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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守真治验回忆录(26

 汝州中医王国营 2016-08-27
26.心下痞痛
    泥工陈天保,前以工毕夜归,途中大雨滂沱,衣履尽湿,到家易衣即寝。次日微感不适,然以食齿之繁,殊不欲以是而惮劳也,仍勤于工。未几日,突而发热身痛,胸闷咳嗽,口干不渴,二便如常。医用人参败毒散治之,二剂,身痛咳嗽得稍已,旋又寒热往来,心下胀闷,再改柴胡桂枝汤与之,数投病仍不解。患者由兄伴来就诊,切脉弦滑而细。询之,彼谓:“口苦咽干,胸胁痞满,往来寒热,心烦不思食。”吾思此少阳证也,服小柴胡不效,当另有故。试以手按其心下,则觉痛甚,证之脉滑,又属有痰,此非柴胡桂枝汤证,乃一柴胡小陷胸汤之合病也。《伤寒论》有云:“心下痞,按之痛者,小陷胸汤主之。”参合前说,更
可确定无疑。因书柴陷汤服之。
柴胡七钱半夏三钱黄芩党参各二钱甘草一钱蒌实五钱黄连八
并谓三帖可愈,不必易方。逾数日,复来云:“药后病如失,果如先生言,现惟口乏味身委顿而已。”按脉和平,属于病后虚弱,疏一归耆异功散加神曲、山药,益气血,补脾胃,以培元气。
27.血虚挟痰
   邻妇杨贵妹,家贫,体胖,劳于操作。感寒輙咳,夜间增剧,日久失治,身体日见清瘦。近又新产,不惟少休息,营养缺,且杂诸儿辈粗粝度日,因是面浮肿,午后潮热,不烦不渴,面唇无华,畏冷,常厚被自温。经医诊为久咳脾虚,服六君子汤;虽认血虚发热,进圣愈汤,病无进退,历时三阅月矣。现以病增迎诊,脉细数无力而兼滑象,舌胖白润,面浮,不烦渴,潮热如故,天明始退,口吐清涎碗许,饮食无味,尿清便和。窃思本病起于操劳,增之产后,一则肺虚痰滞,清肃之令不行,因之咳嗽多痰;一则产后血亏,劳倦伤脾,脏腑失精微之奉,经脉缺血液之濡,因而潮热;似非实热,故不渴不烦也。前医之治,补血而不祛痰,或祛痰而不补血,偏性失宜,故而寡效。盖治痰而不补血,且脾燥则肝阴伤
而血加燥,热必不退;补血而不治痰,则脾阳不振而湿增痰盛,咳必更剧,故痰
盛血亏之证,兼治为宜。《内科秘要》之联珠饮,方中四物滋血,血补则热退;苓桂术甘汤燥脾祛痰,痰去则咳止,既不滋湿,又不伤燥,极为切合病机。方是:熟地八钱川芎二钱当归五钱酒芍三钱茯苓六钱桂枝钱半白术四钱炙草二钱初服二剂,热减痰少,面浮肿未消,脉则略起有力,精神微振,饮食渐进,知药已中的,嘱再服原方四剂,并饮食营养,热已退尽,痰亦不多,浮肿消退。又六剂,诸证悉已,后用归芍六君子汤、圣愈汤轮服竟愈。
28.肾虚气喘
黄公湘云,七旬有六。家富有,多子孙。体肥而康,善啖健步,少壮所不及。近年家遭不造,长次子相继云亡,大小孙又夭殇三四,未免襟怀悒郁,尝强酒自宽,以遣愁绪,由此而暗损元气,形体渐衰,咳嗽吐痰。1942 年冬某夜猝发剧病,为势甚迫,家人见而惊俱,星夜迎诊。视其气涌上喘,痰声漉漉,息短声低,面色惨淡,倚枕不敢动,动则气高喘甚,汗出,下肢厥冷如冰,切脉细微。证为浊阴泛于上,眞阳衰于下,乃上盛下虚之危候,固当以降浊扶阳为治。若祛痰顺
气以治上,则足以伤正而损阳;若温阳补以治下,则有痰结闭脱之可虞;是宜标本两者而兼顾之,但重在本而轻在标也。拟用三子养亲汤,开上焦之痰气,并用人参以扶正,黑锡丹敛下焦之眞阳,所谓两利之道,法甚周全。
苏子莱菔子各三钱芥子二钱人参四钱(蒸兑)冲生姜汁半匙,吞
黑锡丹,每次三钱。
当晚连服二帖,黎明痰降厥回,即可俯仰或稍得卧,神困不欲语,仍时咳喘,改进六君子汤加附子、苏子,兼吞肾气丸,大补脾肾。药服旬日,精神爽健,气平不喘,可卧可行,虽无昔日之健,而证状则已大减。复制嵩崖脾胃丸早晚淡盐水送服各五钱,不另服汤剂,日以美食自调。儿孙又能彬彬有礼,孝养甚周,故健复迅速。后十年以中风猝然而归道山。
