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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虔

 老刘tdrhg 2016-08-18

             郑虔--丹心一寸灰

     在盛唐的诗人群体当中,杜甫和谁的关系最为亲近?

  答案可能是多样的。杜甫的文友圈子,是高质量的,他与当时相当数量的名家大师,都有过形形色色的接触与交往,并且多有诗文记录。广文馆博士郑虔老先生比杜甫大许多,从年龄上讲是杜甫的长辈。怀着对长者的尊敬,杜甫不吝笔墨,单是为郑虔,就写下十多首诗,记录了一位历经悲苦的儒学大师凄惨的人生境遇,笔下充满情感。再联系到《全唐诗》郑虔的简介中,也称其“最善杜甫”,郑虔——很可能就是杜甫终生最难忘怀的良师益友。

  少年时代的郑虔,学习刻苦异常,因为家贫,连纸也买不起,正好他所栖身的慈恩寺里柿叶特别多,在僧房里堆有几大间,都是用来烧灶的。郑虔灵机一动,在柿叶上动起了脑筋。他每天取出柿叶若干,以叶当纸,练习字画,时间一长,竟将几间房里的柿叶都写光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郑虔在柿叶之中,也找到了感觉。士林一时称为佳话。

  郑虔学富五车,宰相苏颋闻听其人,十分赏识,荐举他做了一个小官。郑虔精通文艺,曾经自己写诗、作画、题图,送呈御览。画得不赖,字写得漂亮,诗里也见真功夫,唐玄宗看了,拍案叫绝,写下“郑虔三绝”的批语,意指诗、书、画三样皆称一流。

  墓志上的赞誉与史书记载基本上是一致的。郑虔名重一时,是个国宝级的儒学大师。他博学多才,饱览百家,除了诗、书、画外,还著有《天宝军防录》《胡本草》等书籍,著作涉及天文、地理、博物、兵法等多家,堪称通儒。唐玄宗喜爱他的才学,想给他一个闲职干干,以显示政府对知识分子的重视,因此专门为他设立了广文馆,拜为博士,让他教授学生。

  圣旨下来了。可是,郑虔却连广文馆的办公地点在哪里都不知道,心里不大高兴,觉得有些掉面子。宰相亲自登门,做他的思想工作,您这个职位虽说清闲,可天下从此都知道广文博士由您而始,不是好事吗?郑虔听了,觉得也是,好歹也是皇恩浩荡,而且教育学生,培桃育李,他是愿意的。这才高高兴兴,骑驴上班去了。

  一代大儒,却也曾因才多累,时运不济。早在他当协律郎期间,因为有写作的习惯,在公务闲暇之余,搜集当朝的奇闻逸事,写了八十多卷。这些书稿摆在桌上,有好事者偷偷看到了,立即上书告发,检举郑虔“私撰国史”。这一下,麻烦可就来了,“私撰国史”的罪名可不轻,因为按照祖制,历代都是宰相监修国史,其他机构和个人无权担当。想当初,唐太宗想和宰相魏徵套近乎,想看看国史,可能主要是想看看史官们是如何记录“玄武门事变”这一节不甚光彩的事情,就曾被魏大人一口拒绝。这样的告发,郑虔可吃罪不起,慌里慌张地,将辛辛苦苦写好的数十卷材料,全都付之一炬。

  尽管“私撰国史”查无实据,但这样的记录方式其迹可疑,郑虔还是受到了纪律处分,作为危险人物,贬逐出京。

  冷板凳一坐就是十年之久。回到京城后,郑虔当上了广文馆博士,可是生活也并不富有。杜甫有一篇戏赠诗:“广文到官舍,系马堂阶下;醉则骑马归,颇遭官长骂;才名三十年,坐客寒无毡;赖有苏司业,时时乞酒钱。”可怜郑教授家中徒有诗书,虽说才名动天下,生活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冬天连毛毡也没有,只有在国子监当司业的好朋友苏源明,时时给他一些零用钱沽酒。杜甫还在一首诗里写道:“诸公衮衮登台省,广文先生官独冷;甲第纷纷厌粱肉,广文先生饭不足。”广文馆其实只是相当一所学校而已,而这所“国立学校”的条件似乎也很有限。《国史补》中载,“自天宝五年置广文馆,至今堂宇未起,材木堆积,主者或盗用之。”《新唐书》中又称:“久之,雨坏庑舍,有司不复修完,寓治国子馆,自是遂废。”

