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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小镇之所以会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居民们大多来自意大利的罗塞托，一个距离罗马一百多公里的小城。这就好比来一群我们杭州人飘洋过海去美国占个地方，插块牌子上书“杭州”两个大字。这我们好像不太干得出来。 134年前，1882年，第一批罗塞托人漂洋过海去新大陆寻找新生活。他们落脚以后，也像咱们的温州人似的，把更多的亲戚朋友邻居带来新世界。这些来自意大利的罗塞托人，使得美国的罗塞托渐渐繁荣起来，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小镇。他们在这个小镇里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一直不为外人所知，直到20世纪50年代。 50年代末期，因为一连串偶然因素，使得这个地方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当年有个叫斯图尔特·狼（Stewart Wolf）的医生在罗塞托附近乡村度假，受邀参加了本地的一个医学研讨会，并在研讨会上听到一个同行随随便便说了一句话。那位医生说，在他十几年的本地行医经历中，从来没遇到过65岁以下的罗塞托人得过心脏病。这让狼医生大吃一惊。那个年代，我们现在习以为常的很多针对心脏病预防和治疗的药物和手段还未出现，心脏病在65岁以下美国男性的死亡原因中排位第一。 狼医生——好吧，我还是正常一点，管他叫沃尔夫医生吧，他对这个现象非常感兴趣，回去后召集了一些同事和学生来帮忙（他在俄克拉荷马大学医学院教书），想要搞明白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罗塞托的特殊性。 首先是确认事实。事实是确凿的。罗塞托居民中，55岁以下没有一个人死于心脏病发作，“甚至连一例显示出心脏病症状的病人都没有”。整个地区65岁以上男性的心脏病死亡率大约是全美的一半，而“该地区各种原因造成的死亡概率也比预期低30%至35%”。总之，不管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个现象，都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受沃尔夫医生之邀投身这个项目研究的社会学家约翰·布鲁恩在多年以后回忆起对罗塞托的调研，他的原话是——“这里没人自杀，没人酗酒，没人吸毒，犯罪率也很低。他们没有人领救济金。我们甚至没有发现任何人患上胃溃疡。生活在这里的人大多都是自然死亡，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这不就是我们每个人梦寐以求的简单吗？ 沃尔夫团队首先否定了饮食的原因（比如他们不吃意大利传统的橄榄油改用猪油了）；罗塞托人也没有做瑜伽或者跑步的习惯；他们喜欢抽烟；很多人过度肥胖；当地传统产业是开采石矿，很多人生活在粉尘中……。接着被否定的是基因因素，因为生活在别处的罗塞托人就变回了普通人。再是地理环境因素，也轻易被否定了——隔壁镇子的心脏病死亡率立刻攀升到了罗塞托的三倍。 且容我把整段关于结论的文字抄录在此： “慢慢地，沃尔夫开始意识到，罗塞托的秘密不在饮食，不在于运动，也不在于遗传基因和地理位置，而在于罗塞托社会自身。当沃尔夫和布鲁恩漫步在这个小镇的时候，他们终于明白了其中的奥秘。他们看到这里的人们如何走亲访友，如何在半路上停下来用意大利语拉家常，如何在院子里为家人做饭；他们了解到这里的不同姓氏如何拓展家族规模。这里有许多三代同堂的大家庭长辈在家族中享有绝对权威。居民们都参加圣母圣衣堂的弥撒，教会在团结社会和安抚伤痛方面发挥重要作用。在这个人口不到两千的小镇上，竟然存在22个相互独立的社会团体。这里的人崇尚平等理念，富人不会浮夸炫耀，整个社会都愿意帮助失败者走出困境。 “在罗塞托人将意大利南部的本土文化移植到宾夕法尼亚州山区的过程中，他们建立起一种强大的社会结构，这使得他们免受现代社会的压力。罗塞托人之所以健康，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自给自足的山区小镇。 “沃尔夫和布鲁恩的研究结果使医学界最终认识到，孤立地考虑个人选择和个人行为，根本无法解释罗塞托的人们如何保持健康。这位医学界研究心脏病和健康问题提供了一条全新道路：那就是超越个人的范围寻找原因——要理解人们所处的文化背景，要考虑他们的家庭和朋友状况，要追踪其家族渊源。人们必须认识到，人类栖身其中的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对人的发展发挥着不可磨灭的作用。” 这个在罗塞托第一次被观察到的现象，被学界称为“罗塞托效应”。 第一次看到罗塞托案例的时候，我心里有点小激动。这里通篇都没有提到“社区”这个词，但是通篇都在颂扬社区的力量。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经得起推敲的明确案例，说明了社区环境和个人健康之间的关系。也就是说，大家一直以来传说着的心情影响身体、心理影响生理的说法，在一个社区规模的人群中得到了证实。 我猜想如果用社会学的角度重新分析一遍那些盛产百岁老人的地区，也许也能印证“罗塞托效应”。我绝对不相信罗塞托只是孤例。 以我的看法，“社区”一直是个被低估和曲解的词。很多住宅小区都挂着“社区”的牌子也热衷于把自己称作“社区”，其实无非是居委会换了个叫法，并不能成为真正的社区。真正的社区是在一片生活场域中，也许村镇也许楼盘也许机关大院也许里弄胡同，人和人之间、邻居和邻居之间产生了关系的地方。 社区最重要的并不是那片地方甚至不是那些人，而是他们人相处的方式。罗塞托证明了人与人的相处方式对健康的影响，其实影响的又何止是健康， 只可惜，就算罗塞托再好，你也不能仗着财大气粗就移民去那里。就算你搬去那里住下，你也依然还是个外人。在社区面前，钱别说万能了，可能还是相当无能的，其作用或许也就跟味精差不多——有一点挺好的，有一点也就够了。 所以，社区最神妙的地方也许就是，如果你真的明白社区的好处，想要生活在一个美好的社区里，那么，你要卷起袖子自己来，别人真的替不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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