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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牛古道演变考

 徒步者的收藏 2016-08-23

    金牛道又名石牛道,是古代关中、汉中通往巴蜀的道路之一。其名称来源于一个历史传说故事:周显王之世,蜀王从万余人猎于褒谷,与秦惠王遇。秦王以金一筐赠蜀王,而蜀王回赠的礼物却化为泥土。秦王怒,欲伐蜀,苦于不知道,乃刻五石牛于相会处,置金尾下,言能便金,以赠蜀。蜀王遣五丁力士堑山堙谷,拖牛成道。秦相张仪、司马错等随后循道灭蜀。

   

   这个故事最早见于托名汉扬雄的《蜀王本纪》,在《水经注·沔水》引蜀汉来敏《本蜀论》、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晋阚马因《十三州志》中都有记载。这个故事,固不可作为信史,因为蜀王既有万余人从猎,应有大道,且据史载和出土文物印证,早在公元前13世纪,商帝武丁与其妻妇好曾征集军队讨伐褒、蜀、巴方,战于汉中;前750年,蜀望帝杜宇“以褒斜为前门”;前7世纪,蜀王开明氏二世卢帝曾攻秦至雍(今陕西凤翔县南);前387年,秦与蜀曾争夺南郑(今陕西汉中市东),秦蜀之间不可能没有道路。故任乃强先生谓“足知此故事乃因李冰所作之'石犀’傅会以成”。但这个故事却可用来研究秦蜀间道路的变迁。

   

   由于历史久远、史料简约、人事代谢,千百年来,金牛道的名称、方位、路线显得扑朔迷离,使人莫衷一是。

   

   金牛道名称的演变

   

   金牛道的称谓经历了一个无名称———石牛道———金牛道石牛道并用而又有区别———金牛道石牛道通用的过程。

   

   一、无名时期(秦之前)和石牛道时期(两汉至南北朝)。

   

   金牛道的名称源于“石牛便金”的故事。这个故事出现的年代目前有三说:其一,西汉时期。扬雄系西汉末年人,如果最早记“石牛便金”、“五丁开道”的《蜀王本纪》确系其所著,则此故事即可能出现于西汉时。其二,三国时期。据徐中舒先生考证,《蜀王本纪》系与来敏同时的蜀汉谯周所撰而托名扬雄。其三,秦汉之际。任乃强先生在《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中称:石牛便金故事“其编造当在秦楚之际”。三说中以秦汉之际即有“石牛便金”故事所持年代最早,即使如此,则起码从秦灭蜀的公元前4世纪末叶至秦汉之际的100多年间,当时的这条蜀道并无具体名称,所以,《战国策》、《史记》等历史典籍,都记有秦大夫张仪等灭蜀之事,却未记行程及所经道路。

   

   “石牛便金”故事出现后的600多年,亦即自两汉至南北朝,此道被称为“石牛道”,而无金牛道之名,《华阳国志》、《水经注》等都记为“石牛道”。《蜀王本纪》、《华阳国志》中的“随石牛道伐蜀焉”、“从石牛道伐蜀”,当系著者据“石牛便金”故

   事追记,而非“伐蜀”时即有石牛道之称。

   

   二、石牛道、金牛道并用而又有所区别时期(唐宋时期)。

   

