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话西游》里有句台词,大意是:我猜到了开头,但是却没料到结局。这句话似乎格外适合宋徽宗。
船到江心
大宋朝就像一艘船,经过了一个半世纪的风雨和波涛,已经越来越破,终于在1125年(宣和七年),被这艘船的掌舵人宋徽宗开到了江中心。
这一年的十月,金国的金太宗正式下诏攻打大宋。金国知道大宋最能打仗的军队有两支:一支是陕西军,也就是《水浒传》里提到过的“老种经略相公”曾经掌管过的军队;另一支是河北一带郭药师的“常胜军”,这是一支从辽国投降过来的军队。金国要灭亡大宋,就必须首先解决这两支军队,于是金国就兵分东西两路进攻,西路由雁门关攻占洛阳,以阻止陕西军东去,从而截断徽宗逃往四川的道路;东路军则夺取燕山府后乘胜南下,两路进攻的目标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占领汴京,俘虏宋徽宗。
此时,北方边陲最高的军事统帅是宋徽宗的亲信、时人称之为“六贼”之一的宦官童贯,面对金人的攻势,这个统帅一筹莫展。思来想去还是以自己保命要紧。谋略不怎样,使花枪的本事还是有的,于是就以回京城向徽宗皇帝亲自禀报为理由,率先从驻地太原逃跑,无人指挥的北方军队立即陷入了一片混乱。
在此之前,金人对于是否攻宋,曾经一度十分犹豫,因为大宋毕竟是泱泱大国,能否在交战中稳操胜券,没有十分把握,开战后方知,外表华丽而内部腐败透了的大宋竟如此不堪。在东线,郭药师的“常胜军”稍作抵抗后,便投降了金国,投降后的郭药师转身就向金国献计,举兵攻占大宋的河朔之地。在西线,金人虽然不如东线顺利,但是却也频频得手。朔州、武州由于义胜军投降相继陷落,忻州守将贺权开门奏乐迎接金人,延安府守将刘光世逃遁,知府州折可求兵溃,协助守太原的耿守忠一箭不发,将石岭关拱手送给金人。
东路军在进攻保州(今保定)和安肃军(河北徐水)时遭到了顽强抵抗,于是绕道进攻中山府(河北定县),知中山府詹度一面御敌,一面急报京师。到此时,醉生梦死的宋徽宗终于明白了,金军来势凶猛,原来是要颠覆大宋社稷呀!
既然打不过,那就求和吧!宋徽宗决定派陕西转运判官李邺出使金国求和。李邺要求携带黄金3万两,作为议和费用。这些年折腾的不轻,徽宗一时拿不出这么多金子,于是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拿出了金瓮两个,各5000两,让书艺局销熔为金字牌给了李邺。
李邺北国之行徒劳往返,没有任何结果。归国后只是说:金军人如虎,马如龙,上山如猿,入水如獭,其势如泰山,中国如累卵,于是此人便以“六如给事”的别称留名历史了。
打仗不是对手,讲和又被拒绝。宋徽宗黔驴技穷,回天无力,可也不能眼看着船沉了,于是就着手补漏了。
罪己之诏
由于詹度防御有方,中山府才没有陷落。在窘急中,宋徽宗召来了资政殿大学士宇文虚中,商议怎么办。宇文虚中说应先降罪己之诏,更改弊端,以收拾散落的人心,防御之事,可委托给将帅。宋徽宗当即采纳,并命宇文虚中草诏,于次日诏告全国。诏书写得委婉沉痛,徽宗承认是自己即位二十多年来的种种过失,导致了天怒人怨,社稷危殆。
在诏书中,徽宗不得不承认,这二十多年来,大宋朝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贤良蒙难,小人得志,横征暴敛,民财将尽,奢靡成风,利源已竭。甚至于戍边之卒衣食不继,而钟鸣鼎食之家仍安享富贵,种种弊端,日甚一日,至今已是追悔莫及了。
诏书接着信誓旦旦地表示,要从现在起大革弊端,废除苛虐政治,以答谢天下愤怒之心。以前虽也下过求直言的诏书。但行之未久,便被权臣所废,致使号令不行,人心沮丧。今日所行,质诸神明,不再改易。更何况当今急务在于通达下情,怎能忌讳直率之言?
再接下来,诏书号召天下方镇郡邑率师勤王,捍御边疆,草泽之中如有怀抱异才、出使疆外者,当不次擢升,才能尤为卓越者,以将相待之。
诏书最后要求天下官僚士庶直抒胸臆,各陈所见,当者采用,不当者也不加罪,敢有阻挠者,与万众共弃之!
