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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竹峰:陈忠实先生

 江山携手 2016-08-25
  

 

陈忠实先生走了,我想起一句话:花落春仍在。陈忠实生于一九四二年,活了七十三岁,我荣幸地和他一起在这个地球共同呼吸了三十二年,我更荣幸读过他写的那本叫《白鹿原》的小说。

忘了什么场合,见过他一次,众人簇拥着。陈忠实瘦得很,人一瘦,骨相出来了。陈忠实的骨相里有倔有狠,凛然决然,看上去一脸的清苦一脸的刚直,透着历经世事与波澜不惊。有人上来和他拍照,陈忠实就那么对着镜头,听之任之,并不做什么表情,一脸置之度外。

陈忠实烟不离手,说话的时候,带着鼻音,那鼻音让他更朴素。我觉得他应该是不难交往的,他坐在那里很沉静,面容里的老汉气让人觉得可亲,眉目到底偶见激烈的生猛,这生猛可视为英雄气,尽管老迈了,顾盼之间,英雄气并不短

陈忠实说话,语速颇慢,一口陕西腔,又土又古,听得人神旺。

陈忠实的陈字,不仅是姓的意义,更可视为旧气,忠实的旧气是对文学的恳切。

一九八〇年代,陈忠实初露锋芒。我在旧杂志上看见过他的几部中短篇, 《康家小院》 《十八岁的哥哥》《初夏》《四妹子》《蓝袍先生》《到老白杨树背后去》,每一篇都好看。尽管没有脱离那个时代的腔调,但写得不累,人也读得不累,听得见《白鹿原》出场前的锣鼓声

陈忠实的《白鹿原》写得真好,不受拘束,放得开,激情更甚,我读过两遍半。

陈忠实是蜂命,《白鹿原》是其螫人之作。据说他后来苦恼写不出来新的作品,私下认为他不应该这样想,他上过一次高山,可以躺在山凹处草地上看天。写作这件事,受命于天,一个作家有一个作家的机缘。

对于陈忠实的为人,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因为不能,因为不识。

我对西安的热爱和陈忠实有关。第一次在西安古城闲荡,想到这个城出过《白鹿原》的书,心里觉得亲切。

陈忠实是个好作家,他的死我想得开,再高级再好的作家也是要死的,再高级再好的人也是要死的。不一样的是,有的人死就死了,有的人死了,他的书他的灵魂有一部分还活着

 

附记:

 

看《白鹿原》到白嘉轩娶了七房女人,当呼啸狂吞烈酒。

看《白鹿原》到黑娃与田小娥偷情,宜与佳人对饮蜜酒。

看《白鹿原》到黑娃成为土匪,宜饮劣酒。

看《白鹿原》到朱先生赈济灾民,不取一分一毫,宜开怀呷香酒。

看《白鹿原》到白孝文初尝人事,宜会心微笑浮甜酒。 

看《白鹿原》到白孝文吸鸦片,败光家业,宜饮酸酒。

看《白鹿原》到鹿三手刃田小娥,宜饮辣酒。

看《白鹿原》到鹿兆鹏、白灵相爱之际,宜饮清酒。

看《白鹿原》到白灵活埋,宜饮苦酒。

看《白鹿原》到黑娃鹿子霖之死,宜饮残酒。

看《白鹿原》卷终,宜饮醇酒。

 

2016-5-6,合肥,二九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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