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甘苟且的生活，却死于苟且

文/简书作者：梓本

1.

那夜，青木桌上灯火闪烁，李斯看着煤油灯随风摇摆着火星，他在做一个困难的决定：要不要放弃目前安逸却无用的工作，去选择更好的人生。他目前行走在羊肠小道，尽管狭窄，但是能够确保安全。远处是宽阔平坦的石板路，中间却隔着崇山峻岭，山势陡峭并且曲折蜿蜒。他不一定有到达大道的机会……?

灯火依旧在摇曳，李斯知啦一声，开门走向屋外想要放飞思绪，结果一个瘦骨嶙峋的黑影一闪而过，吓得吱吱叫。李斯看着自家院落厕所后被吓出来的老鼠不由得想起了另一幕。他二十四岁便是上蔡小吏，日常工作就是清点粮食，管理粮仓。在粮仓里，时时可以看得到瞟肥体壮的老鼠放肆地顶着圆鼓鼓的肚子走来走去，一点都不怕生人，哪像这老鼠，吃着世间最差的渣滓，却时时刻刻提心吊胆。?

同样都是老鼠，为什么生活质量差别那么大呢？由老鼠而推及人，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高官贵族们，锦衣玉食，珠围翠拥，而不必担惊受怕；草民小吏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做个小买卖还要被“城管”驱赶。?

高度决定视野，屁股决定人生。想到这里，李斯神清目明。他握紧了拳头，心中已经有了决定：“宁做仓中鼠，不在厕中活！”当断即断，第二天李斯毅然辞职。?

当他把辞职信放在经常给他穿小鞋的芝麻官办公桌上时，顿时神清气爽。他不要一直待在上蔡过着一眼看得到死的生活，纵使这是个铁饭碗，下班回家后可以孩子老婆热炕头有，周末可以带着家里的孩子和大黄狗去田野上抓小兔。但是微薄的薪水和简单的工作已经压抑不住李斯那颗想翱翔的心，“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有同事很疑惑私下里八卦，“这么好的铁饭碗说不要就不要了？”李斯用充满悲悯的眼光看着这些平日里为了蝇头微利而钩心斗角同事：你们继续在此争夺蜗角虚名吧，我要翱翔于蓝天之上，去寻找新的天空，不一样的人生马上要向我展开怀抱。?

2.

学而优则仕。李斯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以致获得别人认可，他发现要想成才就得先给自己的学历渡上金子。于是，他打点行装，告别了妻儿，踏上了未知的旅程。路迢迢水长长，前路漫漫在何方？?

百家争鸣，万花齐放，李斯选择了荀子当老师。?

荀子曾经在齐国的稷下学宫担任祭酒，如今荣退在家，广招门徒。李斯拜在荀子门下，研习帝王之术。与他一同学习的还有韩国公子韩非。光阴就这样缓慢地过去了，许多同窗受教的记忆片段都似淡水青烟，最后模糊不清，但是那些治国良策却刻在心底永远不祛。?

八年后，李斯学成。八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王国的战场早已变更。李斯举目四望，“楚国不足事，而六国皆弱”。他心想：秦国统一天下已是不可阻挡之势了。李斯目光炯炯，只有在秦国，自己的人生才能绚丽地绽放。?

秦国的最高掌权人，是相国吕不韦。李斯义无反顾地投奔了相国吕不韦，他坚信吕不韦能帮他走上康通往“仓鼠”的康庄大道。八年的思想灌注把李斯锤炼成了一枚货真价实的金子。吕不韦没有忽视李斯熠熠发光的才华。他很快得到了吕不韦的青睐，成了郎官。?

3.

那日，李斯做出了他这一生中第二个重大的决定：“抱大腿，就要抱最粗的。”秦国目前虽然不是嬴政当家做主，但李斯极其看好这只潜力股。?

李斯成为秦王嬴政身边的文职侍从后，有很多机会可以见到嬴政。但是他不确定嬴政是否可以接受他大胆的想法。李斯决定赌一把，厕鼠还是仓鼠，在此一举！李斯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压住砰砰乱跳的心，面向嬴政，他说出了心里默想了千万遍的话：“臣李斯擅自进言，自知死罪，然为大秦社稷之故，我甘愿一死，只是死前请陛下听微臣说出心里话！”?

李斯靠着非凡的勇气和绝妙的口才，迈向了他辉煌仕途的第一步。就这样，两人完全抛弃了时间的束缚，喋喋不休地谈论着一个共同的话题：天下。李斯提出自己对国际局势的看法与对策：“东方六国，联合对付秦国。对此秦国可以采取给个甜枣打一棒的政策：先用金银珠宝贿赂诸侯，让他们离心离德，与秦国结盟；对于不肯听从的诸侯，则派遣刺客暗杀。如此一来，联盟既破，则诸侯不足为患。”?

秦王嬴政早有并吞六国、一统天下的雄心大志。李斯的话让他遍体舒爽。两种统一的思想碰撞起来便成了战国时期最大的火花：吞并六国。?

秦国想要统治六国的消息忽而被风吹遍了整个大地，各国自危。韩国国君听到风声，生怕秦国灭了自己，于是派人到秦国捣乱。其他国家也纷纷效仿。?

一时之间，秦国中“外国人”的数量急剧上升。捣乱的人太多了，惩治的过程里拔出萝卜带出泥。这股力量不可小觑，很多大臣上书要求嬴政将外来使臣驱逐出境。?