   金牛道之称始于唐。不过,“金牛”之名的出现,可追溯到北周庾信《周大将军司马神道碑》,碑文中有“开金牛之道,通牧马之关”语,但这不是为道路命名。“金牛道”作为道路名称始见于唐肃宗宝应元年(762)。《唐会要》卷86《关市》条:“宝应元年九月敕:'骆谷、金牛、子午等路往来行客所将随身器仗等,今日以后……任将器仗随身……’。”这时出现金牛路之称,缘于唐初置金牛县。《元和郡县图志》卷22载:“武德二年,分绵谷县通谷镇置金牛县,取秦五丁力士石牛出金为名”。开元十八年(730),按察使韩朝宗将金牛县治所东移40里,置于白土店,地当今陕西宁强县东北45公里大安镇。此处位于关中、陇右、汉中入蜀之道口,而“此道北以金牛县为道口咽喉,故称金牛道”。金牛县存在了200多年,至中唐宝历元年(825)入西县(今陕西勉县西老城),仍置金牛驿于开元金牛县治,直至南宋。正是由于金牛县的设置,宝应元年的公文中才有了金牛路之名。当然,这个名称也许此前就有,初唐至盛唐前期应是金牛道、金牛路酝酿孕育的阶段。宝应元年以后,“金牛”作为道路名也出现在文学作品中。如刘禹锡(772-842)《令狐相公见示题洋州崔侍郎宅》诗:“金牛蜀路远,玉树帝城春”,雍陶(805-?)《蜀路倦行因有所感》诗:“乱峰碎石金牛路,过客应骑铁马行”,李商隐(813-858)《行至金牛驿寄兴元渤海尚书》诗:“深惭走马金牛路,骤和陈王白玉篇”,胡曾(唐咸通时举人)《金牛驿》诗:“五丁不凿金牛路,秦惠何由得并吞。”

   

   唐宋时期,是金牛道与石牛道并称的时期,故北宋欧阳《舆地广记》有“小剑山有小石门,穿山通道,长六尺余,即俗所称石牛道,亦名金牛道。秦司马错由此以伐蜀”之记载。但这两个称谓之间又稍有区别,区别之一就是地理历史著作多称石牛道,而文学作品多称金牛道,或许因学术著作注重溯源、追求准确(必定秦人所刻者为石牛而非金牛),而文学作品讲究语言铿锵优美是然。唐杜佑《通典》、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均称石牛道而不称金牛道;宋时,尽管北宋《舆地广记》已有金牛道之称谓,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祝穆《方舆胜览》均记为石牛道。文学作品则不同,以称金牛道为多,除前举刘禹锡、李商隐等唐人诗中称金牛道外,南宋诗人陆游亦有《金牛道中遇寒食》等诗题和“回首金牛道,加鞭负壮心”等诗句。区别之二是对金牛道、石牛道的方位认定不

   完全相同(后文再论)。

   

   三、石牛道、金牛道通称并被称为南栈道时期(元明清乃至以后)。唐代中期,自凤州(今陕西凤县东北凤州镇)南越凤岭,经心红铺、三岔,翻柴关岭至武关驿(今陕西留坝县东南武关驿镇)的道路被开通。这条道路在元代编修的《析津志》中称为连云栈。连云栈北接故道至关中,南接褒斜道抵汉中。元明清时,自关中经连云栈至汉中的道路称为北栈道,亦名秦栈;而金牛道相应地被称为南栈道,亦名蜀栈,金牛道、石牛道又多了南栈道和蜀栈的称谓,4个名称可以通用,基本没有区别。近世随着川陕公路的修通,栈道逐渐被废,南栈、蜀栈之名也逐渐湮灭,金牛道、石牛道之称则耳熟能详。与唐宋相似的是,《辞海》、《辞源》和今人编撰的历史地理工具书大都以“石牛道”为正词条,以“金牛道”为异名条,

   而在日常生活、文学作品和文化宣传中,则多称“金牛”。如四川成都市设有金牛区,剑阁县剑门关下有前人留下的“金牛道”石碑,梓潼县七曲山麓新建有“金牛蜀道”牌坊,陕西宁强县五丁关下刻有“金牛峡”摩崖等。当然也有例外,四川梓潼县就有古镇名“石牛”。

   

   金牛道方位的演变

   

   像金牛道的名称几经变化方趋于稳定一样,金牛道的方位也有一个从模糊不清到基本定型的过程。由于金牛道名称源于史传,“传说”则很难坐实,因而金牛道的方位大抵有以下几说:

   

