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文博系里的200号小楼要拆了。回望来路,那些值得尊重的人值得留存的时光一一浮现。 .................... 复旦文博:那些200号的时光 文博系的老师忽忽建起微信群,说是因为地铁建设,系里的200号小楼要拆了,呼唤大家有空回去看看。 刹那间,学生时代的许多记忆涌将过来……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复旦校园宁静纯朴,大一大二时多在第一教学楼和第四教学楼上课,后来专业课不断增加,上课便开始向校园最西面的200号集中。穿过相辉堂前的草坪,便是两层楼高的200号。 又称复旦本部200号的简公堂(左)和景莱堂。简公堂是复旦校园里最古老的建筑物,在1922年春天落成时,因当年向南洋烟草公司简照南、简玉阶兄弟募得银洋五万元用以建造这幢大楼,故以简公名堂,以志纪念。 有时候,我也喜欢在别致的燕园盘桓一会儿,轻抚婆娑的树枝,看看池塘里的倒影,越过小而窄的石桥,向西北斜穿而出,便可以看见文博系独立的小天地。这是一栋有些年份的建筑,总给人眉眼低垂的感觉,可它又是那么朴素自然,和周边的建筑互相呼应,妥帖成浅淡怡然的风景。 200号底楼南侧是个大教室。在这里,上海博物馆的陈佩芬先生给我们上过“古代青铜器”。虽然是女馆长,上起课来她却不苟言笑,各类青铜器的名称、造型、特征、用途,包括纹饰与铭文,乃至铸造技术,似乎都在她的胸中。对着厚厚一本天书般的《中国古代青铜器》,有时我们会困惑这些艰深的东西,陈老师怎么会讲不厌呢?课间休息时,我们也会感叹,青铜器不好学啊!陈佩芬先生说:青铜器不要太有劲噢,你们这是还没有找到门径!的确,几年后,当我走进上海博物馆新馆,踏入一楼的“中国古代青铜器陈列”,看见一件件造型独特纹饰或端庄或瑰丽的青铜器,以及神奇的铭文,刹那间迷失……陈佩芬先生讲述青铜器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也是在这里,古陶瓷课是上海博物馆的陈克伦先生给我们上的。那时,克伦先生正当盛年,身形矫健声音洪亮,讲起课来滔滔不绝纵横驰骋,我坐下面唯有小鸡啄米奋笔疾书,才能勉强跟上他的节奏记下许多教科书中都没有的知识点。记得有一次,他穿了件正红的T恤,站在讲台前讲明清彩瓷,内容精彩纷呈讲者意气风发,似乎有一团光在并不明亮的课堂里跳动;同学们甚是倾倒,课间休息时大赞克伦先生英姿,克伦先生灿烂一笑说:啊哟,现在比我在厦门大学读书天天游泳时差远了……也记得我的古陶瓷笔记常常被同学借用,尤其大专班同学更是称道不已,私心里我便总觉得自己古陶瓷拿个好成绩没有问题,可是最后考试下来却只有“良”。日后在上博与克伦先生说起这个心结,他哈哈笑道:要在我手里得个“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离别时分,每每情难自禁,这里留下的是关于青春、热情和才华的华章。 底楼北侧是好几间实验室、暗室之类动手操作的地方。印象最深的是杨植震老师和陈刚老师给我们上的文物保护和文物修复课。一老一少两个理工男,一开始,讲了诸多枯燥的文物科技保护的温度、湿度、热释光、碳14等等技术参数和专业术语,弄得我晕晕乎乎;后来开始动手修复,我先后上手过一饼边缘微残的圆形砚台、一件拦腰断裂的兵马俑和一尊身首分离的唐三彩仕女俑,修复的过程颇为漫长,需要把专业颜料混合进特制的粘合剂中反复调试,然后再一点一点逐层修补。杨老师和蔼耐心,每次总是肯定和鼓励,让我渐入佳境,尤其是在修复唐三彩仕女俑时,对她微微向前的脖子究竟该以怎样微妙而自然的角度与身体对接,我入魔般尝试摆弄了多次,却总下不了决心上粘合剂,一拖竟绵延了数月,似乎某次摆弄时我弯腰低头过于投入,陈刚老师在一旁打趣道:当心再做下去你自己变成仕女俑噢!杨老师却说:不要急不要急,慢慢来,一定要你自己称心。那些沉浸文物修复的日子如此舒缓,让人恍然觉得时光足够悠长岁月可以不老。 200号的二楼,是复旦博物馆,主要展示了一批台湾高山族的文物。教陈列设计的陈红京老师在分析解读海内外博物馆经典陈列案例之余曾经流露过二楼的陈列可以做到更好的想法。也还记得,教授中国传统书画的徐纯中老师带领我们在二楼赶工布置一个学校安排的展览。展览展出后,学校方面评价甚好,系里召开庆功会,徐老师说着说着为我们学生的辛苦落下了眼泪,领导们虽然有些讪讪,但终究很大度地表示理解和敬佩这种200号人的性情至上。 复旦人记忆里,复旦校园永远美丽 1996年早春,临近毕业,我一边频繁进出200号忙于毕业论文,一边忙于满世界找工作。某天心神不宁地在底楼徘徊,正好遇见已在上博实习的仲谋师兄,他布衣布裤一脸平和地走进来,夹了一打资料还捧了一本沉甸甸的专业英语词典。我连忙迎上去讨教,20年前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已不甚清晰,只记得一句:如果喜欢专业,那么就一定争取进上博,不要太在意收入。或许正是这句话,激励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向上博投简历投资料并连续三次前去面试,最后终于如愿以偿。 当我走过20年的博物馆人职业生涯,在200号即将拆除之际,回望来路,那些值得尊重的人值得留存的时光一一浮现。除了专业知识,200号更赋予了我职业理想———“其始也简,将毕也钜”,做博物馆工作,是一种漫长的信仰追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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