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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秋游
2016-08-08 | 阅:  转:  |  分享 
  
儿时秋游

“文化大革命”刚结束两年,十一届三中全会还没开的时候,我在闽北山区某公社小学上一年级。还没领会上课是怎么回事时,老师宣布二十天后我们将进行一次秋游,地点离学校十公里外的水库。据说学校近十年来首次组织学生秋游,学校要求全体学生必须做三件事:一要求秋游时不准打赤脚必须穿鞋;二要准备好干粮,中午在野外用餐;三要求每人要做一支红樱枪,最好自己动手制作。在那个年代,闽北山区是产粮区,老百姓不至挨饿,但其他物质相当缺乏,大多数孩子打赤脚。老师为了秋游队伍的“美观”,强求不得打赤脚。孩子们除了几块地瓜干和山上野果子外,根本不知饼干是甜还是咸,更别提世上还有巧克力奶油面包、可口可乐雪碧芬达了。最有趣当然属准备红樱枪了,那时少先队好象还叫红小兵,红小兵就得有红樱枪。那时的小孩自己制作玩具的能力超强,红樱枪不难准备。但前面两要求准备起来有一定的难度,因此老师提早通知,好让家长作准备。





出发那天,全校五个年级七个班,三百多人每人身上跨着各式各样的书包,最好的包当属绿军包,那也是最时髦的包了,其他的书包大多数用小布块拼成一块布做成的布包。人人肩扛红樱枪,直把操场当战场了。同学们除个别外脚上穿的都是绿解放,而那个别的可不是穿皮鞋,而是草鞋。衣服除了绿色和蓝色再也找不出第三种色了。每个班前面还有一面红旗,最搞笑的是平日里严肃有余幽默不足的校长,居然在腰间系了条皮带,腿上绑棚带,左手往腰上一叉,右手在空中挥舞着活象一个红军军官。他讲一堆革命道理和一堆注意事项后,命令我们扛起红樱枪向目标前进。

我们这支队伍成二列纵队走在公社驻地所在村里的小道上,沿途受到了沿街百姓的欢送,只见爷爷叫孙子的,孙子喊奶奶的热闹一片,到处是欢笑声。我们一个个挺胸抬头昂首从他们中间穿过,就象要出征打土豪列绅农民自卫队。随着有节奏的哨子声,我们居然走出颇为整齐的脚步声,还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口号,连“一定要解放台湾”也成了我们的口号。边上有一群还没到学龄或到了学龄无法上学的小鬼跟着走。走在这样一支队伍里,我仿佛觉得自己就是《闪闪的红星》中的潘冬子。

队伍穿过村庄,改成四列纵队,占满了整条马路,那时的农民管公路叫马路,马走的路能有多宽啊。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楞没遇见一辆车,就连个手扶拖拉机也没见着,板车、独轮车倒不少,他们走在队伍边上,更象是为队伍送粮食的百姓。一路上只见田地一片的金黄,沉甸甸的稻谷等待收割,树干上的叶子变得黄而稀疏,有的已光秃秃的只剩枝干了。山谷里吹来阵阵的秋风带来丝丝寒意。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横落兮雁南归。秋高气爽,天空间或有一行或几列大雁飞过。走了约十多里地,校长命令全体师生停止前进就地休息并做伪装帽。同学们冲上路边的小山,用藤条做一个与头围大小相当的圈,再在圈子四周插上树枝就成了,有的同学还在帽子上插上一些小野花。没过多久,一个个头戴伪装帽,身着绿(蓝)色衣服,脚着解放鞋,肩扛红樱枪,这更象一支行军打仗的队伍了,特别是那些脚着草鞋的同学,尤象红军战士。这要是埋伏在草丛中,敌人还真难发现我们了。





在大太阳下行军近10公里的同学们个个热得冒汗,有的把衣服脱了,有的把衣扣解开。队伍快到水库时还要经过一个村庄,扎着武装带腿绑绷带的校长要大家向后传话:把松开的扣子全系上,衣襟不得松开,脱下上衣的要穿上,准备过村庄了。话传到队伍中段时,已变成校长要大家把衣扣全解开,不得系扣子。有的老师觉得校长这个命令有点怪就追到队伍前头去问校长,那老师明白真相后有点哭笑不得,急忙一个班一个班去通知。很快就到那个村了,在那又受到了热烈的欢迎。大人小孩跑到村外路上看我们,连田里干活的农民伯伯也放下工具跑来看。我妈妈正好在这个村小学教书,后来她说,她们学校的小孩除一个扭了脚的,其余都跑去看我们这支队伍,害得老师们以为发生什么事。可能是校长看到自己的队伍受这多么人围观,突然来兴致,带头唱起“打靶归来”,都还没到目的地,他就“归来”,可能他也是一时高兴糊涂了。





似懂非懂地参观完水库发电设施,校长吹紧急集合哨,说:发现有100个国民党特务埋伏在水库四周要搞破坏,要我们抓特务。那个年代就连秋游都被赋予神圣的政治使命。所谓特务就是写着“胡汉三”、“甫志高”等影视片中反面角色的小纸条,这些“特务”可能躲在树上,石缝里,草丛中。每捉到一个特务奖赏一粒水果糖——这国民党特务也忒不值钱了,但水果糖对那个年代的孩子有很大的诱惑。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见水库周边到处是肩扛红樱枪的小战士。一个多小时后,老师布置出去一百个“特务”,陆续被抓回,后来老师发现被抓回的“特务”已远超过一百个了。原来为了奖赏,高年级的同学自作聪明地自个儿拿纸写上“胡汉三”,还真被他们混到糖吃。我们一年级只有一个同学抓到一个“特务”,其余同学只能流着口水看着那个同学幸福地吃糖。后来校长觉得我们一年级这些“红小鬼”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大发慈悲一人发一颗糖,这回轮到其他年级那些没捉到特务的同学眼红了。那时真的穷啊,三百多个学生才布置一百个“特务”,这糖并不是每人都有份。





“特务”抓完了,到了午餐时间。大家领回水库食堂帮忙加热的午餐,同学们的午餐大多数是饭团子加咸菜,或煮地瓜,也有个别能干的家长为孩子准备了用米浆葱花制成的糕,没见有人带饼干或蛋糕之类的食品。为数不多的吃国家商品粮的家庭,因为粮食定量里有部分面粉,家长就做了馒头,这馒头对于普通农民家的孩子简直就是山珍海味了。我爸爸当时在公社粮站上班,粮站自已有养猪,前几天正值杀猪,每家分点猪肉。所以我带肉包子,那玩艺在当时真没几个孩子能把它当饭吃。别的孩子手捧地瓜饭团看我吃肉包,直流口水,而不懂事的我则幸福地大快朵颐。





现在的孩子特幸福也特不幸,秋游只能在城里转,来回还有车接车送,要让他们走上十公里,那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干粮更不可能是饭团加咸菜了。当然我们秋游时扛着红樱枪,满山找“特务”恐怕也是现在的孩子所难以享受的。时代前进了,国民党又回来观光访问了,成了我们的贵宾。时光流失了,那个时代永存在记忆中。

(此文曾发于2007年12月<厦门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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