   (一)称褒斜道为金牛道。史传秦王置石牛于与蜀王相会的褒谷中,于是早期即称越过褒谷之路为石牛道。而自关中入斜谷(今陕西眉县西南)循水越岭而出褒谷(今陕西汉中市西北)至汉中的谷道,古称褒斜道,因而就有了褒斜道与石牛道名称的混淆。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唐初李泰《括地志》均记石牛道于褒谷。唐开元时徐坚《初学记》在援引《十三州志》关于金牛道的记载后,进一步说明:“今在褒城县界”,亦指褒斜道为金牛道。中唐李吉甫《元和郡县图志》则开宗明义地称:“褒斜道,一名石牛道。”北宋《舆地广记》并云褒城县有石牛山。从《蜀王本纪》和《华阳国志》中“张仪从石牛道伐蜀”的文字中体味,似乎自关中经汉中入蜀的道路统称石牛道。唐宋时,尽管金牛道的名称已经广泛使用,但“石牛道在褒谷”仍出现在史地典籍中。《太平寰宇记》、《元丰九域志·新定九域志》、《舆地纪胜》等均记石牛道于褒谷,而这一时期金牛道的概念却与褒谷、褒斜道无涉。这是唐宋时金牛道与石牛道并称而又具有的区别之一。

   

   (二)以勉县以西至成都全程为金牛道。《舆地纪胜》记西县有金牛水,石牛道经金牛镇,镇西有地名曰石牛头。另前引刘禹锡、李商隐、胡曾等人的诗也为此观点的反映。这也是后世的观点。

   

   (三)以剑阁道为金牛道。剑阁道在今四川剑阁县南大剑山、小剑山之间。《初学记》卷8《剑南道》:“《华阳国志》曰:'诸葛亮相蜀,凿石架空为飞梁阁道’,即古剑阁道也”。《通典》卷176:“(利州)益昌,古剑阁道,秦使司马错伐蜀所由,谓之石牛道”。《元和郡县图志》在肯定“褒斜道一名石牛道”的同时,又在卷22“利州益昌县”条和卷33“剑州普安县”条有剑阁道即石牛道的记载。其中“普安县”条载:“剑阁道……秦惠王使张仪、司马错从石牛道伐蜀,即此也。后诸葛亮相蜀,又凿石驾空为飞梁阁道,以通行路”。这些记载,反映了剑阁道被定性为石牛道的过程。唐玄宗《幸蜀西至剑门》诗有“翠屏千仞合,丹嶂五丁开”句,岑参《入剑门作……》诗有“不知造化初,此山谁开坼。……凛凛三伏寒,巉巉五丁迹”句。

   

   (四)以五妇冢山一带为石牛道。此说不见于史地典籍,但文学作品和日常宣传中常见。五妇冢山亦称五妇山、五丁冢,在今四川梓潼县北。其名称亦源于历史传说:秦惠王献美女五人于蜀王,蜀王遣五丁力士迎之。还至梓潼,见一大蛇入山穴中,五丁相助拽蛇,山崩,压死五丁及秦五女,而山分为五岭,蜀王因命曰五妇冢山。这个故事与五丁拖石牛开道的故事很相似,时间又接近,遂有人把它与石牛道联系在一起。唐李白《蜀道难》中“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方钩连”的诗句即本于此。近年梓潼县在七曲山南麓修复古道、建“金牛蜀道”牌坊,与这个故事也有关系。

   

   (五)以“勉县至葭萌这一段”为金牛道。此说见于罗开玉主编《四川通史》第二册(1993年10月四川大学版),但不知所据。

   

   (六)以古金牛驿至今陕西宁强县城为金牛道。元代,金牛驿设置自唐址西移数里,地当今陕西宁强县大安镇西烈金坝。明清时,此地以南有地名五丁关、金牛峡,亦传为五丁力士所开,遂以为金牛道。

   

