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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小海今年16岁。高中没考上，只好又回到了海岛上的家。 朱小海的爸爸是个后爸，跟母亲感情不和，成天总吵架。朱小海倒不是偏向自己母亲，他觉得实在是不怪自己母亲，因为后爸的脾气太驴，谁跟他也弄不到一块儿。 这不，今儿一大早，朱小海正在熟睡，门突然被“嗵”的一声踢开了，后爸扯着大嗓门嚷道：“都啥时候了，还在那儿睡懒觉？起来，跟我下海去！” 听到声音，母亲忙过来阻拦：“他爸，就让孩子多睡会儿吧，下啥海呀，孩子还小……” “啥？还小？就是你惯的！”后爸打断母亲的话，恨恨道，“十六七的大小伙子了，还成天像老母猪偎窝似的躺在那儿犯懒。指望谁养活呢？起来，跟我下海去！” 后爸这副蛮横凶恶的样子，实在把朱小海气坏了，他真想拗着不起来，但又生怕吵起来惹母亲伤心，便没好气地白了后爸一眼，默默地起来了。 后爸临走时对母亲说：“我们得三两天才回来，你自己在家该吃啥就吃点儿啥，别又穷对付。我最见不得你那副死抠门的穷酸样。” 母亲没理他，只是不放心地一个劲儿叮嘱朱小海：“孩子，到海上千万多加小心，一定要听话！” 朱小海点点头，但心里却在恨恨地骂：“呸！我听他话？他算老几？等我长大了，再跟这老东西算账！” 上船后，朱小海懒懒地倒在甲板上，小船摇摇晃晃，朱小海的心也随着晃晃悠悠地难以平静。朱小海恨自己亲爹，他为了还赌债，竟然在自己五、六岁时把自己卖了，多亏两个舅舅把自己找了回来。朱小海也恨自己现在这个后爸，成天吹胡子瞪眼的像头老倔牛，老爱跟母亲吵不说，现在又冲自己干上了。老东西，你算是干啥吃的？想骑在我们娘俩脖颈上作威作福？没门儿！ 朱小海正胡思乱想着，只听后爸一声吼：“快起来，下钩！” 朱小海没办法，只好一骨碌爬起来，学着后爸的样子，帮着把鱼钩都放了下去。 不一会儿，便有鱼咬钩，朱小海忙使劲往上一拽，一下拽起一条两尺多长的大鲅鱼。眼看都要拎上船了，却又被它挣脱钩逃跑了，恨得后爸骂起来：“笨蛋，真是个猪脑袋！有那么起钩的吗？” 后爸告诉朱小海，起钩得缓缓用劲，太猛了容易脱钩，不等鱼出水面就得下抄网兜。他边说边示范，瞬间便将一条大鲅鱼抄进网兜，倒进了船上的鱼池里。 做完这一切，后爸得意地朝朱小海一瞥，训斥道：“干活动点儿脑子，别像个笨猪似的。还读过书呢，那墨水喝脚后跟去了？白长那么大个儿！干啥啥不中，吃啥啥不剩！” 朱小海懒得跟他废话，只白了他一眼，心里不服气地嘀咕道：“神气个屁，不就会抓几条小鱼吗？这破活儿也能算个本事？还用学？闭着眼睛都能干！” 朱小海虽然心里不服，可还得学后爸的样子做，果然很快便将一条条大鲅鱼都捞了上来。 看到鱼池里很快就游满了鱼，朱小海的心情这才好起来。此刻，后爸更是开心得意，只见他抓起一条大鲅鱼，用打火机一点，那鱼尾巴竟然被点着了。 “好！”后爸赞道，“燕鱼头，鲅鱼尾，果然油性大。今儿中午，咱爷儿俩就炖这条大鲅鱼。” 后爸人很讨厌，但炖出的鱼却很香。朱小海早就饥肠辘辘，见到这喷香的鱼更是馋涎欲滴。他满满盛了碗米饭，刚想吃，不料却被后爸一把夺下了。 “这么大小伙子了，一点儿吃饭的规矩都不懂！”后爸瞪了他一眼，将满满一盅酒递了过来。 朱小海说：“我不会喝。” 后爸说：“不会喝也得喝！端这碗饭成日价风里雨里的，不学着喝点儿酒，不等着做病吗？快喝了！” 朱小海见自己连吃个饭都受这样那样的限制，心里更加生气，赌气接过那盅酒，一仰脖便倒了下去，顿时被辣得直吸凉气，后爸在一旁却“呵呵”笑了起来。 吃过饭，后爸说：“你小子给我仔细看着点儿，有事赶快招呼我。”说完，他头一歪，便“呼呼”睡了过去。 现在，茫茫大海，孤孤单单只剩下朱小海自己了。朱小海顿时胆怯起来，他望着这波浪翻滚的大海，总觉得那滚滚波涛下似乎隐藏着什么恶鱼海怪，好像随时都会从大海里扑上来…… 蓦地，朱小海见一条鱼又上钩了，他刚要过去收，小船却像突然启动的火车似的，“哐当”猛一窜，一下子把朱小海晃了个趔趄。还没等他明白是怎么回事，那小船便像安上了高速发动机似的，突然“嗖嗖嗖”地朝前猛跑起来。 朱小海只愣了一下，便马上反应过来，知道这是钓上大鱼了。他趔趔趄趄地跑到船头一看，见水下果然隐约有个黑魆魆的庞然大物，正拖着小船拼命往前跑…… 见这情景，朱小海虽然又惊又怕，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激动，他想叫醒后爸，但只瞥了一眼便立刻打消了这念头。朱小海心想：这老东西！