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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移的语言

 大红门16 2016-08-13

  读书多了容颜自然改变

作者:孙梦秋

漂移的语言

本文经作者授权发表


去年的QQ空间里有我写的两句话:“语言很多时候都是假的,充满了表达的惯性和规范的样子,所以不足信。只有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才是真的,才有真实的意义。”“人的强大不是你能征服什么,而是你能承受什么。”我不知道当时写这两句话是什么背景什么心情,现在读起来,依然能够感到这言语背后义正辞严的样子,貌似深沉的面孔……其实,对我而言连这两句话都不足信,因为我已然忘却了为何写这些话的事实。只有事实才有意义。


二十年前读王安忆的书《漂泊的语言》,佩服得五体投地。连那书名都让我惊艳得二十年后依然记忆清新。那是一本散文集,《漂泊的语言》是其中的一篇。隐约记得,王安忆是站在家国情怀和文化根脉的背景下,来写这篇文章的。文章描述了作者在新加坡参加一个写作活动,然后感知到华语在那些漂泊海外的华人心里的地位,用马拉西亚女作家多拉的话说:“那是我们的命。”


欲亡其国,先亡其史。欲亡其史,先亡其语。历史的来路就是这样。可是,假设我们抛却国家民族和文化根脉这些宏大背景和庄严叙事,把语言还原到生活层面,还原到普通人的生活中来,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我用一个词来概括我的感受:漂移。


王安忆用漂泊来修辞“语言”,那是因为她的描写对象是漂泊海外的那群华人。在那群人嘴里,华语是一种漂泊的语言,充满着颠沛流离的沧桑和不离不弃的坚守。我用“漂移”来概括我对语言的感受,是因为从语言的产生到今天我们张口而言随手而写,语言的历史充满着随波逐流的无奈和源远流长的底蕴。它随着历史的河流而漂,随着生活环境的变迁和社会发展的需要而移,它是一个开放的、移动的系统,有诗歌的意境文化的优雅,也有口水的粗鄙和红尘的芜杂,它,其实是我们的历史和宿命。



活在语言里就像活在空气里一样。语和言其实是两个概念,言就是说话,而语的概念外延要宽泛得多。在一个群里,大家都在争论语言,有人就把文字拿来和语言混为一谈。文字是语言的书面表达,没有文字的语言在今天的少数民族地区依然盛行。语言的本质是思想,语言是思想的载体。思想的本源在社会生活。社会生活是语言的根,也是语言的梢。是语言产生和实现价值的唯一场所。这些本来是非常明确的概念,在群里争论得乱七八糟,愈说愈乱。说到底还是语言的漂移,使得有些人看到了语言华丽的树冠,美丽的叶子,却看不到根和土地。看到漂移而来的语言的身段,看不到来路和源泉。


语言是复杂的,因为生活是芜杂的。语言的复杂性表现在它本身表达的歧义性和使用者主观的多变性上。我说我爱你,有人听了会笑,有人听了会皱眉头,有人听了会骂我,有人听了会掉头跑掉,还有人会无动于衷地盯着我看……仅仅盯着我看这一个动作,就会有无数种情形,有人含情脉脉,有人将信将疑,有人激动到无言,有人冷嘲到面无表情……一万个人对这句话有一万种反应。


仅仅就是一句话,怎么就会有那多的反应呢?这不是语言的错,是人、社会的丰富和复杂。了解到语言的真相,你还会斤斤于一句“我爱你”吗?有人会把这句话当作唾沫,润滑口舌,并随时准备着喷出去迷惑他(她)的猎物;有人会把这句话当做手纸,用的时候拿出来,貌似珍惜,丢的时候扔出去,毫不犹豫;有人会把这句当作程式,充满着表达的惯性和规范的样子,似乎不这样做就不能表达我爱你。还有人会把这句话当作诺言和保证,似乎说过这句话爱就永恒不变。可是,世界上只有一种东西可以永恒不变:死亡。除此之外,一切都在变。用哲学语言来说,运动和变化是世界存在的必然状态。



