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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飞宇新浪访谈
2016-08-01 | 阅:  转:  |  分享 
  






写作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一个日子



主持人:各位网友大家好!今天我们请到了著名作家毕飞宇先生到新浪网作客,毕先生,首先跟网友打个招呼吧。

毕飞宇:大家好。

主持人:我们知道毕飞宇先生去年推出了新作《玉米》,在新浪读书频道也做了宣传。今年又出了四卷本的文集,在网上也可以看到介绍。四卷本的文集按照时间的顺序,大体是从91年到2000年左右,前后有十年的时间,对十年的作品做了回顾。回过头看这些作品,你对这十年有什么评价和感想呢?

毕飞宇:回顾文学本身没有什么大意思。要回顾的话就回顾生活。十年以来,我的生活是和写小说联系在一起的,非常幸运的是写了这些东西我还能看得见。如果让我做个总结,这十年过得踏踏实实的,过得挺紧张,还有一些他人不知道的精彩,也有他人不知道的困难,也有他人不知道的沮丧。

主持人:有很多是你自己的回忆吗?

毕飞宇:对,不管是外部的也好,其他大的环境也好,对写作的人,所有写的东西最后要落实他的身上,落实到他的内心,再由他的内心顶出来,才能成为他的作品。

主持人:这些作品是全收在集子里了吗?

毕飞宇:不是。第三、第四里面收的比例比较高,第一卷里面,就是90年代初期稍微少一些,所有写作的人都知道,不写作的人也都知道。因为刚开始,你有很多超出你写作本身的激情,也还有一些技术上的问题,这都很麻烦,要一点点的解决,在解决过程当中,就有许多当时写起来的时候激情洋溢、回过头来看非常糟糕的一个作品,自己非常的不满意了。是不是自己满意就放到集子里面呢?里面也有我不满意的作品。为什么不满意的作品还放进来了呢?可能自己不满意,但是在那个时期对我来讲有代表性,我还放在里面。因为有代表性,尽管不那么的好,但让读者看一下是什么样子,把整体风貌呈现出来比较好。

主持人:也可以看到一个作家成长的过程。

我看了一些介绍,有一个笼统的分类,叫新生代作家,你的名字也在其中,什么叫新生代作家呢?

毕飞宇:我不关心这个问题,别人怎么分类,放哪一个框里面,只不过是把我这个人放在框里面,但我的灵魂、我的感受不会放在那框里面。我的名字放在里面,跟我无关,无非就是三个汉字而已。

主持人:在写作的方法上,很多人对你的作品也进行了研究,甚至是很深入的研究,提到你最早是从先锋写作起家的,先锋写作是指什么呢?

毕飞宇:先锋写作是一个有说头的东西,不是胡乱的标签。新时期以来,也就是1976年以后,进入了伤痕文学、又进入寻根文学,还有与之相伴的反思文学起来了。在文学底下有一部分人,就是以马原、苏童、余华、格非这些人,当时文学背景不是强调写什么,而是刻意追求怎么写,把小说的叙述提到很高的位置。跟以前的伤痕文学完全不一样。比如马原早期作品不知道写什么,但是苏童以后,不再只提小说写什么、更关注怎么写,后来总结起来的时候,把他们称为先锋文学。先锋文学刚开始兴起的时候,我大量阅读文学作品,不只是看他们的东西,更早看西方现代派诗歌和现代派小说非常的多。由于年轻,好奇心也强,想象力也丰富,写作的时候,一开始进入小说的时候,从最时髦的巷口拐进去是必然的结果。你说得也是对的,我也认可批评家对我早期作品的分析和看法。

主持人:你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开始写作的,是90年代初期80年代吗?

毕飞宇:是80年代中期和80年代后期。我当时还有很多作品发不出来,写了又退了,那时候有很多一部分。

主持人:从你上大学开始。

毕飞宇:对。早期写了一些诗歌,到了86、87、88年左右就进入了小说。

主持人:从你一开始写作到第一篇发的时候,这中间也有很长的时间。

毕飞宇:对,那是有一个很长的过程。

网友:许多人是通过《青衣》知道并喜欢你的作品,不少作家说读者选择作品不一定是作者最满意的,你对自己的文集那一部作品是最满意的?

