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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西娅家的两棵桂花树一株是真美人另一株是冷美人

 静雅轩345 2016-08-04

       有桂花糖水的下午,我读鲁迅的书。他写,“在我家的后院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在战争年代,鲁迅的文字总特别地坚决,一棵,另一棵,像作战的人,寂寞却不孤单。我也写我家的两棵树,两棵桂树。一株属于太阳,枝繁叶茂。一株属于月亮,亭亭玉立。


辛西娅家的两棵桂花树

一株是真美人另一株是冷美人

文/杨缕


我听不了鸟语,很令人心烦。

 

但我是喜爱花香的。

 

我也见过一些好闻的好看的花。

 

比如我小时老房子的院儿里种的两株桂花树。

 

桂花树是我二爷从杭州带回来扦插的,他看到两株被无情刨去的桂花,心生恻隐,移到了家里,一株种在他们家正对的天井里,一株种在我爷爷奶奶门口的大院子里,两家是紧邻着的。

 

不知打哪一年开始,秋光日头里,月亮影子下面,暗暗地开始有了幽香。我家这株和太阳相伴的时间长一些,长出密密的金黄色的花蕊,我那时想,阳光就应该是桂花的味道。后来我发现天井里头那株,开的竟是惨淡的白花。它在天井里,老被挡着太阳,倒是常常在夜晚会看到洁白的月光投照在她上面,所以我猜想她开的是月亮的花。那时我太太还活着,很健朗,她可会做甜食和糖水。买几个苹果,下午打了个盹醒来就变成了晶莹剔透的水果羹,上面撒点桂花,小娃娃们的心就化了。我后来长大了还自己偷偷做过,加淀粉,加蜂蜜,但都没有当初吃到的甜。我太太是个老派的绍兴人,却做得一手宁波味,是把糖当不要钱的水一样放的那种。她做的蹄髈、烤鸭甚至面条全是甜的。于是我就记住了越甜越是有礼貌,越甜越是尊重人。

 

有桂花糖水的下午,我读鲁迅的书。他写,“在我家的后院有两棵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 在战争年代,鲁迅的文字总特别地坚决,一棵,另一棵,像作战的人,寂寞却不孤单。我也写我家的两棵树,两棵桂树。一株属于太阳,枝繁叶茂。一株属于月亮,亭亭玉立。我是贪恋那棵金黄色的浓郁的香气的,他种在前院里十分招摇,亲戚朋友来了,总要夸赞一番,而且他花期长,十分地撑门面;但是出头的椽子总受伤,老是有跑过路过的熊孩子大妈大爷折一支带走,我奶奶也不计较,说折了明年还会长出来。而那一株白月光一样的,住在天井里的,极是锦衣玉食,枝干直直的,收敛着开着花,灵气和寒气一样逼人,我有一阵少女的时期极喜欢她,翻了大英字典,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叫辛西娅,意为“月亮女神”。只是这臭美的名字极难发音,后来也渐渐不叫了,这是后话。而我的两棵桂花树,一株是真美人,大方易亲近;一株是冷美人,神秘极自我,至今我也不知道,该拿两位美人怎么办,实在是既爱这一株,又爱那一株。

在这样摇摆不定的花香里离开了我那少女的摇篮。此后我一心埋头在圣贤书里,留个小平头,穿简单的黑色T,初中第一年就是小镇学校里的第一名,听说第二名还与我相去甚远。我也决不再理会情窦初开、陌上花开这一类字眼。只是有一日,黄昏,随着“轰“的一声,我们班的、隔壁班的、楼下的全体男生往走廊里涌。混杂着那些刚发育男孩们尖细的口哨声的七嘴八舌的喧闹里,走来全校最美最年轻的女老师,手捧一束鹅白粉黛的花。我那时顶讨厌鹅黄与粉色,认为小家子气。但是这颜色,却有一股极强的香气。这一日,美女老师手捧一把花,走在男孩女孩的艳羡媚叹的注目礼里,那夕阳泻下来被斑驳在法国梧桐的影里,她就这么娇娇俏俏地往前走着,而躲在教学楼里的我似也随着这注目礼行使了自己的成人礼。至今我还记得,有个女孩兴奋地叫着:是百合!老师有男朋友了!

