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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梅 这是一扇极普通的大门，然而在我的眼里，它光亮如新，熠熠生辉。看见它，我就想起他，我的先生。斯人已乘黄鹤去，而他留给我的，除了不尽的思念，还有这扇永远的门。 那年秋天，他出院了，尽管手术很成功，我心依旧沉重，他也是，只是彼此心照不宣。医生对他说，好好休养，一个月后再看情况。我明白医生指的是放化疗。他笑笑说，谢谢！ 汽车到家门口，儿子扶他下了车，只见他站在锈迹斑驳的大门前，眼光从上到下，从左到右一遍遍地扫来扫去。上楼吧!他没理会，上楼吧！上……在众人一再的催促下，他才慢慢上了楼。知夫莫如妻，我明白他在想什么，这是他典型的性格，什么事总是先为我们考虑。 养病的日子，在外人眼中，他依旧谈笑风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知道，他穿上了坚强，却也套上了伪装。我也装，装着没心没肺的样子，让欢快的乐曲在房间回荡，讲我俩从前种种荒唐事、糗事，只为博得他一笑。但他总会念念不忘地告诉我，一定要换扇大门，因为大门对于一个家有多么的重要，门面门面，是一个家庭的脸面，马虎不得。也一次次地责怪自己，怎么不早点行动，时间都去哪儿了？几次挣扎着要下楼去查看大门。好好养病吧！别折腾了，以后有的是時間。說這話時，只见他对我搖摇头。后来发现趁我买菜时，他已下了几次楼。 两个月后，他可以下地自理了，感觉恢复得还不错。拒绝了放化疗，他需要的是生活的质量与生命的尊严，决不与命运作无谓的抗争，有些事必须坦然面对，坦然接受。我与他心里都清楚得很。 生病前，他就是个闲不住的人，又是个理想主义者，表现在对生活的点滴都力求尽善尽美。喜欢修修补补，楼梯角落堆满了他的各种工具，从电器家具到小零小碎，不用我操心，他会默默地一样样修好。而现在的他更坐不住，急着换门。任我再三表示，身体第一，养养好再说，况且现在的门尚可用，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但他的倔劲一上来，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我只好退让。儿子怕我们累，要开车陪着，他却怕耽误他的事回绝了。于是我陪着他去横塘金屋城，去百安居，去蠡口，去大大小小的家居市场。我们就这样地找呀寻呀，这中间，我也真是领教了他的完美主义，领教了他的挑剔，也领教了他的固执，同时也佩服他的毅力。当我们发觉由于原来门的尺寸较小，市面上已不生产时，又重新走了一遍回头路。时值冬天，在刺骨的寒风中，每每望着他骨瘦如柴的身躯，在一次次奔波中虚汗淋漓时，便有一番心扉撕裂的疼痛。 又过去了一个多月，我家的大门还在天上飘。不是没门，而是没有他心中永远不坏的门。他的心实在太疲累了，我的泪哗哗直流。我忍不住喊，不就是扇门吗？你在折磨自己身体的同时，更在折磨我呀！ 终于他不再坚持完美。一个星期后，一扇不锈钢的大门运到家门口。请来了泥水工，加长加宽旧门框，他一丝不拘地督工，有时还略微动动手。两天后，旧门下架，取而代之的是一扇新大门。此时，他的身体已很糟糕。 在进进出出医院的同时，他又想着换煤气灶的事，又想着…当他若有所念站在窗前，向远方张望时，我明白这是失落中的遥望。他怕自己一个转身就是陌路天涯的那一刻，他担心，一旦他离开后，我会忘记了生活的本色，变得拿不定主意了，遇事犹豫不决了，日子过得忐忑不安了……为此，他必须在他转身之前，为这个家做好些事情，减少些后顾之忧。担当起一个男人最后的责任。 现在，我在进出大门时，常不由自主地抚摸它一下，一种忧戚的美丽和甜蜜的回忆浮现我眼前。我想对他说， 我生活在你的门里， 而你，在我心中， 呵！我心中也有一道门。 只为你开，我的先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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