毕飞宇:还是农民讲得好,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强求一个东西,寻找一个平均值,非常的吃力。而且吃力也没有什么意义。就我而言,每一部作品我都写了,从学理上考察,从最初当时写作品的感受来讲都是不一样的。我能回忆起写每一个作品,在哪写的,当时是什么样的心境,内心的处境是什么样的,我都能想起来。读者看到的就是我一篇又一篇的小说,对我来说就是一个一个日子,一分又一秒,我生活又跨不出去,呈现出来就是这样的作品。至于读者喜欢哪一篇?我喜欢哪一篇?双方都没有必要征得对方的同意。我觉得我只写了一个故事:疼痛。

主持人:谈到读者的反映,现在一个比较公认的话题,觉得你的语言功力好,很多人也好奇、也在议论,这种语言功力是否是天生的,有天赋在里面呢?

毕飞宇:这很难回答。我自己没有觉得语言多么的好,但是语言给了我快乐,在应用语言的过程当中。我一点一点的能振奋起来,写的时候体重越来越轻、血液越来越快,这种感觉我有。如果逼着我说,必须说你有天赋,那我就说我就有吧。

主持人:读你的作品,包括你一开始写诗也是那种追求——“一说话就能把人放倒”。我觉得读你的作品,经常有这种感觉,经常把人“放倒”。

毕飞宇:我就把你扶起来(笑)。

主持人:对你的作品读者有两方面的反映,一个是阅读的快感、作品的节奏感。还有另外一个反映,有的读者觉得很压抑,甚至一种心痛的感觉。这可能得从两方面来说,一个是作品的结构,还有就是语言的应用,当然还包括表达的主题,你能就这些方面谈谈吗?

毕飞宇:说起压抑这个话题,我有一个基本的判断。国内的生活总体来讲是压抑的,这是我的一个判断,对不对大家可以讨论,甚至可以批评我。我觉得总体的调子是压抑的一个调子。其实我们的内心,我们的外部,我们的生活远远不如我们想象中那么放松、舒展、开阔。介于这样的情况,我写小说的时候,它渐渐的就产生了创作的母体,也有批评家问我创造的母体是什么?两个字,疼痛。也许我这个人对这个过敏,也许我这种判断天生就是正确的,当我抓住母题的时候我不愿意放弃它,我愿意在我的作品中,不管什么样的题材、年龄、性别,我愿意一遍又一遍的写。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许多作品、许多作家,比如说写农村、工厂、军人,故事不一样,人物不一样,最后写的东西都不一样。我属于什么样的人呢?不管是写农村、知识分子、航天员、农民、工人,我写的东西都是一个事情,故事不一样,人物不一样。到现在为止,我只觉得我写了一篇故事,就是在不同题目下写了同一个东西。

主持人:你在文集序言中说的《轮子是圆的》,就是指这种本质的东西。

毕飞宇:对,是根本的东西。我在序里讲的《轮子是圆的》,是相对汽车的其它疯狂变化而言的,汽车哪都在变。可我们容易忽略一些基本的东西,比如轮子是圆的,因为不会变,所以我们不那么关心它。恰恰是我们不关心的东西支撑了变化的东西,靠它支撑起来。

网友:现在你的几部作品被改编电视剧了,有人议论说,一批作家被电视毁了,浮躁起来了,你对这种看法怎么看?

毕飞宇:我印象当中被改编的东西不太多。这二三年当中,大家说我的作品跟影视剧的关系,说来说去就是《青衣》,其他的也没有什么。

主持人:这是作家处境的问题,我跟很多的朋友提到你时,读过你的作品的人会知道你,如果不太熟悉你的人,说毕飞宇,可能不知道。说《青衣》的作者大家立刻就说“哦——”。再往早一点说就是《上海往事》,是张艺谋拍的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的剧本,好象这样一说大家才能把这个人具体化了。现在作为作家也有一个知名度的问题,包括市场化的问题,你怎么看待呢?

