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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德:国营旅馆

 青梅煮茶 2016-08-04


国营旅馆

文/马德


第一回住国营旅馆,是去县里参加歌咏比赛。


结果那次唱砸了。由于调起得太高,唱到高音部分,一下子没唱上去,吓得在台上呆站了半天,一礼堂的观众笑到前仰后合。从此落下个毛病,不敢登台献艺了。跟我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的,是个蒙古族小伙子,也是来参加比赛的。他指着我说,你就是那个唱跑调的吧。我说是。然后,他又笑到上气接不住下气。


住的这家旅馆,是县里的政府招待所。而这个嘲笑我的家伙,成了人生逆旅中认识的第一人。


那应该是1984年的夏天。天蓝得一点感觉也没有,每天都蓝得那么铺张浪费。我站在招待所的大门口,看大街上人来人往,觉得县城真是大得有些波澜壮阔。


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招待所雪白的床单被单上都印着红字,赫然写着“XX县招待所”的字样。拖鞋上也有,是烫上去的。拖鞋们一只大一只小,一只好一只坏,一点都不配,将就的样子好像是二婚。招待所总共有三四排房子,最高大的屋子是饭堂,摆着十好几张圆桌子。吃饭的时候,要上好多好多的菜,就连主食都要好几样。那一次,虽然比赛唱砸了,但我心情大好,每天都把小肚子吃得滚瓜溜圆。


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也算开了眼。原来,招待所的食堂天天过年。


去县城上高中之后,县里有了国营第二旅馆,就在电影院的对面。大院子,两排平房,条件比招待所要简陋些。院子里,有一个小锅炉,一天到晚“呲呲”地冒着热气,经常有外面的人提着暖水瓶来打开水,也没见有人管。在这里住的人,大多是一些跑车的司机或者业务员什么的。有时候,我们去看电影,隔着窗户会看到住宿的人,把脚翘在桌子上,两片肥大的脚丫子不停地晃荡。有一次,我们还见到里面有一男一女在打逗,女的红嘴唇,穿得挺妖艳。同学二毛说,嘿,真是的,连个窗帘也不拉!


那你还看!另一个同学一边往里瞅,一边不忘奚落。


虽然沾着“国营”两个字,档次显然要比招待所低一些。这里没有专门的食堂,旁边有一个国营饭馆,住旅店的人只能跟其他吃饭的人混杂在一起吃。别人吃饭要钱,他们只需拿着旅馆开的餐票即可。还有一种区别是,他们的饭菜都是固定的,也简单得很,吃完后就匆匆走掉了。不像其他食客,喝酒划拳吹胡子瞪眼,简直闹翻天。


我的一个初中同学中专毕业后,在乡里任职。他都挣钱了,我还上着高中。他一到县里开会,我就去蹭吃蹭喝蹭睡觉。他住招待所,我就跟他睡一个床。他住第二旅馆,我俩就一人睡一个床——档次低的地方,空床容易多。但于我,躺上去,觉得比宿舍的大通铺强不知多少倍。好几次,趁同学不在,我也偷偷地把两片脚丫子放在桌子上晃荡。拿着饭票去吃饭,也吃得不安分,故意把嘴吧唧地很响,好让别人知道自己是住旅馆的。


跟着别人吃喝,还这么虚荣。


等到我毕业的时候,招待所已经拆掉了,盖成了四层的政府宾馆。看上去,富丽堂皇。第二国营旅馆还在,只是没落了很多。有时候,还有赶着马车的进去入住。锅炉也还在,却不再一天到晚“呲呲”冒热气了。那些经常提着暖壶去打开水的人,一摸锅炉是凉的,总要在那里怅惘许久。


“国营”两个字逐渐没有了号召力。后来兴起的好几家旅馆,无论是单位的,还是私人的,名字都起得洋气。第二旅馆后来彻底没人住了,成了库房,院子里长满了乱草。原来用红漆描过的店名,风吹日晒,早已模糊不清了。


回顾以往赞赏文章,请点击:
  1. 马德:在风中逝去的村庄

  2. 马德:在小县城守心


“贴近生活,探寻人性和人心。”我的新书《在安静中盛享人生的清凉》,2016年4月出版。当当网、天猫,京东等电商均有售。

马德,作家,已出版《在安静中盛享人生的清凉》《允许自己虚度时光》、《当我放过自己的时候》等十余部。微博@马德微博,个人公众号:马德(IDmade1668)。


压题图:梓涵(新西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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