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塞万提斯死后100年间，《堂吉诃德》并不是他最受欢迎的作品

1604年7月31日，塞万提斯拿到了《堂吉诃德》的首版稿酬，去了一次托莱多省，卖掉了她妻子继承的遗产，还清了他岳父母所欠的债务。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摆脱贫困。他的妻子卡塔琳娜对老家没有任何留恋。经过了多年的分离，他们终于生活在一起了。

　　这年塞万提斯57岁，他们结婚刚好20年。但是他们没能留下后代，这个家族的最后一个人是他的私生女伊莎贝尔，死于1652年。

　　这个私生女的母亲就是塞万提斯在1581年认识的酒店老板娘安娜·弗兰卡。当时他刚被家人从阿尔及尔的海盗手中赎回来。他在那里度过了5年零1个月的俘虏生活，期间4次越狱失败。被海盗俘获之前，他在意大利参加了抵抗土耳其人的勒班陀海战，左手因为中枪留下终生残疾。


　　塞万提斯被俘证明

　　塞万提斯的婚姻很奇怪，他和妻子常常不在一起，他老是离家出走，因此有不少传记提出塞万提斯是同性恋者的假设。实际上他跟同时代的莎士比亚一样，终年在外奔波，都是为了养家糊口，有时候还得面对不明不白的牢狱之灾。

　　回到老家后，他写了一部田园小说《伽拉苔亚》，他在里面大肆赞扬了百位诗人，包括从维吉尔到同时代的朋友。这种吹捧是时代风气，但是他的赞扬中有多少出自真心？有多少是算计和谋略？无人知道。

　　但是这本书最终还是失败了，稿酬不过120杜卡多（相当于现在的200多元人民币）。直到1611年，《堂吉诃德》的法文译本在巴黎出版并取得成功之后，才知道那里很多人几乎能背诵《伽拉苔亚》，对它的评价比《堂吉诃德》还要高。

　　1584年12月12日，塞万提斯和卡塔琳娜在托莱多省的埃斯基维亚斯结婚。恋爱只谈了两个半月。塞万提斯时年37岁，卡塔琳娜还不到20岁。在举行婚礼的前一个月，他的私生女伊莎贝尔出生在马德里。


　　托莱多地图

　　婚后3个月，塞万提斯首次离家去了马德里，以40杜卡多的价格卖掉了两个剧本：《迷茫的女人》和《君士坦丁堡的交易和塞利姆之死》。有了这两个剧本，塞万提斯可能已经能进入著名诗人的名单了。但此后的20年，塞万提斯没有出版过任何书。

　　原因是当时他刚刚接管已故岳父的家庭财产，希望通过经商致富，但是没有遇到好的发财门路。经过四处打点，并利用伤残身份，两年后他被任命为征收粮油的特派员，隶属于军需部门。这时塞万提斯正好40岁，他在这个岗位上一直干到了55岁，整整忙碌了15年。

　　在这15年当中，他成了纸牌游戏的行家里手，对赌博、赌场和纸牌游戏的各种骗人伎俩了如指掌。他发了一些小财，但是在1594年因为渎职罪被炒了鱿鱼。这一年莎士比亚写了两部喜剧《爱的徒劳》和《维洛那二绅士》，和一部正剧《罗密欧与朱丽叶》。

　　接着回到马德里找到了一个收税员的职位，3年后又因为贪污罪被判刑7个月。他在监狱里写完了《堂吉诃德》的部分章节。然后出狱后一直到1600年，他又做起了饼干批发生意。当他再次一贫如洗时，又回到写书这行碰运气了。


　　读过《唐吉诃德》的人都知道它并不是一部完美的作品。甚至也不能说它有完整的结构或对人物的心理有精辟的描写。它的叙事方式类似东方故事。塞万提斯很熟悉这种体裁，一个故事引出另一个故事，它再引出另一个，以此类推层出不穷。《一千零一夜》就是这样的。但是，《堂吉诃德》的意义不仅在于它的写作技巧和方法，不仅在于它的某些发现和大胆尝试。

