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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拿人类文化最顶尖的部分滋养年轻的心灵

 yanrulu2004 2016-08-22




读书是关乎学生人生幸福的。我记得王小妮曾说:“应试教育带来的‘你争我夺、暗地里人踩人’让很多人的心在上学长大的过程中变硬变冷。”而我向往的是做一个不会远走的基丁老师,随着学生慢慢长大,感受到读书所带来的一种人生的幸福。23年过去了,应试教育依然包围,但15届学生品味着这份幸福,早期的几届学生的孩子又开始阅读的历程,我觉得自己也是幸福的。


当然,阅读的美好还因为读书也关乎社会。闾丘露薇在面对很多人对现实的困境与不满时,说起了对我的采访,“坚信自己做的价值,对于他来说,这就是人生的一种成功。而他们的行为也向充斥着功利性的社会说不。“



樊家军“语文小组”

  

我是60年代末随父母从上海到北京,三线建设再到四川一个山沟里面十年,后来又随父母到陕西的厂矿。文革时代的匮乏艰辛,阶级斗争的恐惧,体制的封闭保守,我们记忆犹新。随着改革开放,阅读开始改变我的人生。八十年代末,在四川大学我真正畅游书海,成就自身的通识教育。对教育的一些思考在那个时候也就开始,尽管我不是师范院校,也没有想过去做一个老师。但当我1991年走上讲台时,这些读书的经历给了我启迪。


当时的教育环境非常糟糕,大家都在想如何下海赚钱,而语文教育面临教学形态的沿袭固化、教材意识形态化、教参与学术严重隔膜、教学内容模糊无序四大问题。学生重复着我们当年一样的蒙昧状态。还好阅读给我以改变现状的勇气,记得那时阅读萨特的《自由之路》中说:“人最终是自由的,懦夫使自己懦弱,英雄把自己变成英雄。”不满体制化的生活,应该落实在自己平常点滴的过程,如果一味跟风的话人终将失去真正的自由。


因此我上课的时候比较“随性”,教材教参陈腐之处,绝不照本宣科,通过大学的学习我感觉到,只有广泛的涉猎、了解人类的文明历程,才能建立起真正的精神世界。而中学阶段是一个人思想飞跃期,应该抓住这宝贵的时光引导学生阅读。我不断引进课本所不具备的课外书籍的内容,引导学生畅所欲言,让学生发现一个全新的语文课堂。但课堂时间的限制,教材体系的羁绊,让我烦恼不已。于是1991年的11月成立了“樊家军”语文小组。




当时的学生,现在的芝加哥大学意大利文学博士,四川外国语大学副教授杨琳这样回忆:“从来都是上课时规规矩矩地听,举手发言也总要说出唯一的正确答案。但是人生第一次,一位老师让我们分小组针对名著,讲自己真实的感受、想法。”“但丁、屈原、鲁迅,这些遥远的名字,突然被拉近了,当时我觉得自己一下子长大了,就像一个懵懂的小孩子被“唤醒”了,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触发着心灵。”“每次语文小组结束后,我总和大家围着老师,问着永远问不完的问题,一直到天都黑了,老师终于踱到家门口。”


我们同时还进行一些文化探访活动,延续到高三。尽管二十多年过去了,大家天各一方,但是当年“语文小组”成员始终保持这种阅读的兴趣和探讨的精神。这些让我更加坚定了对人文阅读教育的信心。1995年底我来到了上海,随着电脑技术及消费大潮的兴起,我发现学生的兴趣被电脑游戏和动漫影像虏走,我觉得不读书的人生将是可怕的,于是1998年的5月,人文讲坛又开起来。


我在上海没有自己的房子,我们有时偷偷在办公室,有时在放学之后的教室,后来改到复旦大学的花园。2001年,我现在所在的学校创办,我希望带动更多的老师参与到人文阅读行列,于是来到这个新学校,把名著阅读带进课堂,开始新的教学实验。


