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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乡记忆一

 天涯军博 2016-08-27

东乡记忆一-----老 <wbr> <wbr>屋(2013.6.7日镇江日报周刊。芙蓉楼)

    在东乡幽深的古民居庭院群落里,我家的老屋显得有点单薄,在那个被称作王家村的村落里。

老屋有多老,我并不知道。老屋墙上砖石上盖瓦上厚重的苔痕和葳蕤的杂草上,流淌着漫长的岁月光阴。

我家的老屋,是一栋典型的南方院落。前后两进,前院是平房,后院是小二层木质楼房。天井和两侧的厢房将前面的平房和后面的小楼牵在了一起。

老屋的记忆是温馨而简单的。

前后两进,四户人家,爷爷们的爷爷是同一个绅士,除了一个入赘的外姓人家外,三家都是单传。到父亲这一辈,已经变成了四支。所以,相对于周围王姓张姓杨姓人家不断延伸厚重的深宅大院,我的家族显得些许寥落。

爷爷奶奶这一支占驻了老屋的最上首左边位置。老屋第一进的门楣上的石雕和天井正前方的石雕的图案随着岁月的漫没已经变得模糊。但老屋大门的进门石块的光滑倒是记忆尤新。那是我们无数次挤挤挨挨坐着或踏着的印痕。

老屋的前院是各家的厨房或者老人的卧室,地面是硬硬的土层,童年轮到扫地时候的抱怨总是成了我们逃离的理由。后院是主卧,厅堂里堆满了各式的旧物。

天井是四户人家孩子戏耍的天堂。老屋光线最佳处也是在长长的天井。天井铺着青石板。有几口用来盛水的缸,高高的,是天上下的雨水,水面总飘着几片我不认识的叶子,很少开花。每当雨天,孩子们喜欢在天井里看雨滴落在水缸里的样子,雨滴跌落在水缸里渐渐漾开的波纹,总能引来孩子们无边的遐想。水缸傍着屋檐下绿色的天竺的叶子。不下雨的日子,也会有水浅的时候。调皮的我们时常会吊在高高重重的水缸上翻跟头,这样的行为常常会遭到大人的呵斥声。我家的那口水缸正好安在邻居家进出的路口。

我的童年是在最讲究出生的时代里渡过的。四户人家,四种家庭成分,四家的后代便有了不一样的结局。四个家庭,“工、农、学、兵”独独缺了一个“商”。

东乡记忆一-----老 <wbr> <wbr>屋(2013.6.7日镇江日报周刊。芙蓉楼)

    爷爷为什么先是富农后来又变成中农而同样的邻家居然会是贫农的纳闷一直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因为富农的成分害一心想投身军旅的哥哥始终未能如愿而最终选择了子承父业。但邻家的几个堂叔们都因为根正苗红而穿上了令哥哥无限神往的国防绿。家学的渊源几个堂叔都提干最终光宗耀祖。是因为家庭的成分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也让母亲离开了她热爱的教书育人的岗位而最终成为一个彻底的家庭主妇,尽管在我的童年记忆里常常看到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为人扫盲或是排练样板戏唱腔的辅导。

爷爷也是一个绅士。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看到过他有过劳作的印象。村落通往古镇的路上,雪白而悠长的胡子在爷爷的脸上随东乡的风潇洒而飘渺。高而清瘦的背影后面总是跟着亦步亦趋的我和猫。对零食的渴望和漫着肉圆香味挑子的眷恋是我成为爷爷尾巴的绝对理由。一边是担心挑担人离去的着急,一边是跺着脚催着爷爷快点拿钱成了邻里最温馨的说辞,直到我成年后回到老家乡人依旧用这样的事情叙说着我的童年。

奶奶颠着一双小脚。大户人家女儿不谙农事的尴尬和从小读书同样不会家务的母亲和奶奶的关系一度紧张。奶奶晚年被食道癌(当时被唤作嗝气)折磨得皮包骨头,以至于母亲偶尔搬奶奶到天井晒太阳的时候一直抢着和奶奶睡觉其实是惦记着雕花大床隔栏上诱人甜点的我居然不敢单独的陪着。一生干干净净的爷爷也因为气管炎整天离不开痰盂让爷爷郁闷。爷爷奶奶一年之中的先后离世让幼年的我顿时失去了庇护从此走上了跟着父亲脚踏车辗转在不同学校之间的生涯。

东乡记忆一-----老 <wbr> <wbr>屋(2013.6.7日镇江日报周刊。芙蓉楼)

    老屋后进的房子都是一袭的木质雕花木楼,四户人家的主卧室四向对应。厅堂的扶栏上雕着兰或其他的花草。不同命运的四个家庭常常因为空间的狭窄而时有摩擦。尽管天井高墙的石雕上、小楼门栏上、楼梯的扶手处甚至各家雕花大床上都雕刻着各式和睦相处的戏文或成语的典故。因为妒忌,爷爷送父亲结婚礼物的一块名表居然被一户人家的大人扔进了我们家的水缸。这个疑案令邻里关系愈发微妙。邻居家会做各式小吃的香味常常引不擅长家务的母亲的我们三兄妹垂涎欲滴。