毕飞宇:这个问题先放下来,我接着刚才的话题,某某作家被电视剧毁了,这个话题我还没有说完。被毁掉的作家一定是很多的。当你推究这些被毁的理由的时候,可以找到许多种。但是我可以肯定,被自己毁掉的是最重要的理由。如果有特别的战争、特别的政治、特殊的经济恶劣状况,这是没有办法的,人力不可为的,你裹着云烟当中,这个话题就不谈。电视剧怎能把一个作家毁了呢?如果他被毁了,只能说他像玻璃一样易碎。一般来讲,电视剧改了一下,你就被毁了,这样脆弱的人我还没有见到。

主持人:网友可能是担心本来是一个很严肃的作家,最后变为大众流行的文化符号,。

毕飞宇:这不用担心,我还在写小说,电视剧《青衣》再流行,是剧组他们的劳动成果在那里流行,跟我的书没有关系,也不至于发展到所有看到《青衣》的电视观众,每个人手里都有我《青衣》的书,不会是这样的。那个《青衣》跟这个《青衣》都叫《青衣》,那是影视作品,这是文学作品,一定要非常冷静的分开。对我来讲,我眼里看到的东西就是小说。

主持人:我记得你说过对于这些影视剧你是不参与创作的。

毕飞宇:对。

主持人:新浪读书频道给你做了一个专题栏目,前面给你加的导语是“写女性心理最好的男作家”,虽然有断章取义之嫌,不过这也是某个评论家说的。也有不少网友尤其对这些问题非常好奇,你是怎样准确的把握了女性心理呢?

毕飞宇:首先我要说的是,说我是最了解女性的男作家我实在不敢当,这是在夸上帝,我认为只有上帝才了解别人,更不要说男人了解女人。从一个男人来讲,你让我真正了解一个男人,我觉得都是有困难的。如果没有困难,我生活当中就没有那么多的惊异,也没有那么多的惊喜。回到女性话题来讲,面对女性我依然这样讲,其实我不了解女性,因为我不是上帝。我甚至说过,一个男人一定要说他自己了解女性,我认为是一个愚蠢的行为,他做不到。因为做不到,才有艺术。就这个问题,你才有联想,才有想象力,才有探究的愿望和勇气,你一切都了解了,你还写什么呢?没劲。所以,我宁可保持我对女性、对男性,包括对生活无知的状态,莽撞一点,比较有意思。

主持人:无论男性也好,女性也好,实际上都是对人的探究。

毕飞宇:对,我在生活当中喝酒,和朋友在一起的时候,经常听到一些大话,我特别的了解男人,特别的了解女人,特别的了解哥们,碰到这样的人,我觉得这人很愚蠢,智商比较低,因为连愚蠢的话都敢说。

主持人:愚蠢的人往往不以自己是愚蠢的。

主持人:有评论说你是写中短篇比较好的作家。

毕飞宇:这是说我长篇写得不好。(笑)

朋友也说我中篇、短篇写得不错,长篇没有看到好的东西。这不仅是我朋友的说法,我也是这样认为。事实上我是没有拿出好长篇来,我现在可以吹牛,我的长篇写得很好,但是这种谎言我不信,因为毕竟我没有写出来,等我写出来就信了,大家也就信了。我特别的渴望和我生活在一起的同代人,朋友来期待我的长篇小说。

主持人:读你的作品短篇也好,中篇也好,感觉很复杂。比如一篇小说非常的长,表现得非常的繁复,其实说了一个很简单的事情。有的本来是很复杂的事又一语带过,这是一种写作上的技巧还是随着你的情绪、是种率性写作呢?

毕飞宇:针对某一个作品我可能会谈得详细一些。你说的情况也许是存在的。

主持人:比如去年我们在连载《玉米》的时候,很多网友都说在等着下文,其实已经连载完了,可过了半年,还有人在说下文怎么还没有出来,总感觉没有写完似的。

毕飞宇:我接着你的话讲,比如你刚才说的这个问题——有的事情其实挺复杂的,你怎么写得简单,有的其实挺简单的,你怎么写得那么复杂。其实生活就这样,我觉得就是这样。因为每个人角度不一样,在某些人看来,简单的事情就是复杂,复杂的事情也许就简单。比方说,前不久杨利伟到宇宙遛了一圈,我看到是什么,我看到的就是杨利伟在电视上那么躺着、说我感觉很好,简单极了。其实这个简单后面有多么复杂的科学技术啊?就像那句话:“我的一小步是人类的一大步。”我们面对简单东西的时候要怀疑一下,果真那么简单吗?同样,有些事情极其复杂,社会关系,人际关系,两人打小报告了,给你脸色看了,两人扯头发了,结果一问什么事情呢?就是你把我东西拿走了,你不应该讲那一句话。我们劝架的时候就说就这么一点小事,你看他弄得天翻地覆,最后回过头来会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为这么一件事情,生活当中充满了误会。也许我的小说本身就是误会,把这些揭示起来对我来讲挺有意思。好的人物形象有自己的生命。

网友:我特别喜欢你写的《玉米》,玉米是你心目中完美的女性形象吗?