 

于是在我心间置了一个小花樽,那束百合静静地躺在那。

 

那极强烈的香气偶尔也会惊醒我。

 

只是我总健忘,像熊瞎子,什么芝麻西瓜都觉得新奇,掰一个扔一个,尤其到了高中,又爱上一片栀子花园。这片花园在校舍里,离教学楼也不远。我本也是不会去迷这类花花草草的,只是我有几位臭味相投的朋友,爱文艺,爱写,爱演,爱江湖义气。我们在栀子花园里聊人生、理想,看书、吹牛,演本山的小品,编不通顺的话剧,这架势与小时玩过家家是异曲同工的。风吹过,栀子花香浪涛般地起伏,比我们还要叫的欢快。

 

后来大家各奔东西。我追随自己的天赋兴趣,学习语言。我也蓄了长发,粉面红唇。花一样的年纪里,总也收过一些花,和花一样的文字。在杭州的桂花树下,情人的玫瑰花里,感觉自己活像是花仙子。我总想那些从没有收到过情人送来的花儿的女孩该如何自处?

 

竟真让我遇着这么个人。这女孩,美艳标致可比范冰冰,清丽脱俗不输刘亦菲,猜不出年纪,一个人在杭州,住在西湖边最美的公寓里,开路虎去上班,在另一个城市的大学进修,一身的华伦天奴,烂漫梦幻的少女风。我一不小心成了她的英语私教老师,成了她那盛了一窗子西湖的厅里的客人。去她的公寓总有刘姥姥进贾府似的唐突不适,亦有贾宝玉遇太虚的眷恋不舍。她为我准备一杯咖啡,认真地准备功课,眼睛里总泛着光。课余我们也谈心,她喜欢茶道花道香道,最念念不舍的是外婆,理想就是开一家茶艺馆。她孑然一身,勤奋好学,自强自立,又淡泊一切,宁静自处,古时“易安居士”也不过如此。有一天晚上,起了大风大雨,她送我回家。我们驶过一个街角时,她停下车进了花店。我在车内无聊了便开始自拍。不一会儿,记忆里那极强的香气又侵袭了我味蕾。诧异之下,见她怀抱着一半是花骨朵一半开的极艳的花,正是百合。

 

“百合花很好养,只要给它放水就可以了。我经常买一束回家养着。“她笑眼盈盈,”闻到它的香气,我特别幸福。

 

“你都是自己给自己买花的吗?“

 

“是啊,我自己可以买何必让人家送。别人送的我也不一定喜欢,不一定护理的好。心里也不一定踏实。花是自己买的好。尤其是百合。“

 

“香水有毒。百合有毒,可能我中了它的毒吧。”她又笑起来,昂首挺胸开起车来。

 

百合花的香气就是这么一次次侵袭我。

 

就像糖水总不嫌太甜,爱人送的花总不嫌太多,朋友总不嫌时间太长,美人总不嫌太美,百合花的香气总那么强,那么让我牵挂。

 

以后我买了大大小小的花瓶,添了大大小小的百合花。我一个人享有这百合花的全部,直到她的生命殒灭。这个时候我又会想起院子里的两株桂花树:一株属于阳光、白天,属于大众。一株属于月亮、夜晚,属于自己。他们的香气不如百合般强烈,他们的花期却年复一年。百合的根在水里,他们的根在土里。于是啊,现在的我啊,百合的香气时不时地在房间里侵袭,杭州的街头巷尾亦随处涌动着桂香,然而,儿时的那两拨金贵银桂的香味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久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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