  这件事很令人纳闷,大唐王朝的国库里财源滚滚,贡品如流,可以耗费黄金白银盖高楼大厦,建厅堂馆所,却连一所学术机构也保全不下来,实在令人遗憾。郑老先生只好夹上铺盖,搬到好朋友苏源明那里住去了。对于知识分子的重视,常常喊在嘴上,行动上却供给不足,这是历代官家的通病。

  生活清苦倒也罢了。认真读书做学问的人到了一定的程度,都是心系家国或者沉醉于思考之中。读书求富,十有九空,郑虔是一心做学问的人,除了“编集之外,维日嗜酒”,老先生还是继续他清闲而清贫的生活。读书至少可以获得知识的慰藉,而与杜甫等好朋友的饮酒,则是生活中的另一件乐事。杜甫说,“得钱即相觅,沽酒不复疑;忘形到尔汝,痛饮真吾师。”他们发了一点儿工资,有了一点儿闲钱,就会呼朋唤友,奔走相约,下馆子,要酒菜,喝到得意忘形,醉得眉飞色舞。


 “安史之乱”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京城失陷,满目疮痍。郑虔随着一批官员被掳到洛阳,安禄山成立伪政府,强迫授之他以水部郎中之职。又是可恶的“安史之乱”!这场动乱后来成为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痛,它使得一个威武强壮的帝国突然间处于休克状态,打碎了几代人辛苦营建的太平盛世,成为一记不可承受的重创。郑虔平日里只知道钻进书袋,外面的消息也不灵通,不像人家名士萧颖士,早就觉察到了安禄山的负宠而骄,祸国殃民,干脆托病游山,逃过一劫。被俘的郑夫子在洛阳辗转难眠,托病不受官职,还“潜以密章达灵武”,表达一片忠心。陷于贼寇的日子,实在是痛苦的煎熬。

  时间换得了空间,动乱终被平息。可是一帮逃难归来的皇族们,却重新板起了面孔,留在京城的被俘大臣们受尽了委屈,不但没有得到宽慰,反而被大加指责,严肃查处。郑虔和王维、张通三人同囚一室,并被要求作画壁上。后来虽说免了死罪,京城却不能留了。这中间王维凭着过硬的关系降职后留在了京城。而白发苍苍的郑虔,则被贬到遥远的台州当司户参军。

  患难之中见真情。杜甫赶来了。眼见得白发苍苍的老前辈带着抱病之躯,远谪他乡,真正是一场生离死别:

  郑公樗散鬓如丝,酒后常称老画师。

  万里伤心严谴日,百年垂死中兴时。

  苍惶已就长途往,邂逅无端出饯迟。

  便与先生应永诀,九重泉路尽交期。

  对于郑虔来说,贬旨已下,唯有满含悲愤,与朋友诀别,离开京城,跋山涉水,来到遥远的江南,寄寓他乡,苟活于世。

  当时台州民众教化未开,老夫子发现了这一问题。凭着一颗善心,他在公务之余,重操旧业,游刃有余地当起了老师,教授数百学生,从此一郡之内,学习成风,“弦诵之声不绝于耳”。今天的台州,尊郑虔为文教始祖,奉为乡贤,可见其功莫大焉。

  有意思的是,后来肃宗、代宗大赦天下,流人可还,郑虔想回到长安看看,但台州的老百姓诚恳地挽留他,留下来吧,孩子们还需要您呢。老夫子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顺应了民意,不复归京,终老此地。直至现在台州的百姓也没有忘记这位可敬的老夫子,建造广文祠(今改为纪念馆),让老夫子住在其中,享福至今。

  杜甫与郑虔交情最厚,经常一起喝得醉意醺醺,他从这位长者身上,看到的是一个正直文人的品质。杜甫在诗中写道:“故旧谁怜我,平生郑(虔)与苏(源明)。”杜甫年老之时,有一年重阳节,相邀友人出行,游毕,觉得兴致未尽,不由想起当年情景,“旧与苏司业,兼随郑广文;采花香泛泛,坐客醉纷纷……”郑虔,这位杜甫一生中最知心的友人,以他的清正与才华,感染了一代诗圣。

  杜甫忠实地记载了他和郑虔之间的友谊。可惜岁月湮灭,这位多次在杜甫笔下出现的郑虔先生,全唐诗中只留下一首《闺情》:“银钥开香阁,金台照夜灯。长征君自惯,独卧妾何曾。”也许,他就好比那个被唐王朝遗弃的女子,在漫漫长夜里,书写着华美而幽怨的情思。
        郑虔--丹心一寸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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