毕飞宇:很难回答。首先,从生活的角度来讲,所谓完美的女性形象是不存在的。另外我要强调的是,作为一个艺术形象,作家、艺术家创造一个艺术形象,把这个形象通过你的文字创作完美一些,这是可能的。但是这个东西和前面讲的东西是完全两种不同的概念。你不能说,我全力以赴去塑造这个人物,这个人物就是我心目当中完美的女性,如果这样的话,就出现一个简单的问题。假如一个作家一生当中写一百部作品,从他内心来讲,可能渴望把一百部作品当中每个形象写得完美,哪能有一百种标准,一百种完美?没有,完美只有一个人。变化可能有千万个人,完美只有一个人。

网友:我觉得玉秀这种性格的人非常常见,玉米这种性格的人是比较稀有。

毕飞宇:如果这位朋友说得是对的,应该为我们的处境、说得大一点、为我们的国家感到庆幸。所谓玉米,她是一个人物,同时也连带着那个时代。如果你判断当今这个世界没有玉米了,只说明你很幸福,我也很幸福,果真是这样就太好了。我有点怀疑,对这个朋友良好的愿望,我也愿意和你一起有良好的愿望,但是要真正走出玉米的大环境还要待以时日。玉米这样的人可能冷不丁就冒出来,她未必在农田,他也许就在你的旁边,也许在麦当劳、也许在你卖口红柜台的对面,完全有可能。

网友:还是否会写玉家的故事?我特别关心玉米他爹的事情。

毕飞宇:估计不会了。

网友:我对《玉米》中印象最深的是玉米抱着她弟弟到她爹的相好门前那一段落,这是你亲身体味到的吗?

毕飞宇:写作为什么好玩,为什么有意思,对我来讲为什么那么迷人,就在这个地方。小说里许多东西,跟你没关系。写作表面来讲你在那写字、打电脑,其实不是。写作的过程,就是一个作家阅读想象力的过程。你想象的东西,就在你的身边,他自己有活动能力,自己有生命,比如像玉米,就是和作家相处,是相处的关系,是交流的关系。有的时候在相处过程中,在你面前行走的时候,他自然而然会做出一些动作。当动作做出来的时候,不仅吓了当事者一跳,也吓了写作者一跳,你问我是不是我想出来的,如果我毕飞宇想出来的,我毕飞宇也做不出那种事出来,是玉米做的,我只是记录下来。我的性格不可能那么复杂,我要塑造那么多人物,如果这样的话,那么我的精神就是高度分裂的,其实不是这样的。是猜测各种各样人物的可能性、合理性、精彩性、生动性,如果能结合起来,我想一个人就成立了。

说到这里,随便说一下作品人物形象的问题,什么样的人物形象塑造得好?什么样的人物形象写得棒?我会说,如果一个作家写这个人物自己有两条腿两条脚,在作品当中会走路,在我看来这个作品就写得好。如果你塑造一个人物躺在担架上、是一个婴儿,把他背到张三家去,背到李四家去,是作家背过去的,这作品肯定不好。好的作品会在虚拟的生活里面有人物自己的举动、行为、内心的变化、内心的耐力、内心的爆发力。

主持人:一般来说,作家的作品跟个人的体验和经历有密不可分的关系,有网友关心这个问题,请谈一下你个人的经历。

毕飞宇:我非常不愿意谈经历,写东西的时候看一些传记和饱经沧桑的经历,我非常的羡慕,我希望自己也有饱经沧桑的经历,但没有。我的生活特别的日常化、大众化,出生、读小学、读大学,分配以后工作,然后写作,一句话就可以全部概括完了。

主持人:实际上有很多童年的记忆,在你的心理留下很深的烙印,这些东西也都在你的作品有所反映,比如你写的苏北农村生活,当时对你童年的记忆有很深刻的影响。

毕飞宇:那是的。不仅是童年,少年、青春期、长大成人、结婚以后,每时每刻都有一些事件,一些人物,有一些想法,有一些阅读,乃至于有一些思考在影响着我们。这是很细微,很复杂的东西,确实不停的会有。如果没有这些东西的话,作品就写不起来了。

主持人:你有相当一部分的作品都是放在农村的,写农村题材的,像《受伤的猫头鹰》等很多,还有以孩子的视角看世界的《写字》、《地球上的王家庄》。落脚点都在农村,这是不是都折射了你童年的记忆?

