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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有故事， 这是[有故事的人]发表的第399个故事
我曾是“富二代” 孙悟空 “金老板，这台宾利慕尚还有货吗？” 终于有人回复了。 以前看到留言挺高兴的，因为这百分百是生意找上门了。现在看到留言还有点怕，说不好哪个债主又催债了。 我家之前是靠做衣服出口贸易发迹的，乘着东风有过几年的好光景，后来资本越做越大，几乎大部分行业都有所投资涉及，几轮利滚利下来，成功升级为“大富翁”。这一切名利都归功于我那小学没毕业的老妈，做生意敢闯敢拼，任劳任怨，而且诚实本分，好几年前还获得省里唯一的“优秀女企业家”荣誉。实至名归。全镇都以她为荣，她也尽可能地带领父老乡亲发家致富，提供就业机会，修路建桥，创办学校……完全无私无偿，其实镇上比我们有钱的人多得去了，但比我们出手大方的倒真没有。因此即使我们现在落难了，镇里人也丝毫没有嫌弃白眼，还借“还路桥费”之名给我们筹钱。 其实我家衰落并不是一夜之间的事，因为资本大，所以靠拆西墙补东墙的方法勉强熬了两年，直到前几个月彻底扛不住了。事情是在我出国读书快毕业时变遭的，因为我最后并没拿到毕业证书，原因不是那个野鸡大学被查封了，这是下一年的事，而是家里生意资金链断了，到处借钱都凑不齐，只好把我的百万保险单提前取出来还债。 我被通知立即回国。 回国路上，脑子一片空白，没敢把行李拿去托运，生怕身边所有东西都被剥得精光。结果到家发现事情和我想得完全不一样！我妈刚买了栋别墅，她解释是家里的其他生意急着用钱，不必担心，反正我读书只是混日子，还不如早点出来干活。不过，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我眼睛，语速也急得像要咬掉嘴角的肉。 于是，回国后我成了老妈的私人司机，顺便在厂里打下手，跟进新家的装修设计。出纳阿姨每月还会一本正经地让我签工资收款单——6000元。这钱走的是形式，因为我还习惯性大手大脚的，有时候夸张到一顿饭就能透支后两个月的“工资”。其实我出国前，甚至出国的时候都没敢花钱那么凶，可能是潜意识里想报复我妈。每天吆喝着朋友去玩，把连记忆模糊的幼儿园同学都嚷嚷个遍，而且消费基本我买单。有时候K房里明明人挤人，我还非得发上朋友圈定个位：还有哪位兄弟要来！ 要想搞这种没完没了的party，一天能赶好几场。当然，随之伴来的是酒醒后隐隐约约的自责，但又不想承认，有段时间还拒绝参加这些活动，总觉得日子过得像昨天，没未来。 老妈也知道我这公子哥的行为，但逮不到机会说我，她也不怎么会骂我，因为我比她凶，再直白点说，我只对她凶。可能抓住她对我有所亏欠的心理吧——完全搞不懂她怎么想的，家里明明就不需要再买什么豪宅，干嘛逼我退学？这件事完全是先斩后奏。虽然她是“老子”，我是“孙子”，但新闻媒体报道别人家孩子上学那可都是全家举债供读、不计成本的！ 是的，我成绩差，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在国内读预科时考了一年半的雅思，结果成绩也只有5.0分，国外的野鸡大学校长逼老外用中文授课可我还是一门A都没有……可眼看我只剩半年就能毕业了，这急用钱怎么就盯上我学费而不是您老的房子？ 百思不得其解。 我本人根本不想出国读书，国内都混不下去，更何况国外？只是我妈觉得我读文科没出息，日后帮不了家里打理生意；读理科更不行，到国外读商科相对有优势。另外，最重要是了却我爸的遗愿——“出国移民”。 我爸是个拿工资薪水上班的蓝领，一开始我们家靠他养，随着我妈越来越有钱后，那种愤愤不平的大男子主义日渐暴露出来，总怀疑我妈有外遇，还在娘家人的聚会上公然鄙视有钱人，但我妈直到他去世都没有和他吵，默默忍受着无奈。 我爸在我读高二那个冬天去世的，八年抗癌失败，在生命最后阶段，彻底失去记忆，身子全靠吹风机烘暖。说实在的，我爸对我凶，但也是实打实的好，常常左手赏完耳光右手就接着塞蜜糖。上小学时，我特别调皮，老是不写作业而被老师投诉，放学一回家就被他抽得屁股开花，结果第二天，我爸居然给我买了《帝国时代》的游戏碟，而且只要我在吃饭前把作业做完，就能打一小时游戏。我还得意的在每周上交给老师的周记里提到，这周老爸陪我打了多少天游戏，并且穷尽所有的溢美之词。 上了初中，我变得特别老实，声线变粗让我特别不爱讲话，连被同学欺负也绝不还手动嘴，白嫩的胳膊被抠了一道道指甲印。回家被老爸看到心疼得很，他第一时间去找班主任了解情况，还尽可能压低音量，语重心长地和那兔崽子说教一番。我心里一阵暗爽叫好，但嘴上却让他别管闲事，因为这会令我变本加厉地被人欺负。 从小到大我都不怎么会哭，连他去世的时候我也没哭，只因灵堂挤满了人，你一哭别人就来寒暄安慰，可我根本不想听，于是一如反常地冲进人群堆感谢来客，忙前忙后得招呼，其实脑子和两眼都在放空，把陈先生说成李先生，梁小姐说成梁阿姨，但没关系，所有人都会原谅我今日犯的错。 