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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佟佟:除了金庸,原来香港还有那么多武侠作家

 东方竹马 2016-08-04



文 | 黄佟佟


2016年的香港书展,主题是武侠文学:“阅读江湖﹒亦狂亦侠亦温文”,后面七个字是马家辉定的。也是,族群危机的大时代里,也许真的只有武侠具有融合一切的功能。

传说香港贸发局也曾试图请深居简出的查先生金庸出场,但查太太一直说查先生身体不好,据查先生友人沈西城先生云:身体倒是还好,就是记性不大好了——也是,毕竟也是九十几的人了。

所以本年度的武侠书展,并没有来几个武侠巨匠。查先生除了提供“文坛侠圣——金庸与查良镛”展览上展出的旧书旧杂志,连讲座也没一个,录影更是欠奉,可见是真的绝迹江湖。



只有倪匡先生在家录的几段视频以饗读者。仔细看录相里的倪匡愈发佛相,百无禁忌,讲起昔日的武侠作家更是情深意长:“是黄鹰教我怎么写武侠小说”,一向淡定的倪匡先生激动地说。

今年武侠讲座基本由香港《武侠世界》的前社长沈西城一肩担起。我连听了他三场讲座,其中最感人的是沈先生和武侠老作家马云先生那一场,几乎就是讲古。说《武侠世界》的老板罗斌如何在台湾多了一头家;马云的老师,黄飞鸿的三传弟子朱愚斋如何写出了《黄飞鸿别传》,才有了华语电影世界里的黄飞鸿系列。

杜甫诗云“胡人零落不胜哀,泪满肋边拭几回”,如果不是健在的老人们提起从前,我们这些后辈哪里知道香港的武侠盛世里,除了金梁古温黄之外,还有大批的武侠作家,蹄风、黄鹰、牟松庭、龙乘风、西门丁、张梦还、马云;还有金锋、江一明、避秦楼主、风雨楼主、高峰、石冲……



人人都知道,香港的新派武侠小说始于1953年。五十年代的香港,左中右势力盘锯。各类报竞争激烈,为了提高销量,拉拢读者,武侠小说便成了最佳利器,由梁羽生《龙虎斗京华》开始,隔年金庸先生《书剑恩仇录》紧随其后,一开新派武侠小说风气。

沈西城笑着说:香港因写武侠小说住上半山豪宅的,惟有金庸一人。这当然因为查先生才华高蹈,下笔严谨,视野宽阔,当然也因为他“善于经营自己,再换一句话叫爱惜羽毛”(沈西城先生评语)。


沈西城先生(图源网络)


别的武侠小说家一味滥写狂飞,一年出几十本单行书时,金庸数年才写一本,而且早早在1972年就宣布封笔,也早早就将自己的作品修订成集,所谓的“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十四本书就奠定不可动摇的的江湖地位。每一本都被改编成影视剧,从此影响无远弗届,成就一代大师。


一将功成万骨枯,金先生同时代那么多富有才华的武侠小说家,为何后来都一直默默无闻,不为人知呢?这里有两个原因,一是作品稀少,二是作品粗糙。

作品稀少是因为活得不够长,或者并不以此业为荣。比如牟松庭的作品被评论价界称“行文不测,豪气迫人,可惜作品过少,不然成就当在梁羽生之上,而可与金庸比肩”。但人家是著名文人,着意的是诗词歌赋,而粗糙则是有独特的时代背景。这又不得不说到1949年这个节点,大陆易帜,无数文人南下,香港成了最后的流放地,人流密集,地方狭小,文人在这弹丸之地如何求生,只有靠写稿。

倪匡常自称是全世界界写汉字最多的作家,产量最高时,每天写十二篇连载小说和六篇专栏,二万多字,“不用五个小时,好轻松,还可以搓麻将。”这种天分只有今日在网络上写小说的大神们可堪一比。要放在现在大陆的专栏界,简直不可想象,写三千字已经叫苦连天了,但那时的香港文人们几乎个个都是如此。

我上次采访严浩,他提到父亲的工作量也是叹为观止(他父亲严庆澍笔名“唐人”,著名的民国演义小说《金陵春梦》即出自他父亲之手)。不但做《新晚报》的主任,审稿看版,而且每天“要写七八个专栏,一万字。我们已经睡了觉他才回家,我们还没醒他就走了,一年只有三天假,初一初二初三。太辛苦了,后来他很早就过身,原因是肝坏了。”

名作曲家黄霑说过“现在香港人谁没有两三份工作”。是啊,那个时代的文人别无所长,要养家糊口,要过好生活,只有靠手上这只笔。来之则战,战之能胜,全年无休,那真是基于体能脑力之上的一项极限运动。极限可以激荡潜能,当然也出急就章,不是每一个武侠作家都有查先生那样的才华和视野以及专注。




当然还有人生的运气,最典型的就是黄鹰,沈西城说黄鹰是奇才,写武侠小说直追金梁。黄鹰笔下最出名的武侠人物是沈胜衣,而且是有名的千手观音,可以当枪手,可以写武侠,画得一笔好画,倚马可就的才华。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心急赚钱,又当编剧,又拍电影,最出名的电影作品僵尸系列就是他拍的,还替徐克写过《笑傲江湖》,但电影不是那么好拍的,他死也死在电影上,因为拍电影欠下巨债,结果借高利贷被打死在家里,被发现时,已死了七日(官方的说法是脑溢血)。

总是要回顾,你才知道过去的时代多么纷繁。在湾仔会展中心的文艺廊看武侠作家们当年报纸、单行本、剧本以及书信,眼前浮现的是一个香港从五十年代开始的那个武侠盛世。

那时候的纸张排版多么粗糙,但正是这粗糙里留下许多东西,吹尽黄沙始见金,金纵然可贵,但黄沙亦值得我们铭记,因为他们一起构成了那个时代。

名作家陶杰曾有一段话评倪匡,略改几个字,就可以用来评价武侠的全盛时代:“作者智慧圆熟,文思丰茂,灵感喷薄而出,题材信心拈来,幻生莲花无数,作者金风送爽,读者河山呼唤,一个消逝了的美好时代。




是啊,那个时代多么美好,遗泽给两岸三地特别是刚刚改革开禁时大陆年轻人多少侠气与柔情,查先生今年九十有二,倪先生八十有二,就连客串讲古江湖人称小叶的沈西城先生今年也六十有八。时光涛涛,香港现时拿得出手的武侠作家,不过廖廖一二人而已。

站在查先生和夏梦的合影前,我想起小时候捧着借来的三册港版繁体《倚天屠龙记》,如醉如痴读了一个暑假。此情此景尚在眼前,细数数也忽忽三十年过去了,“怅望卅秋一洒泪,萧条异代不同时”,正面维多利亚海港一池碧水,想起的竟也只有这句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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