毕飞宇:选择儿童视角是这样的,我们写作的时候,有几种选择,一种是写实的,一种是变形的,有的时候受篇幅的限制,我们往往会选择变形的写法。变形的写法,你用成人视角就会显得很别扭。成人视角过份变形就会二百五。可如果用儿童视角表达的话,就会生机盎然。包括中国的许多作家、西方的许多作家,用童年视角写作的相当多。

主持人:这跟你自己的年龄有没有关系?是不是你做了父亲以后,选择童年视角呢?

毕飞宇:这恰恰相反。那些基本是在小孩出生以前写的作品。比如《哺乳期的女人》,有些人误解,以为是我有了孩子以后自己的一些体会。我写《哺乳期的女人》的时候,还没有孩子。

主持人:可能人们要推论这是不是你对童年某些缺失的一种折射呢?

毕飞宇:不是。

要寻找一个作品的原因恐怕是比较难的。写作的人有时候自己也说不好,即使说得好,也不愿意告诉别人。我想这东西还是留给我自己。

网友:很想知道你个人对自己几部比较重要的作品,比如《玉米》的玉秀、玉秧和《青衣》的筱燕秋,对于这几个主角你有什么看法?创作灵感从哪来的?

毕飞宇:《青衣》的筱燕秋最初的念头是我写短篇的时候连带产生的。涉及一个短篇当中极不重要的东西在我脑袋里顿时当了一下,我把那个“当”的东西抠了出来,最后弄成《青衣》。《玉米》,我在许多地方也说过,在《玉米》这本书的后记里面也说过,当时我听臧天朔的歌“如果你想身体好,就要多吃老玉米”,就这个东西、这首歌让我想起写《玉米》的念头。如果你想身体好,就要多吃老玉米——老玉米跟地里的庄稼玉米是什么关系,庄稼跟女孩是什么关系,叫玉米的女孩跟《玉米》这本书有什么关系,我用我的逻辑是说不清楚的。所有的朋友都知道,每个人脑子都有无逻辑和不逻辑的东西,是很浑沌的,自己找不到的状态下自己成了这样一本小说。

网友:你对自己的几部作品有期待、有定位吗?

毕飞宇:当然有,但不会在这说,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我自己知道把作品推到哪,我不会向文学宣誓,我愿意把文学、小说变为我的日常生活,像居家过日子一样,我和它一起往前走,随着生活往前走,这样比较好。一个东西到宣誓地步会出问题,不是自己出问题,就是别人出问题。作品寿命长必须体质好新浪读书

网友:获奖对于一个作家重要吗?

毕飞宇:当然不重要。获奖怎么会很重要呢?但是获奖也挺开心。

网友:你对当今文坛有什么看法?你觉得现在的风气好吗?

毕飞宇:这我说不好,我没有做广泛的调查研究,这个问题应该问一些媒体。

主持人:你关心其他作家的动向吗?或者他们的作品?

毕飞宇:有一部分作家我非常的关注。

网友:你喜欢谁的作品?

毕飞宇:莫言。

网友:你准备什么时候写长篇?准备写什么题材?