   需要说明的是,上述几说中,以汉中至成都平原之间的某一段古道、栈道为金牛道本不为错,但若反过来把金牛道定性为某一段则不全面、不准确。此外,也还有其他一些地方有与“石牛便金”相关的历史传说。如《元丰九域志·新定九域志》中“旱山”(位于今陕西南郑县南)条引《十道志》云:“山傍有石牛,盖秦所造,以绐蜀者。”

   

   唐代金牛县的设置,金牛道的命名,使金牛道与褒斜道有了明确“分工”,其方位逐渐明晰。明清时南、北栈道的划分,使金牛道的方位完全“定格”,这就是自陕西勉县西南行至四川成都的全程。清人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56的表述是:“金牛道,今之南栈。自沔县而西南至四川剑州之大剑关口,皆谓之金牛道,即秦惠王入蜀之路也。”

   

   金牛道路线的演变

   

   顾祖禹关于金牛道的表述,只讲了自沔县至剑州,而不涉及中途行经地,这正是学问大家的严谨之处,因为金牛道的路线在不同历史时期差异是很大的。

   

   1979、1989和1999年的三版《辞海》,1988年江西教育出版社的《中国历史地名辞典》,1996年上海辞书出版社的《中国历史大辞典》等工具书,都列有“石牛道”或“金牛道”词条,释文不尽相同,但关于金牛道的路线大体一致,这就是:自今陕西勉县西南行,经宁强县,越七盘岭入四川境,经朝天驿、广元趋剑门关至成都。按古地名来说,所经的主要地方有:西县、金牛驿、五丁关、宁羌州、七盘关、朝天驿、利州、葭萌、剑门关、涪城、雒县,大体即现在川陕公路的路线。《辞海》并收有金牛道称谓的来历即“石牛便金”的传说。按其释义,似乎今天的川陕公路就是古代金牛道的线路,张仪、司马错灭蜀时就是按此路线进军,事实并非如此。金牛道的主线有过两次大的变动,它在先秦至南北朝、唐宋时期和元明清时代路线是不同的,主要是金牛驿至葭萌段的变化。这里按其每条路线的代表时期,分为秦汉金牛道、唐宋金牛道、明清金牛道论述。

   

   一、秦汉金牛道———经白水关之道。战国、秦、汉时,金牛道的路线殊难考究。张仪、司马错灭蜀,乃至尔后秦庶长甘茂伐陈壮、汉太中大夫张骞通南西夷、更始帝遣柱功侯李宝将兵攻蜀的具体路线,史籍未载。但史料表明,早期蜀道是经过白水关的。白水关在今四川青川县东北白龙江右岸,白龙江古称白水,西汉于此筑城置县。《资治通鉴》卷40载,东汉建武二年(公元26年),割据四川的成家公孙述使将军侯丹开白水关,取南郑(今陕西汉中市东)。这是开白水关路的早期记载。尔后,建武六年(30),刘秀诏隗嚣从天水伐蜀,嚣上言“白水险阻,剑阁败坏”以拖延。顺帝时,议郎李固经洛阳、汉中“出为广汉雒令,至白水关,解印绶,还汉中”。上述史实说明,自陇右、汉中入蜀均需经过白水关。《三国志》之《先主传》、《庞统传》载,东汉末年,益州牧刘璋为自固,遣大将杨怀、高沛把守关头(即白水关),防御割据汉中的汉宁太守张鲁。而刘备随后设计杀掉了杨、高二人。建安二十三年(218),刘备取汉中时很可能即越白水关而进军。进军时,“遣陈式等十余营绝马鸣阁道,(徐)晃别征破之……。”马鸣阁道的地望,史家有不同观点。清《昭化县志》记为“今三堆镇”,在今广元市西北、白龙江东岸。《中国历代战争史·刘备攻取汉中作战经过图》亦将马鸣阁定位于此,并在文字中叙述:“刘备本军攻马鸣阁(今四川省昭化县西北),另遣将陈式等十余营绝马鸣阁道,……但马鸣阁旋仍为刘备所攻破,……遂进击阳平关及广石。”如果说进军路线还存在疑问,刘备自汉中还成都时则十分明确是经过白水关的。《三国志·先主传》裴注引《典略》载:刘备为汉中王后还治成都,“起馆舍,筑亭障,从成都至白水关,四百余区”。蜀汉炎兴元年、魏景元四年(263),魏将钟会“攻破关城”,而蜀将姜维则“退趣白水,与蜀将张翼、廖化等合守剑阁拒会”。上述事例,说明白水关是东汉乃至以前自汉中入蜀的必经之路,战