讲个故事吧。男孩和女孩是一对恋人,男孩来自北方农村,女孩来自南方的一个县城。快毕业的时候他们相恋了,约定毕业后一起创业。男孩没钱,可是吃苦能干,脑筋灵活。女孩家里有钱,可是单纯娇情,什么都不会干。这一对恋人觉得,能在一起创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公司开在女孩所在的城市。女孩出钱,男孩出力。女孩说,利润平分,男孩羞涩地对女孩说,不,你六十,我四十。女孩高兴地答应了。


刚毕业的大学生创业很辛苦,市场冰冷的大门很少向他们打开。男孩回到家乡,找到亲朋好友帮忙,拿了一个还算欣喜的单子。女孩出钱完成了这个单子。两人按约定收获了利润也收获了更加浓烈的感情。


男孩的母亲生病了,他是个孝子也是个独生子,他回到了北方农村伺候母亲,这一去就是漫长的两年。期间他们每天都电话联系好几个小时。没有男孩的公司自然停摆,女孩天天待在家里上网,认识了很多网友。突然有一天,女孩对男孩说:“你欠我一句话 ,你要对我说一句‘我爱你’,现在就说!”男孩其时正和母亲在一起,母亲在他小时候就教育他,男人一定要持重,持重的标准就是多做少说。男孩子说不出那句话,女孩子赌气挂掉电话。


“我爱你”从此成了一个钉子,楔在俩人之间。女孩越想越委屈,为什么说一句“我爱你”就这么难?你到底爱不爱我?男孩也委屈,难道我做了那么多,居然没有一句话的分量重?


女孩依旧每次在通电话的时候要求男孩说,男孩的自尊让他更不可能说。“钉子”不知不觉变成了一堵冰冷的铁壁。


女孩选择了分手,她很伤心。


男孩没有挽留,他同样心痛万分。



男孩坐在我的书房里,一脸迷惘。他说,老师,我哪里错了?难道,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都抵不过一句话么?当初她说平分利润的时候,我说我只要四十,我就是在跟她表达爱呀!她怎么就感觉不到呢?


我说,你们都没错。


女孩要的是被表达的感受,浪漫的氛围,她要享受形式。你坚守的是形式背后的内容。好比一只苹果,女孩要完整的苹果,而你觉得果皮是会被扔掉的,你给她一只削了皮的苹果,她会高兴么?


如果女孩是个智慧的人,她会想,哦,他多好,想得真周到,把苹果洗好削好了再给我。如果女孩是个感性的人呢,她会想,这样一来,她就享受不到接受完整苹果的快乐了呀!她在乎的是自己真实的感受。


选择分手,她没错。


接受她的分手,你也没错。


因为你的成长环境让你养成的观念和习惯,是重视脚踏实地地作人做事,而是不各种形式的讨好。你们俩人最大的差别你们当初都忽略了,那就是背景和观念。成长的背景培养出来的不同的观念,是一个不可逾越的鸿沟。


男孩临走的时候,从我的书房借走那本关于语言的书,他要我写几句话给他,我就写了我空间里的那两句话:语言很多时候都是假的,充满了表达的惯性和规范的样子,所以不足信。只有一起经历过的事情才是真的,才有真实的意义。”“人的强大不是你能征服什么,而是你能承受什么。”我希望他明白语言是大地上的花朵而事实才是大地,人要活在大地上,在大地上承受一切才是真正的强大。


忽然想起海德格尔一句话:“语言是从人们的口中向着春天开放的花朵”。女人爱花朵,这是天性。花朵背后的事情似乎和她们无关,她们也无意关注。可是,植物学家告诉我们,超过一半的花朵都是有毒的,越绚丽的花朵,毒性越大。花朵的毒性是花朵和植物存在于自然界的天然条件,这是上帝的安排。只有蜜蜂是智慧的,因为它懂得谨慎地辨别事实,珍重花朵的核心而不是形状和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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