毕飞宇:长篇去年春节前就写了,已经写了一年多了,现在还在写。写的是关于农村题材的。

主持人:可以说你身上还是一种乡村情结。

毕飞宇:你可以说我土(笑)。

主持人:我看其他的一些朋友的感想,比如说《玉米》是什么题材,一说农村的,大家就说不想看了,城市的人容易有这种先入为主的想法,但是往往一拿起你的作品就放不下了,不是你说的那种简单的土,可能有一个语言的魅力,再一个就是人性的东西给打动了。

毕飞宇:所谓写小说的作家,所有的人,都是读者,写作的人也是读者。我们经常阅读的时候也遇到这种情况,真正让我们喜爱作品、喜爱的作家,无非是这么几个原因,第一他发现了别人发现不了的东西,他思索了别人没有思索的或者思索不动的东西。第二,他找到别人尚未发现或者发现以后无法应用的表达方法,这里当然包括语言,说到底很简单,无非在“写什么”和“怎样写”这两方面,他又做出了哪些东西,他为文学提供了哪些新的元素?我想只要是为文学、为小说提供新的元素,不管你写的是什么,读者一定会爱看,我爱看,不一定别人不爱看。同样,所有的人都不爱看乡村的,对,换句话说,大部分喜爱看城市的,可是这么多年,城市文学写得成功的并不多,不多不是城市的错,是写作的错,说明我们的能力还达不到。我想,以后可能会,包括我这一代,包括更年轻的一代,一点一点的在这个问题上有所进步,会慢慢的做好。概括起来说,我依然认为,写什么样的题材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只要踩进去,最后带出来是什么。

主持人:就是你说的怎么写这个问题。

毕飞宇:还有你到底写的是什么。

网友:你觉得作家有地域性吗?

毕飞宇:当然有,毫无疑问。

主持人:很多人一提到你,就是江南的灵秀。江苏文坛三剑客。

毕飞宇:我不是江南人,我是江北人。苏童是江南人,他是苏州人,我是泰州人,以前是扬州人。

主持人:你觉得地域性的差别、文化上的差异在哪里?比如北方和南方。

毕飞宇:对于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看待的,地域性和文化上的差异是有的。但是一个作家不要人为的夸大、人为的在意这种地域性。如果人为在意这种地域性的话容易使自己出问题。比如苏童,苏童是很标准的苏州人,他的作品从大的地方、细的地方依然可以感觉到江南文化,具体讲就是苏州文化对他的一些影响。但是苏童创作风格是及其开放的,不是江南文化所概括得了的。苏童之所以成为苏童,聪明就聪明在这个地方。一开始创作的时候,如果就提醒自己是苏州人,可能他永远是苏州人,永远处在城北地带。

主持人:我读你的作品也有这种感觉,一方面也是开放性的,不太在意地域性,一方面也有你个人的烙印,比如一说就是断桥镇,那种小桥流水的氛围对北方读者来讲可能还是有隔膜的,还是有影响的。

毕飞宇:作家最好的姿态还是把自己弄成一棵树,有一部分扎到地里头,有一部分长在地上,有一部分长在很高的地面,有一部分随风而去,向远方飘啊飘,如果把一棵树埋在地上就闷死了,拔起来就枯死了,最好的办法就是该在哪就在哪。

主持人:这也是你正作品的方向。我记得像地域文化冲突、语言冲突之类你也也写,像《马家父子》就写得非常的有意思。

毕飞宇:这篇你也看了?

主持人:既然你出了文集,还是希望网友看看你以前的作品,大家更熟悉的还是这两年的《青衣》、《玉米》。

毕飞宇:我一直想说这话没好意思说,怕人说我做广告,你替我说出来了。(笑)

主持人:我读你前两年的作品,有些是十几年前写的,现在还很耐读,这就是一个作家的价值所在。

毕飞宇:虽然我们做不到一个作品能够和时间一样长,谁都做不到。但是我想写作的人都有一点小小的野心,让自己的作品长寿一点,这跟人的本质是一样的,都想长寿一点。怎么样长寿?就是使我们作品的体质更好一些,就有长寿的机会。作品的体质不好,可能就会夭折,或者就会短命,这确实是每个作家关心的东西。

主持人:其实就是作品的质量。

毕飞宇:对。更深入进去会比较好,往生活本质的部分,往生活基本的部分,往生活基础的部分,往人物内心的部分,深入进去一点,抓到一些更本质的东西以后,可能作品不仅仅属于你,因为是根本性的和本质性的东西,不仅仅属于你,也可能属于读者,可能作品的体质就增强了,作品的长寿性就大了。如果仅仅属于你,跟你没有关系,相对来讲就会越来越弱。

网友:毕老师,你怎样看待王朔?

