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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恨水与留园

 苏迷 2016-08-21
北慧

  18岁,是这个少年的人生拐点。原本计划出国留学的锦绣前程,被晴天霹雳的一场灾难击碎。仅仅三天,突如其来的急疾,就夺去了父亲的生命。失去家庭支柱,36岁的寡母带着6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不知道未来的生活应该安放在何处。
  居孀的少妇手里没有积蓄,只能拖家带口,离开丈夫曾经任职的南昌,回到安徽潜山老家,靠几亩薄田度日。那个叫张心远的18岁少年,不满包办婚姻,一心只想读书。但这样的家境,也只有自己去想办法。
  一位热情的兄长伸出了援助之手,虽然他本人也只是上海的一名小公务员,但大城市的出路总比乡下多。于是,转年春天,成亲没过几天,少年便辞别家乡父老,来到上海。恰逢孙中山先生创办的蒙藏垦殖学校北移未成,正在招生。少年曾在南昌甲种农业学校读过书,对农业并不陌生,而垦殖学校又与农业相近,这应该是自己重新入学深造的最佳捷径。于是投考,录取。而这所学校设在苏州,少年便背着简单的行囊,来到了有天堂之称的姑苏城。
  位于苏州阊门外的留园,其“泉石之胜,花木之美,亭榭之幽深,诚足为吴下名园之冠”。这座名园曾辗转主人,此时已传到近代洋务派著名人物盛宣怀手里。所以,盛宣怀家祠,就设在留园隔壁,而这里,便是垦殖学校所在。选择如此佳境为校舍,或许是校长陈其美的功劳。少年从未见过这样高大精致的房舍,仿佛真的进入天堂一般。宿舍窗外,就是花木扶疏的花园,隔壁留园的竹林,在游廊的白粉墙上,投下婆娑依依的绿影。这样的读书环境,什么数理化、什么屯垦种植,读这些课本似乎都枉费了柳影垂塘、绿荫晴波,唯有吟诵辞章诗赋,才与环境相配,最合时宜。
  对文学的执著,是少年根深蒂固的嗜好,日夜读小说,几百本的积累,让他早已超越了对故事的消遣,转为对文艺的欣赏和对文法的揣摩。可是一想到亡父,想到远在故乡的一家妇孀孤独,想到渺茫的前途,少年便忧虑愁苦,哪里还有闲情逸致吟咏风花雪月。他时常一个人跑到留园,站在竹林花影下发呆。这些愁苦无处发泄,只能寄情于诗。间或,也会填一两阕小令,但其中的情绪与词句,却难逃忧愁与苦闷,他为自己起了一个满目辛酸泪的奇怪笔名:“愁花恨水生”。
  垦殖学校命运多舛,因经费不足,陈校长辞职,代理校长人在北平,对校务少有过问,学校便常常停课。前途暗淡,大家都在早谋良途。少年无依无靠,有何良图可谋?有同学看到他迷茫消沉,便劝他不妨尝试走走文学之路。
  那时,少年虽然穷得连纸笔都买不起,但对文学的痴迷,让他宁肯挨饿,每月总还要节省出2角钱,买一本《小说月报》。这一期的《小说月报》背面,恰有一则征稿启事,明码标价,每千字3元。
  反正停课无事可做,少年便听从同学之劝,躲进理化讲堂,偷偷地酝酿、撰写应征小说。作为理化讲堂的这座小洋楼,楼下是花圃,楼外就是留园。少年独坐玻璃窗下,奋笔疾书。窗外的依依竹林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送来阵阵花香。是姑苏城的美景,温润了少年苦涩的心,即便穷困潦倒,风雅尚存心中。少年想,也许文学这条路确实适合自己。于是,心情大好,三天,就完成了两篇小说。一篇是文言文的《旧新娘》,3000字;另一篇是白话文的《桃花劫》,4000字。这时,他又想起南唐后主李煜的《乌夜啼》:“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光阴如此宝贵,又岂能让它像水一样白白流逝。于是,少年断章取义,截取“恨水”两字激励自己,而这又恰与之前的笔名“愁花恨水生”一脉相承,“张恨水”便成为少年第一次投稿的署名。
  从留园的竹林下起步,张恨水在小说、诗词、散文、剧本等多种文学形式中笔墨耕耘了60载,留下了两千多万字的“等身”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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