第一个仕途危机来得防不胜防，李斯也慌了，他可不是土生土长的秦国人。看着那些外地官员满腹哀怨地卸任回到自己的故国。可李斯不甘心，辛辛苦苦几十年，一夜回到解放前。他的仓鼠大任才刚刚露出苗头，哪能就此善罢甘休。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低头沉思，想罢拿起笔奋笔疾书，历数历史上外来人员对秦国的卓著贡献，分析秦国当前的局势以及驱除外来人员所可能导致的严重恶果，劝谏秦王收回成命。?

但是李斯等了两天，都没有收到任何回音。他孤零零的牵着一匹瘦马正要从驿站跨马离去，忽见后面道路尘烟腾起，一队人马紧紧追来。?

太监赵高从车上跳下来，叫住他，“李斯留步，秦王要召见你。”李斯悬在刀刃上的一颗心放下了，一张脸激动得通红，喃喃念叨“天不亡李斯，必有所成。”?

那篇文气充沛、文采斐然的《谏逐客书》得到了秦王的认可，于是李斯愈加被秦王所器重。他终于得到奋力追求的仓鼠生活。李斯给嬴政送上的第一份大礼便是协同他，利用各个击破的方式，先后将嫪毐、吕不韦集团一一铲除。?

哪怕吕不韦是李斯的第一个伯乐，但是为了维系这美好的仓鼠生活，他可以不顾一切……?

4.

李斯的第二次仕途危机，来自老同学--韩非。?

韩非的著作传到秦国，秦王读后大为钦佩，说：“寡人要是能与作者一见，死而无憾！”为了得到这个奇才，这位一代雄主不惜发动一场伐韩的战争，条件只有一个：交出韩非。于是韩非被韩王派到秦国游说。韩非和李斯师出同门，李斯的嘴皮子让秦王对他深信不疑，韩非又能差到哪里去？?

秦王看到了偶像，自然是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韩非夺宠的苗头日益增长，秦王和韩非交谈之际，宫中殿内灯火长明。李斯发觉到秦王对自己的宠信随着韩非的到来日益淡薄。以前秦王有要事与李斯相商，都会屏退众人，而今金碧辉煌的大殿内多了个俯首帖耳的韩非。不行，他必须赶在秦王完全信任韩非之前，除掉这个绊脚石！一切威胁他地位的萌芽都将被扼杀在摇篮里。?

公元前233年，殿外暴雨滂沱，风携着水汽从雕花窗里直扑而入，秦王的眼神在听了李斯耳边细语之后变得晦色难明，脑海中依然回响着，“大王，莫要忘记韩非因何前来秦国。韩非必定是韩国派来阻挠秦国大一统的奸细。”一声轰响，殿外惊雷恰似剑锏相击打断了秦王的思绪。秦王挥袍下令先把韩非扣押在监狱里，择日审问。?

李斯站在监狱中阴影的最深处，看着韩非咽下他悄悄派人送去的毒药。李斯任自己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究还是没有出声说一句话。?

秦国的大一统来得并没有想象中的艰难，丞相之位成了李斯的囊中之物。?

命运的转折在于无休止的不满足，一切繁华戛然而止。公元前210年，秦始皇巡游返至平原津得病。于是作书命长子扶苏送葬，并继嗣帝位，行至沙丘，秦始皇病死。?

长子扶苏为人忠厚，但是阉人赵高哪能让秦国就这样顺风顺水下去，本是赵国贵族后裔的赵高早已酝酿报仇多时，而始皇逝去这个时机恰是最好的关口。赵高要在朝野之上搅大浪，直至让秦国风雨飘摇直至翻天覆地。?

赵高准备篡改圣旨，做伪诏杀死皇长子扶苏，立残暴的胡亥为秦二世。丞相李斯是赵高想要骗过众人之前必过的第一关。?

赵高约李斯密商之时，李斯在听到赵高的言语后面目愈发不耐，正准备挥袍而去时房间里响起了赵高尖利的嗓音，“长子刚毅而武勇，信人而奋士，即位必用蒙恬为丞相，君侯终不怀通侯之印归於乡里，明矣。”赵高知道当一个人尝到了权力的甜头，就不会轻易松口。?

仓鼠生活的理想再一次压倒了李斯的理智。他选择屏蔽自己的内心，为了权力他区服于赵高的言语之下。对成功的渴望、对权力的追求让李斯义无反顾地走向前方的天地。?

路之漫漫，谁又知道前方迎面而来的到底是什么？　?

李斯万万没想到，赵高使了一招卸磨杀驴，而自以为聪明的他成了赵高的棋子。随即而来的是赵高的诬告以及胡亥猩红杀戮的双眼。这一切，李斯无力反驳……?

公元前207年的冬天，咸阳街头上人头攒动,争相观看丞相三族被腰斩的一幕，李斯与其子俱被五花大绑,李斯看着他的儿子满带回忆地说到：‘我多想和你一起牵着黄狗去上蔡东门去追逐野兔子啊！’?

生命的最后，李斯推翻了自己长久以来建立的仓鼠理论，他想要回归田野，无关乎地位，无关乎权力。历史无法扭转，李斯再也没有机会了……?

梓本：简书原创作者。一只在写文道路上摸爬滚打的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