毕飞宇:这是很难回答的话题。我不想就思想、大的方面谈他,我特别想谈一下极其细微的问题,就是王朔的语言。我觉得用一句话概括一下,王朔是为中国文学提供一种语言的作家,也就是王朔语。

网友:除你之外,我认为还有一个人文字写得比较好,就是王安忆,你能不能对中国的女性作家给一个评价?

毕飞宇:我历来反对男性作家、女性作家,我在这个问题上,泛性一点比较好,作家就是作家,不是运动员去比赛,男子跳高运动员跟男子跳,女的跳高运动员就跟女的一块儿,我们的作品都登在一个地方、放在一块儿呈现,没有必要强调男作家、女作家。不管男作家还是女作家也好,我觉得王安忆是最优秀的作家之一。

网友:你对小说中的性描绘是怎样看待?

毕飞宇:我是一个比较听话的人。作品中的人渴望有性行为,我就让人有性行为,如果没有性行为,不要故意搞性行为。如果故意搞性行为,写得累,作品中的人物也累,我们要对作品人物的人体贴一些。

网友:我认为作家就是把自己的梦和幻想给别人看,你认为是这样吗?

毕飞宇:我觉得你说得很好,只不过说得不全面。可以给别人的东西非常多,如果你有思想的话,可能还有思想。如果还有感情的话,可能还有感情。如果你有判断的话,可能还有判断,如果有其他的东西……这个很复杂了,就不说了。

网友:我很期待你写的散文。

毕飞宇:我以后多写一点,写得不多。

网友:你的样子比你的作品青春明朗一些。

毕飞宇:这个问题意思不大,帅不帅我不谈,如果一定要谈的话,不要动不动把写作的人跟他的长相联系起来看,目前中国文坛最坏一点就这一点,一个女人写小说就是美女,一个男人写小说就是美男,把文坛变成一个手术了,不谈这点。

主持人:可能是网友读你的作品感觉一些压抑、苍老的心境。

网友:听说你在南京当过教师,对你以后的写作和创作有什么作用呢?

毕飞宇:我当了十多年的学生,我的父母都是教师,我的两个姐姐做教师,我的爱人也做教师,我也当教师,一大家子都是当教师的,几个教师在一起开“教研会”的时候会发现一个问题,当你教育别人去学习的时候,有几点是非常重要的。第一,你得有耐心。第二,最好循序渐进。我是这样教育别人的,也是教育自己的,写作的时候最好多一点耐心,干事情的时候最好循序渐进。不要做以为很迅速,到时候会重头来过,其实会浪费你的生命。

主持人:你的写作过程恰恰就是这样的。

毕飞宇:循序渐进,这有一个前提,必须得热爱,如果玩一票,那种事情除外。如果你很喜欢它、很爱它的话,最好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的走,这样比较好,这样做出来的东西比较扎实。

主持人:刚才也有网友问想写作如何开始?怎样进入?正好说到这个话题,你也回答了。

网友:能否介绍一下你写的诗歌吗?怎样从写诗歌走到写小说呢?

毕飞宇:这个问题就满足不了,如果我能回答这个问题的话,我今天就是一个诗人。我发现我写诗缺少才能。没法深入进去。

网友:你是怎样看待少年作家呢?

毕飞宇:我在少年时候也写作,只不过没有人说我是少年作家,那时候环境跟现在也不一样。一个人在青春期写作的梦想是非常强盛的,有时候你有这个梦想不一定能实现。像这一拨少年作家有这样的机会,这非常的好。但是有一点,我依然要跟少年作家们说,也和少年作家一起共勉,不要指望把文学全部放在青春期,文学放在哪?放在每一个点上,每一脚上都有文学,都有作品,慢慢的写,不要着急,可能有更好的东西在等着。

主持人:时间过得很快,今天聊天快要结束了,你最后跟网友说几句总结性的话吧。

毕飞宇:作为一个从来不上网的人,今天作客新浪网,感觉很特别,这种特别仅仅是针对仪式而已,今天讨论的话题,比如生活,比如文学,这个话题在我生活中是经常重复的,我也不渴望在这个话题得到什么东西,每次就这样的对话完成以后就比较开心。今天开心了一下午是新浪网给我带来的,我非常的感谢新浪网,感谢新浪网的网友们。

主持人:今天的聊天到此结束,谢谢毕飞宇老师,也谢谢各位网友积极的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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