后来我连续七八年带毕业班,学生只教一年,于是,讲坛每年都会有新的初中学生进入,这样讲坛学生变成四个年级同时学习的形式,坚持下来的学生从初二到高三前就有四年的读书经历。这些历程让我对教师对引领学生阅读的意义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弗莱雷认为“人是未完成的有意识的存在者。教师是文化反思者和行动者,用知识与技能赋权于学生,清楚社会的问题与未来的可能性,不仅关心个体的成就更关注学生的自主-批判性的阅读世界,在必要时有影响社会的姿态与能力。”


阅读讲座——营造读书的教学空间

  

教育的历程告诉我,教师应该深植于社会位置,又能超越具体位置的种种限制,不断进行教学空间的营造。那么,面对我们社会环境最大的限制——功利主义,也许我们最好的的武器就是营造读书的教学空间,开发读书的教学内容。因为读书可以给学生一个开启心灵自由路径,能促其形成独立的人格,自由的思想,形成自主-批判性的阅读世界。


那么,读什么样的书?我觉得中学老师必须拿人类文化最顶尖的部分来去滋养年轻的心灵,才不致教出文化的空心人。而一个人的中学时代可能决定了他人生当中的一些走向。读文化经典让人能够有更广阔的胸怀,透彻地了解人类曾经所走过的艰辛的精神探究之路,了解人性所能达到的高度以及人性的弱点。


我们的阅读讲座中国文学部分从《诗经》到《红楼梦》45讲,中间穿插一些中国现当代文学专题与讨论。西方文学讲座的序列,从古希腊神话到现代主义兴起30讲。用中西文明两条线贯穿,可以让学生在中西文化的视野中,使阅读始终有比照、有冲突、有思考。在阅读中发现人类的成长,发现自我的本质。同时这样的阅读历程能让学生更好的坚持,发挥整合的效应,促使读书变成生活的习惯。作为一个教师无论你从教什么学科,都应从人类文明的视野来看待教学的内容,你的教育境界也就不一样。



讲座在教育形式上,最大的特色是借鉴传统书院教育的优势,广泛而亲切的对话,因为20年间基本上是在家里进行,师生挤坐在一起,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构成促膝谈心式的交流,打破一般班级课堂流水线式的教学方式,从而构成师生共同体验成长的情感氛围。


每次讲座都是一次情感认知在冲突中的提升。我以《李煜》这一讲为例,讲前一周我们在网页上发李煜等四个词人的词,选择自己最有感受的点评或有问题的质疑。推荐他们翻阅王国维的《人间词话》,思考李煜的价值所在。


讲座开始交代南唐文化的兴起,然后让学生观察《韩熙载夜宴图》中人物身上隐含的末世苍凉感,激发认知好奇。然后谈李煜追求极美宫廷生活的审美意义,激发认知冲突——李煜面对国破家亡后,为什么生发出巨大的生命悲剧意识?再引入中西文学比较,中国古代文学往往追求中庸和谐的精神倾向,缺少情感痛苦和悲剧意识,缺乏一种敢于自我剖析灵魂的勇气。那么,李煜为什么不同?——从而一步步激发学生交流的欲望。



韩熙载夜宴图(局部)


学生李永博北京读大学时写就一篇文章发表在《教育家》杂志上:“偶然间瞥见了那幅著名的《韩熙载夜宴图》。往日的记忆牵扯着思绪,不由得想起了先生以及那段在人文讲座家园里的时光。这样的一个记忆片段,没有随着时间流逝,反而在时间的洗礼后更富有了回味和遐想。


我第一次走进这幅名画的时候,就像《百年孤独》里那个第一次摸冰块的孩子。困惑和好奇的背后,一只懵懂稚嫩的手小心地抚摸着伟大的作品。在稚嫩与伟大接触的瞬间,一种不可言说的美妙被共同创造。稚嫩感受一种崇高的存在,伟大也延展一片广袤的包容。虽不能立即领悟其全部的意义,内心却自发地有一个声音,召唤着灵魂去追随崇高。就像在那个晚上之后,所谓“雕栏玉砌应犹在”,所谓“一江春水”才开始真正流入心间……”直到现在,我也依旧为那时先生朗读的《柳子厚墓志铭》所感动。


当下社会的世风日下、人情冷漠,敌不过昌黎先生为子厚的一声悲叹疾呼:“呜呼!士穷乃见节义!”直到现在,我也依旧醉心于讲座里讨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深刻的灵魂审问。人性之底的剖析走向了罪感和救赎,一瞬间拉近了我与上帝的距离。


这种美妙的生命体验在我的记忆中还有很多,它们如此深远地影响着我,以至灵魂烙上了深深的生命契印。透过这些生命契印,我在单一化的生活之外发现另一个的所在,在这里生命摆脱了固化的模式,展现了丰富多彩的呈现方式。在这里思维挣脱了固有的枷锁,探寻另一种意味,想象另一种可能。”也许这篇文章很好的说明了讲座激发阅读深入对话的价值!


