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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杯咖啡冷却之前，她一共流了三滴眼泪。 我看的清楚，其中一行在左眼淌出，另外两行在右眼长睫毛的扑闪中滚落。 想来粉底的品质不错，泪珠划过，如果不是早晨凄清的阳光正打在她脸上，不仔细是看不出泪痕的。 作为男人，我必须说，她的脸长得真好看，是现在流行的那种性冷淡的精致。 长得好看的她正坐在我的对面，诉说着感情上的痛苦，三滴眼泪显然希望能在对面这个男人的脸上，倒映出安慰的怜惜的神情。 我并没有让她失望。 我啧啧叹息，不时发出惊呼：天啊，他怎么能这样对你呢？三滴眼泪，我递过去四张纸巾，她用了其中一张。 聊天已经进行了40分钟，聊天才刚刚开始。 她面前的咖啡一滴未动，这使得她玫红色的嘴唇，显得一如我们刚见面时的可爱。然而我已经一大杯咖啡下肚，这令我的膀胱开始逐渐肿胀，所以我的坐姿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坦白说，我不想让她感觉到我的肾不好，所以我打算再挺一段时间和她说抱歉。 她说，她昨天拒绝了男友的求婚。 我故作惊讶地张了张嘴，我的本能反应是想问一下，求婚的到底是哪个男人。毕竟，她身边的男人实在太多了。但问题已经挤到齿缝里，却最终没有问出来。 我的膀胱及时地提醒了我，我这个问题除了延长此次谈话的时间，对我而言似乎并没有什么意义。 我认识她大概有五六年了，我忘了我是在那里认识她，毕竟，她可能出现在任何场所。2年前，她结婚。闪婚。闪离。我一度以为她嫁给了闪电侠。 收到她结婚请柬时，是一个冬天。请柬躺在一只精致的木质锦盒中，喜悦中透着一种料峭的寒意。我想，可能是因为快递刚刚送到，木盒还没有在暖气中温润起来。 她的婚礼盛大奢侈而空洞，银泰柏悦酒店巨大的宴会厅，到处用一种人为的繁华装扮着喜庆的氛围，我看着她走过来，走到舞台中间，走到所有人的眼球中，美的像一朵刚刚哭过的水仙花。 结婚那天，她必定哭的很惨烈。这当然并不是只有我看出来了，她昂贵的婚纱并不能掩饰因为哭泣而肿胀的双眼。 这令她的笑容有一种雨中赏花的不真切感觉，虽然笑容依然迷人。 后来知道，男人是个小提琴手，他们在一场朋友的聚会中相识，一见倾心，准确地说是男人对她一见倾心。 小提琴手发动了浪漫而凶猛的追求，想来是动用了所有的手指去撩拨她的心弦，最终赢得芳心。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却出了问题。五环的婚房，四环的车，这些小康基础硬件谈妥了之后，她要求一场“梦中的婚礼”。 这令男方家庭比较抵触，毕竟小提琴手的收入并不丰厚，虽然家境还算殷实，但置办完房子和车子，父母努力一生爬上的中产阶级生活品质显然降了一格。男人的父母站出来反对，觉得她提出的婚礼预算太过于浪费，去掉宾客随的礼金，超出的部分简直可以再买一辆A4了。 她当然不依不饶。她说，有那个女生不想自己的婚礼别具一格，一生铭记？有那个女生不想自己一辈子只结一次婚？这可是婚礼啊，是一个女生一生中最重要的日子啊！ 男人是真爱她，和自己父母大吵了一架，老两口没办法，咬着牙同意了。 但就在婚礼的前两天，据说小两口又大吵了一架，并且一直吵到婚礼当天。 男人说，我们能不能明年再去？ 不能！ 男人说，那能不能少去几个国家？ 不能！ 男人说，可我真的没有那么长的时间，陪你把半个欧洲走一遍！ 请假！ 男人说，就算请假，领导也不可能给我一个月的婚假啊！ 你请了吗，你试了吗？你连试都没试就用这种理由搪塞我，这是结婚啊，我这一辈就结这么一次婚啊！ 但木已成舟，请柬发出了几百份，万事俱备，只欠两颗彼此交融的心。 婚礼那天，她的闺蜜挤在一件伴娘服里和我悄悄说起这些事情。我总是怀疑女人之间的友谊，就像我心里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你作为闺蜜似乎并不应该和我讲一样。 她的闺蜜告诉我说，这小两口直到上婚车的那一刻，还在争吵。 我仿佛看到，那辆作为婚车的慕尚被鲜花装饰的像个移动的花圈，载着两个疲惫的新人在三环上飞驰。 在她的Big Day，她的悲伤沿着三环撒了一路。 （二） 欧洲还是去了，只不过蜜月游的时间毕竟没有达到一个月之久。 