   略地位十分重要。一条道路的开发利用有一定的连续性。我们有理由确信,先秦、秦汉时金牛道(古称秦汉金牛道)均经白水关。秦汉金牛道的路线是:自汉中勉县(古沔阳县、西县)西南行,经宁强县大安镇(古金牛驿)、阳平关(古阳安关、关城),自燕子砭(古青乌镇、除口戍)西南渡嘉陵江,由广坪、金蝉寺抵白水关,沿白龙江到昭化(古葭萌),溯清江河西至沙溪坝,顺大剑溪峡谷上,越剑门关经武连驿抵梓潼,历绵阳(古涪城)、广汉(古雒城)至成都。此为金牛道最初的路线,亦即张仪、司马错攻蜀所行之道。唐武德时金牛县的治所也在此道必经的宁强县代家坝一带。三国两晋南北朝时,这条道路一直通行。东晋太宁时,成主李雄曾遣其将李王含等出白水;南北朝宋、氐汉中之战中,仇池王杨难当据守白水城,宋梁州刺史萧思话置戍于葭萌水(即白水),元嘉十九年(442)宋龙骧将军裴方明克平白水城,是此道得到利用的事例。唐宋以后,白水路并未全废。南宋时,蒙古入寇,史有宋“三关不守”之记载,“此'三关’谓仙人、阳平、白水也。”直至明末时,李自成、张献忠的队伍均有过白水关之经历。不过唐以后白水关道已非入蜀主干道,因为循嘉陵江之道已经兴起。

   

   二、唐宋金牛道———循嘉陵江之道。这里的循嘉陵江指自今陕西宁强县阳平关沿嘉陵江抵四川广元。嘉陵江道与白水关道的区别是,自勉县、宁强大安至燕子砭后不渡嘉陵江西南行,而折南沿嘉陵江东岸直抵广元。此道广泛利用于唐宋,故称唐宋金牛道。但史料表明,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此道即开始兴起。今广元市城北45公里嘉陵江东岸原有中唐所置筹笔驿,传说为诸葛亮攻魏时驻军之地。唐人杜牧、李商隐、薛逢、薛能、罗隐等皆有题咏,孙樵《出蜀赋》有:“眄山川而怀古,得筹笔于途说,指前峰之孤秀,传卧龙之余烈”之句。宋《舆地纪胜》卷184载:“筹笔驿,在绵谷县,去(利)州北九十九里,旧传诸葛武侯出师尝驻此。”说明唐宋时即有诸葛亮于此道中筹划军机之说,这是其一。其二,两汉之前金牛道不经过现在的广元市区,这一带也没有县以上行政建置,

   但蜀汉时置昭欢县(新编《广元县志》谓治所在今广元市北朝天区之沙河,任乃强推断“〔今〕阳平关亦可能即为昭欢县”);东晋孝武帝时析晋寿县(今四川广元市西南昭化)东北境置兴安县(今四川广元);北魏时置西益州,西魏时改利州(今四川广元);北魏时还置除口郡(今陕西宁强嘉陵江西岸燕子河口)。这些位于嘉陵江道口的行政建置的设置,说明这一带的地理位置日趋重要,而南北行人过往经此应是其“重要”的主要因素。其三,两晋南北朝时,今四川成都、广元至陕西宁强、汉中一带战事频仍,必利用嘉陵江道。两晋时,晋与巴蜀割据势力的多次战争;东晋时前秦与晋争夺巴蜀,晋、后秦、氐杨互相争夺汉中之战;南北朝时氐与宋东洛(在晋寿,今四川广元境内)之战,齐中兵参军王图南自剑阁与据守关城(今陕西宁强县西北阳平关)的农民李乌奴之战;北魏与梁汉中、川北、关城的几次战争;梁与西魏汉中之战;隋柱国梁睿与北周益州总管王谦川北之战;等等。这些此起彼伏的战役战斗,有些仍自白水关道行,但亦不乏沿嘉陵江出兵者。