你不是瞧不起我么？这回我单独把这条大鱼弄住，让你开开眼。 想着，朱小海暗暗操起鱼叉，瞅准机会便猛往下叉。只听“咚”的一声，鱼叉一下叉在大鱼身上。那大鱼被叉疼了，猛一甩尾巴，那门板似的巨大尾巴一下砸在船头上，小船被砸得一阵剧烈颠簸，朱小海忙紧抓住船帮，才没被甩到海里。 这回朱小海可不敢再逞能了。他回头要喊后爸，却不料后爸早已站在他身后了。 此时，在朱小海的眼里，后爸简直变成了一个横刀立马的斗士，只见他圆瞪着眼睛，手持一把锋利的鱼叉，挺立在颠簸摇摆的小船上，身子不摇不晃，浑身的肌肉一块一块都鼓胀起来。他是在聚集力量，准备进行殊死的拼杀。 这时，那大鱼又猛往上一蹿，只听“嘎嘣”一声，那钩着它的结实的尼龙鱼线一下就扯断了。但也就在这一刹那，只听后爸“嗨”地一声怒吼，手中的鱼叉早似出膛的炮弹猛飞过去，“咔嚓”一声便深深扎进了大鱼的脊背，周围的海水顿时泛起了片片血红。 大鱼负痛而逃，但那带着倒须钩的鱼叉却仍牢牢地扎在它身上，而拴在鱼叉杆上的粗硕结实的尼龙绳则牢牢缠绕在后爸的手腕上，所以，无论大鱼往哪里逃，都始终在后爸的牢牢控制之下。 朱小海被刚才那激烈的搏杀惊呆了，直到这时才清醒过来。猛地，他发现大鱼正不怀好意地拖着他们朝大海深处去，朱小海慌了，忙朝后爸望了望。然而后爸却毫不理会，依旧不时调整着手腕上的尼龙绳，与大鱼周旋着，大有不彻底擒获誓不罢休的架势。 而那大鱼哪里肯乖乖束手就擒呀，它依旧拖着小船“呼呼”地直往大海深处跑。 这时候，海浪越来越大，海的颜色都由蔚蓝变成了疹人的暗黑色了，朱小海沉不住气了，带着哭腔朝后爸喊道：“快放了它！要不，拖进深海咱都得完蛋！” 但是，后爸连头都不回一下，依旧死死盯着那条大鱼，丝毫也不放松。 朱小海过去听过许多守财奴的故事，今儿可算见到这个活生生的要财不要命的守财奴了。他知道，再不果断行事不行了，便蓦地抽出太平斧，奔了过去。 后爸问：“你想干啥？” “把尼龙绳砍断！”朱小海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能要财不要命。”说罢，他举斧便要砍，却被后爸一把夺了过去。 后爸眼珠瞪得血红，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一句：“你给我滚！”飞起一脚，凶狠地将朱小海踹倒在船甲板上。 朱小海火了，爬起来要与后爸拼命，却见后爸突然又一声猛喝，手起斧落，又一斧子狠狠劈在了那大鱼的身上。顿时，海面上又浮起大片大片的鲜血…… 终于，那大鱼不再往前游了，没一会儿，便软软地再不动了。后爸这才扯起帆，拖着大鱼朝回走。 后爸真不简单，在朱小海的眼里，这会儿简直就是一个英雄！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惊慌失措而羞愧万分，他难为情地一会儿看看船后拖着的大鱼，一会儿又抬头望望后爸，两人都会心地笑了。 前面已经出现海岸线了，朱小海突然想起，后爸出海前对母亲说过要三两天才回去，便问：“这儿鱼这么多，咋不钓了呢？” 后爸说：“见好就收吧，要不鲨鱼群嗅着血腥跑过来，不但这大鱼保不住，连咱俩小命都得交待。” 靠岸后，那条大鱼很快便被人高价收购走了。后爸点完厚厚一摞钱，抽出一半甩给朱小海：“别乱花了，留点零用，其余给你妈。” 朱小海听话地点点头，说：“上小酒馆喝两盅呗，我请客。” “拉倒吧！”后爸一摆手，“还是早点儿回家，省得你妈惦记！” 于是，爷儿俩便摸黑朝家走去。 但是，他们回到家，却怎么也叫不开门。 好一会儿，门才勉强打开，只见母亲和一个男人耷拉着脑袋走了出来，朱小海一眼认出，那男人正是自己那狠心的亲爸。 就在朱小海愣神时，黑暗中已响起了清脆的耳光，后爸打跑那男人，又恶狠狠地扑向母亲。 “爸！”朱小海猛一声喊，同时又像头发怒的小雄狮，护在了母亲的面前。后爸望望朱小海，虽然眼里仍喷着火，但终究还是强抑下了，只恨恨地一跺脚，走了。他又回到那小渔船上，默默地望着那轮明月出神。 突然，他听到有“嗵嗵嗵”的脚步声，一回头，见竟是朱小海。他忙擦擦眼，不错，正是朱小海！ “爸爸！”朱小海有些难为情然而却是很响亮地喊了他一声，将一包熟食放在甲板上，又从怀里掏出一瓶酒，给他满满斟上了一杯。 朱小海突然觉着自己已经长大了。今晚，他要好好陪陪后爸。不，是陪自己爸爸好好喝两盅！ 夏英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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