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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写《情人》的女人说,男人自以为是英雄,但始终和小孩子一样。

 汉青的马甲 2016-08-26

玛格丽特·杜拉斯有一篇名为《房屋》的随笔,记录了她略显古怪的“房屋必备清单”,还很有趣地闲聊了许多男人、女人和家宅的麻辣话题。

 

△玛格丽特·杜拉斯


玛格丽特·杜拉斯(1914年4月4日-1996年3月3日),法国著名作家、剧作家、电影编导。代表作有《广岛之恋》、《情人》等。她写作别具一格,情感细腻丰润,意识宣泄,值得反复解构一读再读。


关于“必备清单”


房屋的内部。物质的家宅。

我的母亲,就是我上的第一个学校。让我们看看她是怎样组织她的几处家宅的。她怎样把它们打扫得一尘不染。是她教育我懂得什么叫清洁。我的母亲亲身经历过两次战争,前后有九年生活在战火之中。只要有一个住处,有我们的母亲,我们就不会被抛弃,就不会陷于困境。战争,水灾,旱灾,孤立无援,这些事都可能发生,但是对我们来说,住房,母亲,吃的喝的总是有的。

 


我想购置一处房屋已有很长时间。操持好家务,我也有这种偏好,而且很深。我一生都保持有这样的癖性,为了维持生命,活下去,继续活下去,我时时都必须知道必需之物是不是有准备。



在诺弗勒堡,我在乡下的房子里,曾为家中必备的物品开出一个单子。这就是那个单子:

    精盐 葱 漂白液

    胡椒 蒜 面包 洗涤剂(手用)

    糖 牛奶 干酪

    咖啡 奶油 酸牛奶

    葡萄酒 茶叶 金属纱团

    马铃薯 面粉 卫生纸 咖啡过滤纸

    花色干面条 蛋 电灯泡保险丝

    米 去皮蕃茄 洗衣肥皂

    油 粗盐

    醋 雀巢咖啡

这个单子一直都在,贴在墙上,没有再增加其它物品。自从这个单子开出。已经二十年过去了。以后有五、六百种新产品创造出来,可是这个单子一项也没有采纳。



关于女人的忙与乱


有一些女人她们居家无方,处事笨拙,把住房弄得不堪负荷,塞得满满的。这些女人对这种混乱只能在家里从这一个房间转移到另一个房间,换一个地方,把混乱隐藏到地下室去,或者掩藏在锁上的房间里,或者投入箱笼橱柜深藏密敛。她们当中大多用心良好。也很天真,以为混乱问题‘以后’总会解决,哪里知道她们叫做‘以后’的那个时间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出现。



这个问题我要再说一说。必须反复说一说。一个女人的工作,从起床到睡下,与战争中度过一天同样艰辛劳苦。 一天上半日五个小时,她要给孩子准备早餐,给他们梳洗、穿衣、清理室内,整理床位,自己也要梳洗,穿衣,外出购物,做饭,布置餐桌,二十分钟内让孩子吃好饭,还要吼叫,送孩子去上学,清洗餐具,洗涤衣物,以及其它等等,也许要到下午三点半,只有半个小时时间,才能看看报纸。



关于男人、英雄和小孩

 

男人自以为是英雄,但始终和小孩子一样。

住房分有外部秩序,内部秩序。外部秩序就是对家里可以看到的管理,内部秩序是属于观念方面、情感的承载和与孩子们贴近的那种永恒不变的感情。女人就是家。她过去是,现在仍然是。男人的需要像小孩的需要一样。必须给以支援。对女人来说。这同样也是一种赏心乐事。



男人可以建筑许多房屋,但不能创造一个家。在物质方面,他们什么也做不来。附带说一说,从根本上看,我认为女人的处境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即使有人帮助她们做家务,即使她比以前更富有经验,有才智,更大胆,全部家务还是由女人承担。即使她现在更加自信。女人的基本愿望仍然是照料家庭,把家庭维护好。



我的一个男友,他在家做饭,搞家务。他的女人什么也不做。

后来我的这个朋友带孩子,做饭,擦洗地板,跑街购物,整理床褥,什么苦差事都干。此外,他还要工作挣钱,供养他的女人和几个小孩。他的女人怕吵怕乱,要是她喜欢她还想有几个情人。于是她在男人和孩子居住的房子不远处搞下一处小房子。这种事他也接受,因为她是他的孩子的母亲,他必须留住她。他什么都接受。他并不感到痛苦。

怎么说呢?我么,我看到这样一位身负如此重大责任的男人,总不免有一种轻微的厌恶的反应。



有人对我说,男人大多从事繁重工作。对这一类事,我不作答。因为繁重工作,那正是男人的体育活动。洗盘子,他可以做,跑街采购,他可以做。他认为买了马铃薯回来,他也是英雄,他一向就有这种可怕的倾向。



男人自以为是英雄,但始终和小孩子一样。所以女人才这样喜爱男人,这一点用不着说假话。也许女人在她母性和夫妻关系的历程中是自己分泌出自己的失望的。也许在她一生的历程中,她的王国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丧失。也许她青春时代的憧憬,她的力量,她的爱心,在单纯的合法性之中受到创伤由她流失净尽。也许是这样吧。也许女人原就是殉道者。



关于物质生活


 

过去,女人保留的东西很多,孩子的玩具,他们的作业,他们最早的作文,她们都保留下来。



几个世纪以前,大多数女人都有两三件短上衣,一件上装,两条村裙;冬天能穿的都穿在身上,夏天一块方巾四个角结一结就是衣服。她们就携带这些东西外出接受雇用或者出去嫁人。现在女人穿用衣物比两百年前非多上两百五十倍不可。


物质财富像潮水一样涌入家庭,也许最早导源于巴黎经常泛滥的大倾销、超倾销、出空销售,这已是历时很久的惯例。那种无用之物,夏季滞销秋季减价销售,秋季卖不出去推到冬季出售,女人专买这一类东西,像吸毒上瘾一样,不是因为她们需要。而是因为东西便宜,这一类“疯疯癫癫事”一经进入女人家中往往就成了一种秘密约会。



关于那些失去的空间


一般说,现代房屋都缺少这一类房间,那些储藏日常用品的房间。有人问:安置熨烫衣物、储藏备用品、缝纫、存放胡桃、苹果、干酪、器械、工具、玩具等等这些地方怎么可以不要。



同样,现代房屋没有给孩子、狗留下可以跑跑、玩游戏的前廊,那里还可以放雨伞、外衣、书包;不要忘记,前廊是小孩爬爬玩的地方,玩累了,又是躺下睡觉的地方,从那里可以把他们拖上床,他们长到四岁,他们可以自己走去,当他们对大人、大人的哲学、不论对什么感到厌烦,他们就可以到前廊去,他们对自己有所疑虑,他们无所求地怺闷声哭泣,也可以在那里哭。



住房一向不给孩子安排一个地方,一直是这样,不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就是城堡也是这样。小孩对房屋其实看也不看,但是他们了解,各个角角落落他们比他们的母亲还知道得多,小孩总是翻来找去,总在寻找什么。



关于结束

 

这本书没有开端,也没有终结。在我们共在的这一段时间,我与我之间,你与我之间,就这样往复来去进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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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划 / 维娜

文字节选自随笔集《物质生活》

(玛格丽特·杜拉斯)

图片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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