却一把按住他的手,说:“大养,泥中莲花,染也不染,随它去吧。”
  花瓣殁了,连同那把泥土,湖浅、水清,看得见它们已钻人湖底的淤泥,一抹浊痕慢慢散开,有如涓散一个无声无息的灵魂。
  “荷瓣入泥,终化为肥,既能肥香草,也能肥稻草,为龙上九霄,作蛇随百草,果真有益于谁,就看谁的造化了。”何带露平心静气地说。
  一只孤独的白颧鸟飘飘飞来,绕荷池一周又一周地徘徊,然后双翅一拍,直窜云端,嘹唳高呤。
  “多可怜的鸟!”任大荞触景伤怀。
  “它虽然留恋这湖红荷,但它还是飞走了,”何带露忧忧戚戚地说。
  “鸟还能展翅高飞呢,可我的心却在招堤边扎了根,带不走了……”任大荞说。
  “那就留下来,好吗?我说,把心留下来。”何带露的眼里涌出了泪水。
  “你说答应我当安龙女婿了!”任大荞说。
  “我的意思很简单,很明白,我想娶你,你愿嫁给我,你愿嫁给安龙吗?”何带露问。
  “我没有工作了,你也愿意?”任大荞问。
  “我要的是你的执着……”何带露说。“不,还有你的才学!”她又补了一句。
  任大荞就说:“只要你不嫌弃苦命的养,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带露就激动地抱住了任大养,说:“谢谢,真的,谢谢。”然后,鲜艳的红唇就贴住了任大荞想说话的嘴。
  彩霞满天,很美的黄昏……
  来了兴趣的何带露双手提起裙角,在荷池边跳起了优美的独舞,像蝶舞,像鸟飞,行若流水,动似浮云。观众是大地、天空、荷香、晚风……不,身后响起了一片如潮的掌声,任大养转过头一看,密麻麻地在荷堤上站满了似曾相识的龙城人。
  荷叶深处,绽开着一朵红荷。“把你的手交给我吧!”何带露拉着任大荞的
  手,走向黄昏深处。
  任大荞问:“去那儿?”
  “回家,我给你带路!”何带露脸上挂着幸福的笑。
  任大荞挽着那双牵着她的纤细的手就想,这一辈子就跟着她走吧!安龙的女子哟,美如荷,是仙,是魔,是雅典娜,是斯芬克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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