老屋和杨姓古宅王姓古宅毗邻。王姓人家的院落是那个村落最大的家族聚居地,前后绵延四进纵深。和杨姓的院墙是一条窄窄的弄堂,只能容一个人进出。那是孩童的我们躲猫猫最佳的藏身地。记忆中巷子里总是湿漉漉的,高而暗的院墙上长着各式的草、叶子。一声轻唤总能引来旷而远的回首。每到一个固定的季节,就会看到外乡人身挂布兜拿着簸箕样的农具用笤帚在墙上细心的扫着灰土,那是乡人称之为“硝”的东西,据说是用来腌制肉类制品的秘方中的一种配料。看到消失在悠长深巷中青布长衫的陌生人总有一种恐怖弥漫在玩耍的孩子心中而瞬间鸟兽散。

因为潮湿,老屋和杨家王家的弄堂的尽头间隔都有了一条淡淡细细的水沟,水沟的两边被丰厚的水草覆盖着,不熟悉路径的人常常会一只脚深陷其中而发出一些埋怨。潺潺的水顺着沟注入老屋门前的池塘。雨天,总能听到那嗡嗡的被称作“旱龟”的低低的叫声在沟的尽头。门口的那个池塘是大人们严禁我们靠近的。据说,四家的后人中有一个和父亲同辈份的孩子就是毙溺在深不见底的池塘里的而最终导致了那家年轻的女主人嫁往他乡。

老屋,其实已经不存在了。

东乡记忆一-----老 <wbr> <wbr>屋(2013.6.7日镇江日报周刊。芙蓉楼)  

随着四家人家添人添丁,空间的拥堵都有了另立门户的打算。终于,在反复协商的基础上,各家都在别处造屋离开了那座老屋。记得没有搬迁时候的我们家曾经就在那个裸露的院墙里过了些日子。被硬生生锯断的粗木头就在风雨中淋着。而那样精致的雕花窗框和隔栏都不知了去向。同住一个院落的恩怨让我们后来也没有了多少来往。直到有一天听到母亲关于那两家老人最终都因为疾病或经济的困窘而选择了非正常死亡让我有了一种深深的凉意。无论如何,在那样的高龄选择这样的残忍总和后人有着丝丝缕缕的关联。不是饥饿,不是成分。而另一家早年失去母亲庇护的那家的单丁最后居然被发现残忍的死在山脚下的一个涵洞里更是让人心酸,从此四支中的这一支后人已经完全消失。

村落另外的几乎大姓人家的院宅都陆陆续续的拆了。不是被强拆,大多数都是空间狭窄的缘故。独门独院,在渴望保有自己隐私的愿景下成了现实。但早年那样鸡犬相闻的热闹也随之渐渐的远去。唯有王姓人家在撤除老屋的时候留下了一个门楣和一个古旧的窗棂躯壳。至今,在一栋栋高楼的窄缝中,门楣上沧桑的野草野树依旧肆意的盎然着。

钢筋水泥的隔膜孤独常常会让我想起曾经的老屋。随城镇化进程的脚步,东乡的古村落渐渐的变得稀少。一些幸存被保护的古民居孤独的遗失在旷野上愈发的寂寥。奶奶家族的贾氏故居化巨资修缮在荒野中的守望令人神伤。外婆家王氏宗祠也在凄风苦雨中瑟瑟。那个曾经被网友们称作“最美雕花楼”的张家大院也和东乡无数的古民居一样在推土机的对峙下孤独而无助的守望着。

东乡记忆一-----老 <wbr> <wbr>屋(2013.6.7日镇江日报周刊。芙蓉楼)

 

每次回老家,我都会绕到那个门楣残迹边做短暂的停留。一个人静静地。虽然,我家的老屋已经没有了痕迹,但那座衰老的门楣上缠满的杂草青绿的树叶,依然在岁月中摇着我曾经梦中的记忆。门楣顶上的杂草,窗框上挂的藤蔓,随风摇摆。我在记忆中寻觅着不远处我家老屋房根下天井的位置和房梁上燕子的窝巢。不知道是谁种下的那棵曾经挂满紫色花蕾的高高的泡桐树也不见了踪影。门口的那个池塘依旧,但早已没有了儿时常见的鱼虾乱蹦的清新的盛景。

 

(后记:今年的6月8日是父亲大人80大寿,哥哥对父亲曾经工作岁月的记忆连同我对老屋的回忆文章,都是给父亲的生日礼物。我是一个幸福的人,两家的老人都健康快乐幸福的安度他们的晚年生活,是我的福气,也是我家人的福气。祝福我敬重并深爱的四位老人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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