 

 自古青乌镇沿嘉陵江而下抵利州,是金牛道的第一次大改线,此路线成为唐宋600多年往来汉中、巴蜀间的重要路段。唐宋金牛道沿途有百牢关、老君洞、龙洞、筹笔驿、问津驿(嘉川驿)、嘉陵驿、吉柏津、剑门关等关隘胜迹。这条道路比秦汉金牛道便捷,但改线路段依山傍水、谷狭路险、建设工程浩大,也只有在唐初经济快速发展、修路蔚然成风的背景下才能实现。白寿彝先生认为:在隋唐和宋的690年中,在政治上出现了两次大统一,“表现在交通上,一方面则由于国内的统一,而唐宋州郡干路,往还交织;另一方面,则由于民族地位的优越,隋唐底域外交通大见昌盛。这两方面,无论就哪一方面说,唐宋盛时的情形都较秦汉时代为进步。”唐宋金牛道的形成,就是这种“进步”的微小体现。据唐刘禹锡《山南西道新修驿路记》的记述,开成四年(839),山南西道节

   度使归融大修蜀道,其中由褒城至剑门一段驿路,由同节度副使石文颖主持,建“次舍十有七”。嘉陵江道应为此次所修之重点。不过此前此道已能通行,此后更为顺畅,成为一条政治、军事、文化之路。天宝十五载(756),唐玄宗经此道逃奔西蜀,诗人李白以“秦开蜀道置金牛,……天子一行遗圣迹”歌咏之,南宋诗人陆游经此道往兴元府(今陕西汉中)时,特别指出:“自金牛以西,皆明皇幸蜀路”;广明二年(881),在黄巢农民军已破长安的严峻形势下,已逃至兴元的唐僖宗如同自己的先祖玄宗,亦经此道奔蜀。唐末王建袭阆州(今四川阆中)、攻三泉(今陕西宁强县西北阳平关之擂鼓台)、败李茂贞,三度利用此道。唐五代时诗人大都有入蜀的经历,而王勃、卢照邻、张说、武元衡、元稹、贾岛、温庭筠、薛逢、薛能、李商隐、雍陶、罗隐、姚鹄、张虫宾,抑或杨炯、骆宾王、李白、杜甫、岑参,皆经此道出入,可见金牛道改道后之“繁忙”。两宋时仍以此为金牛道。宋初王全斌伐蜀经此道。北宋文同、宋祁、石介、赵经此道入蜀为官。南宋孝宗乾道八年

   (1172),陆游入设在兴元府南郑县(今陕西汉中)的四川宣抚使王炎幕府,七八个月间两度经金牛道往返于兴元、利州间,或“道出潭毒关下”,或“自三泉泛嘉陵至利州”,对沿途的龙洞阁、筹笔驿、龙门洞、老君洞、金堆市等都有题咏。当然,前列唐宋诗人或官员,有经汉中入蜀,行金牛道西县至成都全程者,有自陇右历陈平道入蜀,行金牛道金牛驿至成都大段者,此不详分。

   