三个月后我突然梦到老爸，那模样是进病房前有点开始失忆的样子。他好像先和我说了些话，接着就突然神志不清了，我猛地一惊想把他摇醒，结果发现醒来的自己满脸泪水——原来这就叫掏空了心。 来年清明祭祀时，算命的和我妈说：你是有福之人，但福气守恒，就这么大，装不了那么多，于是你先生就成了你这盆福缸之外的牺牲品。 我妈向来挺能忍的，烧完纸拜完山也看不出她有何异样，可那晚她哭了一夜。我也听她哭了一夜。 后来我妈没有改嫁，一点念头都没有，其实像她这样的富婆根本就不愁没人要，只是她为了把所有财产都永远归于我才做如此选择。 我说我妈命苦，听了谁都会笑，苦得只剩钱？不是，只剩我。 当年我们家资产过亿时，她还穿着自家工厂生产剩余的样板款，一点也不合身，更别提消费奢侈品。前几年我刷她的卡买了个八千块的LV包给她，边边角角都磨烂了也舍不得换，都快成史上最破旧的LV包了。很久之前，她大老板就看不惯那不符身份的打扮，送了一台30万的凌志车，这价钱换成奔驰宝马都算高配置的，但我妈怕太高调，结果她因全市第一个拥有此车型的车主被登上报纸。即使后来我们家拦了些进口车交易的生意也没把车换掉，真不是那车质量好到没毛病，去年就到修理厂补过两次油缸，上个月才把它当了2万换急用钱。 别人都说我妈是做生意的命，而不是发财的命。大概是别人发财后都能享尽荣华富贵，那怕只有一时也叫有过，我妈这辈子最闲的时光估计是最近破产的日子——没生意了嘛；其次是我爸去世的那个月——但天天打电话远程操控生意。 虽说自己从没挑过大梁，但自从考了驾照，我妈出门喝酒必带上我，因此也称得上混迹江湖，见识了不少生意场上的人和事。可能昨天还一起吃饭谈合作的老板，今天就因行贿被抓，可能合作很久的朋友搞不懂怎么就突然人间蒸发了，可能自家亲兄弟互相抢地盘，一刀捅死对方……有时候真让人怀疑这饭局是在派出所在办案吗？我们家也亲历过很多类似的事情，只不过总是扮演吃亏者的角色——报警追拿欠我们钱还玩消失的人，也曾念旧情不起诉不追讨落难坐牢的朋友，甚至还给他家小孩提供学费……奈何祸福相依，我妈对人太信任、做事太执着成了我们家最终衰落的原因。 前两年算命的就和她说要小心近年运势，做好最坏的打算。其实她也信，但偏偏固执，妄想着能逆命改运再续几年富贵。算命的建议她多持有固定资产而少做风险投资，她听是听了，可只听前半句，重金买下全城最贵的别墅，房产只留我的名字，后半句没听进去，依旧我行我素，搞得最后只能用前面的资产抵后面的债，彻底没戏。 若不是靠我妈的资本混到今日，我可能唯一的生存技能就是煎荷包蛋了，包括此刻我还在托我妈的福，帮之前一个挺讲义气的大老板跑腿干活，开始真正学习做生意，小到去相关部门拿号排队盖章办证，大到跟单洽谈接项目等等，每天都在外转，连朋友圈上发的“卖车广告”、“招商引资”……都是替老板问的，只是看起来好像我还在做自家生意一样。但我想大部分人也知道我家出事了，毕竟到处借钱。去年还把唯一谈过的女友带给我妈看，今年年初就分了，毕竟现实点好——说得好像是我甩了人似得。 以前开靓车进出小区门口时，保安估计是从监控视频看到我们，车在老远就把栏杆打上去。现在换了台手动波的，他们势力得让人可笑发指——让我们自己刷卡进出也罢了，这本来就合情合理的，可非要坐在保安室把头探出来和我打招呼就让人生气了，看我手动摇车窗真那么有意思吗？ 印象中，我也并不是第一次被人嘲笑。 三年前，在一次我还有钱花天酒地的聚会中，其中一个舍友喝高了，我被吐一身。结果他定睛一瞧此人是我，立即大吼大笑：没钱你就是个屁！这话如龙卷风般毫无征兆地席卷我麻木已久的心灵，顿时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放大警惕起来，但我没生气，生气就输了，不生气反而能掩饰内心对此话的认同。 人生唯一得过名次的比赛就是通过买装备打游戏获赛区第一。没接受过高雅艺术的熏陶培养，以至于现在的手机铃声还是《不是因为寂寞才想你》。要说兴趣爱好，我还真有，不过那要追溯到初中了，因为长得（身材）有点像“身残志坚”的梅西，就拼命练足球，球技不错，若不是家人反对，我将选进省队成为专业球员。 这项运动坚持到上大学，直到回国后整天喝酒吃饭，胖了足足三十斤，踢不动放弃了。 我现在的头号任务就是多学点业务技能，踏踏实实找活干，债台高筑总要还的，日后也基本接不上我妈的班，更谈不上超越她。只希望我妈能少操点心，晚上能睡得着觉，别变成“白毛女”。虽然儿子很难开口对您说：有我在，没事！但至少要和你同甘苦共患难。 大老板来电话，让我回公司一趟，这略带苦涩的记忆也该暂缓停歇了，希望不用太久，我就能回来写写我是怎么把债还上的，嗯，光是这么想想，浑身都有劲。 作者：孙悟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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