人文行走,知行合一

  

给学生美好的阅读,营造读书的教学空间,我还有一个做法就是人文行走,使读书与实践知行合一。


应试教育、功利主义让当代青少年普遍缺乏社会实践的机会与行动的勇气,自然也就缺失创新的能力,敏锐的观察力与批判意识。阅读伴随行走会发挥阅读内化人文素养与公民认知的作用。


人文行走不是普通的旅游,设计中要以线贯穿,阅读辅助;第二要发掘内涵,草木传情;第三是古今对话,激发思考;第四是读写一体,多重对话。


目前已开发了上海古典文化系列路线15条,近现代文化系列15条,外地人文行走15条。如《文汇报》报道的镇江行走,目标是感受中国文化包容、融合的特征,通过学生的行走,加深唐诗宋词讲座中的体验,实地感受“江南”“南渡北归”“儒道互补”等文化意象的意义。这些行走的实施大大拓展了课堂的空间,激发了学生对深度阅读的热情。



樊阳老师带着学生在“人文行走”旅途中


有不少老师询问我在课堂上是怎么实施推进阅读的。面临应试的压力很多老师都很无奈。我所在的学校是个著名的民办初中,升学压力极大。但我认为一个老师如果坚守基本的教育理念,总可以找到激发学生阅读的途径,就像人文讲坛的方式对学生的升学只起了大大的推动作用一样。因为热爱阅读,一定能激发学生各方面思维的发展,应试只是其中很小的一个功用而已。


面对教材的现实问题,我们怎么做?

  

《语文科课程论基础》中把教材分成三类。对定篇、例文、样本应该采用不同的教学策略。定篇有文明史的体系,例文有读写规律的体系,而对样本要灵活处理,一些意义不大的文章应大胆删减,增加书籍阅读的课程。


教育的变革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非线性过程,所以寄希望于自上而下、由主管部门或专家强力控制、规划出来的改革,其实是不真实的。真正的变革是在课堂中发生的,依靠越来越多的学习型个人和学习型组织才能推进。那么我们一定要从我们课堂增加书籍阅读课开始。




近几年我也几次带学生到国外游学,看到国外一般的课堂都是以书籍阅读作为总体的展开形式。我们的学生在国外学校的图书馆打开的是手机和考卷,而国外学生都在读书。这场景难道不给我们强烈的紧迫感责任感吗?我们课堂的呈现形式一定要有所改变。


我每周都有两节以上书籍讨论课,跟讲坛类似。这几年开公开课我都围绕书籍阅读展开。我们还进行了各种读书实践活动,读报栏、剪报、读书演讲等等。学生成绩始终名列上海市前茅。这是我的学生从剑桥大学写来的信,“从上海到北大,再到美国、英国,见了不少国内的高考考霸状元,越发觉得自己的幸运。从樊老师身上学到的,不仅有丰富的学养,更有一种高远的胸怀,一种脚踏实地改善环境的韧性与读书学习能力。”


给学生美好阅读的工作已有23年,我越来越感受到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的教师,本身肩负着推动学生将阅读作为终身习惯的使命感和责任感。我带领一届届学生阅读名著,参与各种文化公益活动,请大学教授、各行业专家走进学生给他们讲阅读的故事,激发学生阅读的热情。今年出版《哪里都是杏坛》这本书时,杨东平特意赶来说了这样一段话,“我们的讲坛实践回答了什么是好的教育这个问题,人文阅读的实践证明了好的教育,就是一种唤醒,一种开悟,一种得到,一种点燃!”


是的,让我们给学生美好的阅读,让学生找到人生的自由之路,在文化传承与社会关怀中使心灵飞升!


来源:《温州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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