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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电视台《越战越勇》的评委中，有一位叫方琼的美女，是中央电视台脸熟的主持人，她不止一次地在决定台上的选手去留时，说：“一个人歌唱得好不好，我不看技术，就看感情，技术不重要。我把留下的这一票投给感情最投入的某某。某某某，对不起了，我把你淘汰了！” 一个人的审美差异，榴莲臭豆腐，荔枝马铃薯，各有所爱，自由自主。但一个影响力大的人在中央电视台这么高的平台上说出一些有悖常识或艺术规律的话，会对观众产生一些误导。尤其当央视青歌赛缺位时，人们就把《越战越勇》当歌唱的专业比赛了，人们也以为评委的点评，就是专业知识的呈现。 我能理解方琼表达的本意该是：一个优秀的歌手，演唱的最高峰是让观众看不见技术的痕迹。看不见并不是不存在。这就像炼钢。我以前参观炼钢厂时，高炉里似乎看不见熊熊烈火，不像《红色娘子军》洪常青英勇救义时南霸天在他脚下燃起的红红的一窜一窜的火舌，但温度却上千，见熔化的钢水呈桔黄色，距十米开外就烤得浑身冒汗。 我一周前见了画僧大禅的一幅书法作品，猛一看，没有章法，像狂风刮得笔毫在宣纸上飞舞。我在这幅作品前凝神至少十分钟，离开这幅字甚至直到我写这篇文章时，大禅的书法仍在我的心里狂风携龙飞舞。我问大禅的助理，这幅字是在什么状态下写的？助理回答：是在极喜悦的精神飞腾中，但他极其面相平静。大禅其实从小就在家闭门临贴，从闫真青、柳公权、欧阳修、赵孟頫，到张旭、怀素、王曦之，还有古魏碑、汉碑，直至钟鼎金文、甲骨文等。 听完助理介绍，我领悟了大禅的书法绝对是从书法技术的“ABC”起步的，但他能将技术精进到“XYZ”，然后创了自己的风格。所谓自己的风格就是有很高的辨识度，观者能从众多大师作品中一眼认出且过目不忘。大禅把所有的技术都忘了。但忘技而观者不忘是有条件的：第一，大禅得有“ABC”至“XYZ”的技术让他忘。你让没学过书法技术的人忘了技术，他都没的忘。第二，大禅显意识都忘了，但全部技术都沉入他的潜意识、本能里，创作时表现的只是一种冲动，情感的直接渲泄，而这种渲泄是他全部技术与文化素养的积累结晶。 人们听腾格尔的演唱，感觉最没技术，就是感情表达充沛真挚。席慕蓉的诗作《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经乌兰托嘎谱曲，成为蒙古族一首经典的创作歌曲，我听过多个版本的演唱，但没有一版有腾格尔演唱的触我灵魂。为什么？因为腾格尔演唱技术太高超了，高超到忘了技术，纯凭本能冲动。像火到最高温根本看不到红碳，都是蓝焰——即炉火纯青。 如果一个人，没有歌唱技术，想表达《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的这种感动：“啊，父亲的草原，啊，母亲的河，虽然已经不能用母语来诉说，请接纳我的悲伤，我的欢乐。”他可以感情迸发地大哭、大笑，但这也只能感动他的亲人，或少部分有他这种特殊经历的人，却不能感动大众。这就是最有感情的表达。不知方琼碰见这样的选手也会将他留下吗？ 腾格尔是怎么用歌唱技术表达的呢？“父亲曾经形容草原清香。”他是弱唱。“让他在天涯海角也从不能相忘。”还是弱唱，这里有一技术难点，“天涯海角”是全曲最低音，没技术的人根本唱不出声，如果调高几度，后面的高潮怎么办？腾格尔这组低音唱得饱满。“母亲总爱描摹那大河浩荡……”腾格尔渐强，且更连。到“啊，母亲的河”他一口气“河”开始是中等音量，渐强，到最后，大河堤的咆哮，像雄狮怒吼。这技术难度很高，在气将竭时发出最强声，技术不过硬的人做不到。在唱到“我也是高原的孩子啊，心里有一首歌”，感觉他像“过把瘾就死”，根本不想明天的日子，再联系他前面“天涯海角”的低音，他唱了超过两个八度，而且纯是真声，没有“ABC”至“XYZ”的技术打底，根本拿不下来这首歌。有的歌手也唱两个八度以上的音域，但多是假声、混声或到高音就尖细，嗓子从低到高开得越来越大，能和腾格尔媲美的只有韩磊了，他也是蒙古汉子。《我是歌手》第一名是实至名归。 分析韩磊演唱的《向天再借五百年》，歌的开始几个乐句，韩磊居然用了假声，那音也不高呀！原来他是为配合“温柔的曲线”的歌词，同时也为后面的霸气埋下对比的伏笔，最后，“我真的还想再活五百年！”“真”和“再“五”、“年”都是喊出来的。这该是最看不出技术的。一个没学过歌唱技术的人，或许音能喊那么高，但没那么粗壮。也许有人能喊得高且粗壮，但却喊不出那种留恋人世间的缠绵。这也正是多少人翻唱《向天再借五百年》没一个能接近韩磊演唱的原因。韩磊的技术和腾格尔一样，都娴熟情感表达的控制，我是有漫漫涛涛的洪水，但我能让它乖乖地顺着我的渠道奔向大海，或者泄进一片大湖，水到渠成，对于他们来讲，是渠到水成。渠是技术，水是情感。 追踪腾格尔、韩磊的音乐经历，原来他们都有专业音乐学院技术养成的背景，不过他们学的技术不是美声歌唱技术。腾格尔大学本科在天津音乐学院学作曲，韩磊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学长号。起码，控制音乐强弱伸缩吊放的技术是他们必修的。歌唱虽说不是他们在学院的必修课，但他们遍访蒙古族歌唱大师，不论长调短调、潮尔呼麦，上千年积累的蒙古族歌唱技术就这样渗透到他们的血液里，融化在他们的呼吸中。 要想成为歌手，学技术那是必须的，哪怕原生态歌手。得到央视青歌赛原生态组第一名的李怀福、李怀秀，在音乐传习所学过10年以上的海菜腔演唱技术，拜海菜腔最好的师父。要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歌手，关键是要忘了技术，让观众看不见技术的痕迹。对显意识是忘，对潜意识是融化，就像融的甲骨文的表义，鬲里煲上各种虫（食材），我们只喝汤，看不见任何虫，可食材和虫的精华全融化在汤里了。有诗为证：鬲煲百虫尝清汤，忘技得有技术忘，歌仙自然山水流，开水白菜大厨上。 文 | 赵世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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