   三、明清金牛道———越五丁关之道。越五丁关之道的形成是金牛道的第二次大改线。具体路线是:自宁强大安镇西南之烈金坝(元金牛驿)折南,经宽川铺、五丁峡(亦称金牛峡)越五丁关,过柏林驿、宁强县城、牢固关、黄坝驿,翻七盘关入蜀,经转斗铺、中子铺、朝天岭、明月峡至广元(古利州),接唐宋金牛道。这条道路的形成缘于人们对交通便捷的要求和宁羌州的设置。它初修于元,成熟于明清,故此文称明清金牛道。这一时期,秦汉、唐宋金牛道沿线的白水、除口、三泉、金牛等郡县已先后被废,而远离这两条道路的巴山腹地却兴起了宁羌州(今陕西宁强)。元元统年间(1333—1334),曾整修七盘关至利州段。明洪武四年(1371)和二十八年(1395),明军两次屯驻羊鹿坪(今宁强县城)。洪武三十年(1397),移原治徽州(今甘肃徽县)的宁羌卫于羊鹿坪,后又置宁羌州,延续400多年后改为宁羌县、宁强县。随着行政建置的出现和功能完善,自州治修一条北通沔县、汉中府,南达广元的道路则成为当务之急。特别是北通汉中之路,此前未见官方大修,宁羌卫、州的官员开始主持凿山开道、砌阶架桥。明万历《宁羌州志》载:“弘治年间,州守张公简以(五丁)峡当要道,行旅多艰,乃于险阻之处或架以桥,或培以级……。”张简修凿后的峡路仍“幽邃逼窄,仅容一人一骑”,是不可能用于军事行动的,但这仍未妨碍文人雅士附会几百年前五丁开道的故事于此。明初,五丁关、五丁峡、金牛峡之名即在这条道上出现。尽管也有有识之士一开始就对附会提出异议,如明永乐年间进士薛王宣就说:“使五丁开此峡,缪妄不稽”,并有诗“梁州旧禹迹,谬矣五丁传”,“昔日称天险,如何凿得开?”但终挡不住秦汉、唐宋金牛道日趋废弃,随着新的道路利用率提高,其神奇传说势必日趋盛行之势。明清以迄近现代,咏五丁关、金牛峡的诗人不胜枚举,其中尤以明杨慎、王

   士性,清董新策、李重华、张问陶、李调元和明清宁羌地方官陈孜、陈昌言、金玉麟的诗作为著。清康熙年间的宁羌知州刘,专撰《金牛峡赋》,内有“维彼五丁其力,伊何乃挥巨斧,手擎嵯峨”之句。就连清诗坛领袖王士性,经此道入蜀,一方面在《蜀道驿程记》中援引了薛王宣的观点,一方面也写诗歌咏五丁峡,称旅程为“南穷石牛道”、“金牛此路深”。与此同时,明清两代的《汉中府志》、《宁羌州志》均记五丁关道为金牛道,与文学作品相互影响,互成声势。系史于地、史地融汇的清初“三大奇书”之一的《读史方舆纪要》,也有“五丁山,……其峡曰五丁峡,亦曰金牛峡,相传即秦作五石牛绐蜀,蜀令开道引之处也”的记载,秦汉唐宋金牛道则渐被人忽视。

   

   那么,是否越五丁关之道也可能是先秦时金牛道路线呢?回答是否定的。如前所述,其一,先秦以迄两汉南北朝的军事政治活动,无有与今五丁关、宁强县城一带有关的记载,五丁峡、五丁关等地名出现于元明清以后;其二,元明以前,无五丁关一线置县的可靠记载,也未见驿站,人员过往供应问题难以解决;其三,唐武德时金牛县治所远离这一线,说明古人也认为金牛道与这里无关。凡此种种,皆可证越五丁关之道是一条后起之道。

   

   本文金牛道名称、方位、路线的徙变,只反映了金牛道北段今陕西宁强大安至四川广元昭化之间干线的变化,其南段如剑阁段线路变迁及若干支线的情况不在本文讨论之列。这些变化,既体现了科学技术发展对工程建设的推进,反映了人类对彼此交往日益要求快捷、频繁的现实,也使远古历史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来愈模糊。先王之迹既远,世事更替变换,再过数百上千年,后人或以现在汉中至成都的高速公路线路为金牛道,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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