她的蜜月游，只有一个人。至少我并没有在她刷屏的朋友圈照片中，看到任何一张有新郎的身影。 春天来临，她闪离了。 离婚后，她像是找回了自己，再度活跃在不同角色的男人中间。她有好多叔叔和哥哥，也有好多男神和男闺蜜。 所以，我并不十分肯定，她昨天刚刚拒绝的那个求婚男人，到底是哪一个？ 她说，全天下的渣男都让她一个人碰到了，眼神里满是令人怜惜的委屈。 我说，考虑到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所以实际上姑娘们碰到渣男的概率大概在100%。 你呢，你是不是渣男？她俏皮地向我眨眨眼睛，问道。 既干过渣男的事儿，也有颗渣男的心。我将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漫不经心地回答。 她幽幽地吐出一句：可惜你结婚了，不然真想和你试一试。 坦白说，第一次听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像被打了一针肾上腺素，除了腿软，身体其他部位都硬了。 好在，作为一名典型的摩羯男，我的人生从未出现过任何激凸的意外。就算你兜头给我浇上一盆沸水，我可能都会先擦干净脸，再整理完衣服，最后才温吞地说上一句：妈的，好烫！ 我说，还是别和我试了，我除了生理上的快感之外，什么都给不了你。 滚，讨厌死！她踹了我一脚。不疼，这让我感觉这一脚更像是一种挑逗。 她告诉我，她之所以拒绝男人的求婚，是觉得他并没有诚意。 她告诉我，男人跪下来求婚，她的心情还是有点激动的。但打开那个装着钻戒的盒子，她的心就彻底凉了。 盒子里，除了一颗钻戒之外，还有一把TT的车钥匙。 “我根不不是在乎他的钱，他根本不懂我，我如果要是为了钱，比他更有钱的追我的多了去了。”她恨恨地说着：“你知道他前妻开什么吗？她前妻都开X5啊！我凭什么低人一等？你说，他这是真的有诚意吗？他是在求婚吗？他这是在羞辱我！” TT也叫跑车？切！我怎么就那么讨厌奥迪呢！ 我觉得我有必要舒缓一下她的情绪，我说：也许，他只是觉得TT比较适合女生，况且我觉得你也没有必要去和他的前妻比，毕竟他们两个人已经没有关系了。 “你根不不懂！我怎么会那种女人比，她那么老，那么胖，还那么丑。是他根本没有认真对待我们的感情，他这是一种敷衍，他根本不是全心全意地爱我！” 我一时理解不了其中的逻辑，但我总觉得，一个女人嘲笑另一个女人“又老又丑”是十分愚蠢的，毕竟，皱纹将不可避免地风干在我们脸上。 作为一个直男，我只能尝试着解读道：是因为他买车的时候，根本没有征询你的喜好吗？ 她十分无奈地摇了摇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你怎么就不明白？一个男人是不是爱你，不是看这个男人给了你多少钱，而是要看他有多少钱，又愿意拿出多少来给你。你有1块全给我，和你有1个亿，却只给我1000万，这是两种意义，你知道吗？ 当时这个逻辑把我整晕了，我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但我现在想清楚了。我有1块钱，我也可以全给你。将我所有一切全给你，这听起来真是撼天动地，但1块钱就是1块钱啊！ 她一字一顿地问道：你知道他有多少钱吗？ 我一头雾水，表示不知道，我又不是中纪委的。 “他要是真是在乎我，送车的话，怎么也得是911。我真的不是在乎钱，我只是在乎他对我的态度，他根本就没有把全部的心思花在我身上。可我呢，我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他比我大了将近20岁呀，我只想找一个真心疼我的人，我把我的一切都给了他，他为什么不能把一切都给我呢？” 我说：如果你指的是上床的话，这种“全部”恐怕并不能吸引他，如果他有能力送你辆911的话，你该知道，北京那些做外围的野模，一晚上也就2000块钱，只要你能想到的姿势，随便解锁，身材不一定比你差。 她说：恶心，你们男人脑子里一天就没别的东西！对你而言，一个女人的全部除了上床就没别的了是吗？ 当然不是。我斩钉截铁地否认，一个人的价值更多的自然是反映在其人格的可贵和能力的杰出。 好死不死，这时一个姑娘从我们身边走过，细腰之上，一对夸张的胸脯白嫩闪亮，走起路来，实在有一种摄人心魄的颤抖。 