　　《堂吉诃德》出版时，欧洲文学界对创作十四行诗十分狂热，人们习惯于把一种激情、一个形象或一种思想锁在一个十四行诗句的牢笼里，禁锢在五个韵或七个韵的镀金铁窗里。

　　塞万提斯宣称，“要让人们读你的故事时，忧伤者笑逐颜开，含笑者更加开怀，愚者不觉厌烦，智者叹服其新意，严肃者不嫌其轻浮，连谨小慎微者都不吝夸奖。”正如尼采所说，读了《堂吉诃德》，连所有的蠢蛋都以为自己是博学之士。


　　塞万提斯的手稿

　　《堂吉诃德》所以成为巅峰之作的原因之一，也许就是因为它包含了一个最深刻的矛盾和最尖锐的对比。“它所讲述的不仅是一个疯子的世界，而是我们所有读这本书的人的世界：我们的自我评价和我们的实际情况之间的矛盾，我们的实际情况与别人对我们的看法之间的矛盾。”

　　墨西哥小说家卡洛斯·富恩特斯认为，所有拉美文学都源于《堂吉诃德》。毛姆说，纵观整个文学史他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绝对原创的人物就是堂吉诃德。纳博科夫则从人物塑造、写作技巧等多方面否定《堂吉诃德》，认为它“连本好小说都算不上”，但是它描述的那位著名的骨瘦如柴的骑士经历一系列残酷事件，“却仍葆有荣誉和天真”。福克纳声称自己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读一读《堂吉诃德》。

　　夏志清认为，“作为一部建立在现实观察和哲学睿智基础上的讽刺性幻想作品，《堂吉诃德》容易使人联想到《西游记》，这两部作品在中国和欧洲小说发展史中分别占有同样重要的地位。”

　　但是在塞万提斯死后100年间，《堂吉诃德》并不是他最受欢迎的作品，而是后来的短篇集《训诫小说集》。至17世纪末，《训诫小说集》一共印了23版，读者对《训诫故事集》的欢迎程度一直超过《堂吉诃德》，到18世纪初，这个局面才有了改变，绅士历险记终于成了西班牙人最喜爱的读物。

　　《训诫小说集》出版于作者去世3年前，即1613年，这本书在1992年出过中文版。19世纪的狄更斯、福楼拜和托尔斯泰之所以将塞万提斯誉为“现代小说之父”，判定依据就是这本书。


　　中文版《训诫小说集》


　　作为超越时代的奇才，西班牙的塞万提斯和英国的莎士比亚有很多相似之处，他们都出生低微，所受的教育都十分有限，都过着不那么幸福的婚姻，都面对强大的竞争对手，都不名一文地死于同一天。对贵族，进而对金钱崇拜，他们都到了几乎卑躬屈膝的地步。

　　1588年，塞万提斯曾随西班牙舰队去过英国。1605年，莎士比亚作为英国代表的随从人员也到过西班牙，莎士比亚在去世前不久，还曾把《堂吉诃德》中的一段（卡尔德尼奥的故事）搬上了舞台。当塞万提斯在创作他的疯子骑士的同时，也许莎士比亚就在创作他的疯子国王。他们也许擦肩而过，但是从来没有真正见过面。

　　当莎士比亚结婚的时候，塞万提斯正在写《伽拉苔亚》；莎士比亚躲避大瘟疫的时候，塞万提斯正在坐牢；当莎士比亚努力攀附骚桑普顿勋爵时，塞万提斯也在四处讨好雷莫斯伯爵；当本·琼生指责莎士比亚缺乏古典文学素养的时候，洛佩·德·维加也在大骂塞万提斯粗俗下流。

　　本·琼生和维加各是他们的竞争对手，对莎士比亚构成威胁的还有克里斯托弗·马洛和罗伯特·格林，但是命运清除了这两个对手，让他们早早的去世了。

　　维加和本·琼生在1635和1637年去世时，分别得到了王侯般的葬礼，三位主教主持仪式，庄重的仪式持续了三天。

　　而在1612年4月23日，当莎士比亚和塞万提斯分别在斯特拉福小镇和马德里死去时，并没有激起举国上下的兴趣，也没有一个朝廷的讣告或一个纪念日，很快就都成了被遗忘的人，世人重新记起他们，还要等待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