为了表示自己是认真悔过,并非敷衍塞责,徽宗下诏罢诸局及西城所;罢道观;罢大晟府;罢教乐所、采石所;罢教坊额外人;罢都茶场等等。一句话,那些不得人心的弊政,差不多都被革除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国事糜烂,大难临头,宋徽宗不仅诏书写得痛快淋漓,革除弊政也是雷厉风行。
退位让权
金兵越来越近了。汴京城里,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感到了不妙的宋徽宗,在对他的子民说了声“我错了”,之后又说了声“对不起”就想拍屁股退位了。京城里的大臣整日相商,但茫然无策。腐败的大宋,大臣多是酒囊饭袋,平日欺压百姓,八面威风,一旦敌军压境,全都一筹莫展,准备溜之大吉了。太吓人了,金兵在北,赶紧南逃吧。徽宗想的是退位,大臣想的是逃跑,大宋朝上上下下乱成了一团。
可是国不可一日无主,皇位问题那必须有个交代。于是宋徽宗一番筹划之后决定让太子赵桓即皇帝位,一切军国大事悉听其裁决。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个位置,赵桓却一再推辞不就。即使在宋徽宗的床前,太子赵桓也拒不受命。童贯、李邦彦把龙袍披覆在太子身上,太子赶紧起身躲避。徽宗说:“汝不受则不孝矣。”太子则说:“臣若受之,则不孝矣。”徽宗又把皇后召来劝说太子,太子依然推辞不就。徽宗命内侍拥他至福宁殿即位,太子也坚决不去。内侍强拥而去,太子竭力挣扎,最后跌倒在地,昏了过去。苏醒后,又被拥到福宁殿,太子仍然不肯即位,最后由于天色已晚,宰相白时中不等太子即位,即宣布新皇帝已经即位。最后,在与太子稔熟的耿南仲等人与宰执大臣的共同努力下,太子最终同意即位,这就是宋钦宗。
皇帝乃至高无上的权威,古往今来,有多少人为争夺这个位置而骨肉相残父子成仇。但是面对国事蜩螗沸羹,社稷危若累卵的局面,赵桓自知无力挽狂澜于既倒,因而他宁可做藩王,也不愿当皇上,拗不过老爹徽宗,实属无奈。
十二月二十四日,宋钦宗在崇政殿召见群臣,数日后,钦宗尊他老爹徽宗为教主道君太上皇帝,皇后为太上皇帝皇后。从此,宋徽宗交出了权柄,退出了政治舞台,这一年他只有43岁。
孤家寡人
徽宗虽然退位,但是金人并不停止进攻。当徽宗听说金军已经渡过黄河后,吓得心胆俱裂,便借口去安徽亳州太清宫烧香,南下躲避金兵了。
徽宗在退位的第二天,曾经下诏给三省和枢密院,说他“除教门事外,余并不管。”但是掌惯了权柄的人,一旦交出了权力,便有许多失落感,因此,徽宗一到泗州,就把原来的许诺抛到了脑后,接连下了几道诏书,对军国大计指手画脚,使钦宗的号令不能行于江南。钦宗反感父皇的出尔反尔,无奈,与大臣王藻和李刚等密商,于1126年(靖康元年)四月,将徽宗迎回了京师。三个月的逃难生活,除了给已经动荡的社会增加了混乱外,宋徽宗没有任何收获。
回京城后,宋钦宗将徽宗的侍从驱逐的一干二净,又命令凡是得到徽宗赏赐财物者,一律交给官府,私人不得存放。徽宗表示要去西京洛阳募兵,以抗击金军,钦宗接受宰相吴敏的意见,对徽宗不可以付以军旅,免得十羊九牧,造成混乱,于是对徽宗的要求来了个不了了之。
在天宁节(徽宗生日)时,钦宗到到龙德宫给徽宗上寿,徽宗斟满一杯酒给钦宗,钦宗坚辞不饮,徽宗“哭号而入,至是两宫之情不通矣。”宋徽宗成了名符其实的孤家寡人。
钦宗有一个李刚而不能用,对金人只会一味地忍让妥协,索要三镇即割三镇,索要两河即割让两河,索要金帛即搜刮百姓,他的补漏技术不比他老爹高明多少,这艘船离沉没差不多进入了读秒阶段。
覆舟灭顶
公元1126年(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五日,大雪纷飞,朔风怒号,中午时分,大宋都城汴京陷落于金人之手。金人只用了一个月零两天的时间就占领了大宋朝惨淡经营了一个半世纪的京城。江山依旧,人事全非,开封从此成为金国的土地。
二十六日清晨,徽宗得知京城已破,吓得魂飞魄散。二十七日,金人要徽宗前去相见,实际是当人质,钦宗自然答应此事。十二月初一,金人逼迫钦宗上降表,钦宗只得答应。一个月后,金人再次要求钦宗到金营,这一次,钦宗彻底失去了自由,不久即被金人废黜。
此时尚在京城的徽宗也很快被骗到了金营。徽宗见到了已被关押了二十余天的钦宗,钦宗满脸憔悴,衣冠不整,天子风采荡然无存。父子相见,抱头痛哭。徽宗对钦宗说,当初你若听老夫之言,一同出幸,不致有今日之祸,如今已悔之晚矣。钦宗欷歔无语,流涕不已。这一天,金人又押解到北宋后妃5人,诸王28人,皇孙16人,二月十一日,钦宗皇后、太子等人也被赶往金营。可怜宋朝的后妃、公主、宫女、教坊女乐都成为金人手中的玩物。徽宗还被金太宗封为昏德公,钦宗被封为重昏侯。
三月十七日,徽宗等在金人的押送下,不得不离开生于斯长于斯的桑梓之邦,到山高水远的异国他乡,过他的俘虏生涯去了。“孤客一身千里外,未知归日是何年”。几经迁徙,1135年四月二十一日,心力交瘁的徽宗,死在了荒凉偏僻的边陲小镇五国城(黑龙江依兰县)。
“思往事,惜流芳,易成伤。”欧阳修的这几句词,大概符合徽宗彼时的心境。彼时他也只能低吟“花城人去今萧索,春梦绕胡沙,家山何处,忍听羌笛,吹彻梅花。”以抒发他亡国破家的感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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