她轻蔑而淡淡地说，别看了，一看就是做出来的。她问，你不觉得这些姑娘很可怜吗？年纪轻轻地，竟然用一堆庸俗的脂肪去取悦男人。 我能理解女性对比自己年轻同类的天然排斥，但我总疑惑她看待女人的角度，她嘲笑比她年老，比她丑陋的女人，可她同样奚落那些比她年轻，比她妖娆的姑娘。 她问我，你觉得那些20出头的小毛丫头，除了图你们这些男人的钱，脑子里还能有些什么东西？ 她接着问道，你拿我和野模相比，你是觉得我的素养不高还是能力不够？她的问题和眼神一样，陡然间变得尖锐。 “抱歉！”虽然我觉得她曲解了我的意思，但我实在已经忍不了，我打断她，“请允许我要去下洗手间。” 她的慌张一闪而过，转瞬就将优雅地微笑抛给了我，用一种姐姐看弟弟玩耍时的目光，点了点头，温暖又亲近。 这让我在撒尿的时候感觉很惬意。 （三） 她弹钢琴跳拉丁一周去四次健身房，身材从16岁开始就没超过110斤，这使得她170的身高看起来更像是175，除了B罩杯在穿Bikini的时候显得有些单薄，身体线条美的像一件艺术品。 她听歌剧看话剧逛美术馆，每周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接受艺术的熏陶，这时常让我每每面对她时感觉自己很粗糙。 但我不知道她算不算素养很高的女人。 她永远在男人面前表现的温良恭俭让，对我这样的屌丝也不例外。哪怕你只是给她倒杯茶，都能感受她眼神中流露出的温柔，那是让男人以为，这个颜值高身材好谈吐优雅的女人倾慕你的眼神。 有些人在这些温柔流淌的目光中不慎失足淹死，从此甘愿成为一名备胎，无怨无悔地排着号。这并不可悲，我总觉得更悠远的哀伤，是她真的同意做你女朋友的那天开始的。 拉开悲剧的序幕，从她点头的那一瞬间开始。 她号称我是她的朋友，这时常令我汗颜，坦白说我连她擅长什么都不知道。她换工作的频率和换男朋友差不多，我总觉得她是个多面手，什么圈儿都混过，很多次我向别人介绍她的职业时，她总是一嘟嘴，说：我早就不在哪儿了，你看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她说她不喜欢上班，不想将光阴都局限在CBD的某座办公楼内。“我特别想开一间咖啡店，我要那种花店风格的，到处都是插花”。 前几个月，她报了一个班学习插花，据说咖啡店也在选址。她想开在胡同里，她说每天的顾客最好不要超过100人，这样没顾客的时候，她就在可以在店里看看书，弹弹钢琴，她说她就想过这样的生活。 我当时疑惑：咖啡馆很难赚到钱，要是像你这么开，不是能不能赚到钱的问题，是要赔多少钱的问题。 她说：我根本对钱就没有兴趣啊！你们男人为什么都想着赚多少钱呢？我要是想赚钱，随便去个什么公司做个VP，每年随便便便百十来万，早就去了。 我只想开个咖啡馆而已，不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赚钱！不是为了赚钱！ 虽然我觉得这句话并不重要，但她还是说了三遍。 她说，人为什么不能按照自己的兴趣去活呢？我讨厌去做哪些琐碎的破事儿，我讨厌去取悦哪些令我感觉恶心的人啊！我为什么要为了一点点钱，去做让自己很委屈的事情呀？ 我很想奉劝她，也许该少读一些那些满足女人意淫的情感鸡汤。但我最终没有说出口。 不过，咖啡店最终没有开起来。她说没想到开个咖啡店竟然是如此麻烦，选址装修招聘购置设备培训店员办各种证件选购各种原材料，一切都要自己来做，她说她突然感觉好累。 她说，多想有个男人能将这一切都打理好，多想有个爱我的男人在我最疲惫不堪的时候给我个肩膀靠一靠。 她和我抱怨，她觉得好不公平，为什么那么多不如她的，那么多又丑又蠢的姑娘，身边都有个爱她的男人？ 她说，你们男人总是不明白，我真的不在乎钱。对于爱情而言，我只在乎爱情本身。 她说，你说，我的那个Mr.Right什么时候才能出现？她问，你说我嫁给谁才能幸福呢？ 我大脑高速燃烧，然而最终只是像个鹩哥一样重复了一遍：是啊，你嫁给谁才会真正幸福呢？ （四） 问题我最终没有回答上来。 昨天，我看见她又在朋友圈转了一篇文章，标题是：《世界那么大，总有一天会等到认真爱你的人》。 我点了个红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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