29.虚寒气喘
张仁华,男,48 岁。自幼有咳痰痼疾,每值隆冬辄发,困苦异常。今冬感
寒增剧,咳嗽喘急,短气痞闷,腹下动悸,气恒自少腹上冲心,倚息不得卧。医认为脾肺虚寒,气不固摄,疏桂苓甘味姜辛汤,温肺降逆,服五剂无变化。又更苓桂术甘汤加苏子、干姜,温脾利水,降气温中,仍无进展。因时经月余,身体日虚,大有难于支持之势,改延余治。其人清瘦,脉细微,手足清冷,咳喘不卧,痰多气促,声低息短,能坐不能起,起则振振欲擗地,气时上冲,幸神志清明,能食粥半盂,胃气尚在,病虽险恶犹可无虑。按其证乃脾、肺、肾三经皆虚,盖肺虚则痰不易化,脾虚则湿不能运,肾虚则气逆而不能藏,是喘咳短气之成因。
前医用苓桂诸汤,皆从脾、肺二脏着眼,惟于肾脏尚欠顾及,且药轻病重,效故不着。因用眞武汤温阳鎭水,加姜、辛、味暖肺敛气,加枸杞、益智、破故纸补养肾元,许以十剂可愈,讵知病不少减。寻思前方由于脾肺之药为多,温肾之药稍少,况古人有久病及肾与标在肺本在肾之说,虽肺为贮痰之器,脾为生痰之源,
而肾司蒸化,实居于首要地位。乃将眞武汤加重分量:
茯苓八钱白术五钱乌附三钱生姜芍药各四钱另用都气丸六钱
分两次吞送  又进五剂,病如故。本症为脾、肺、肾虚寒,原无疑义,如药下对证,当有它变。今若此,其亦踵前医药轻病重之复辙欤?殊不然也。又忆黑锡丹大温脾肾,
鎭纳元阳,为虚寒喘促之圣药,喩嘉言、陈修园辈极赞其功。如是再以眞武汤改配黑锡丹,每次三钱,日进二剂,当晚喘减气平,能睡一二小时。次日复诊,脉起有力。喘咳大减。嘱原药再进,持续半月,诸证皆退,精神转好。后以肾气丸(改汤)、六君子汤加破故纸,芦巴间服调理复元。
30.咳嗽气喘
朱小祥病患咳嗽,恶寒头疼,胸满气急,口燥烦渴,尿短色黄,脉浮而小弱。据证分析,其由邪侵肌表,寒袭肺经,肺与皮毛相表里,故恶寒而咳;浊痰上泛,冲激于肺,以致气机不利,失于宣化,故胸满气促;燥渴者,则为内有郁热,津液不布,因之饮水自救;又痰积中焦,水不运化,上下隔阻,三焦决渎无权,故小便黄短;脉浮则属外邪未解,小弱则因营血亏损,显示脏气之不足,如此寒热错杂内外合邪之候,宜合治不宜分治,要不出疏表利肺降浊升清之大法,因处以
金匮厚朴麻黄汤。其方麻、石合用,不惟功擅辛凉解表,而且祛痰力巨;朴、杏宽中定喘,辅麻、石以成功;姜辛味温肺救气,功具开阖;半夏降逆散气,调理中焦之湿痰;尤妙在小麦一味补正,斡旋其间,相辅相需,以促成健运升降诸作用。但不可因麻黄之辛,石膏之凉,干姜之温,小麦之补而混淆杂乱目之。药服三剂,喘满得平,外邪解,烦渴止。再二剂,诸恙如失。
31.郁热咳嗽
黄妇春秀,三十许人也。育儿旋殇,悲痛愈恒,又因失于调养,以致胸满噫
气,潮热烦乱,夜不安寝,咳嗽少痰,舌燥口干,身体日形清瘦,切脉弦滑而细。
此由忧郁伤肝,肝失濡养,故烦热;气逆于肺,治节无权,故干咳;此即所谓肝
郁气逆、阴虚肺热之证也。今用丹栀逍遥散疏肝解郁清热以治其本。五剂烦热略
减,胸脘稍舒,但咳转剧,痰杂血星。再于前方去白术加桔、贝、知母、沙参,
咳虽大减,而干咳无痰,辟辟不止,津少舌燥,甚至夜不得卧,是为肺金燥热之
明征。当随证转方,清肺为主,疏肝次之。改用千金麦门冬汤(麦冬、竹茹、桔
梗、甘草、五味、干地、紫菀、半夏、桑皮),去辛热之麻姜,加调气解郁之香
附、郁金及清热生津之茅根、花粉,以期适应证情。前服数帖效不显,待至十帖
而后,逐渐热退咳减,胸舒津回,夜可睡数小时。原方再进三帖,诸证悉平。继
服归脾汤补脾滋血,加栀子、麦冬润肺清热,一月而健康胜常,经期复潮。明年
又育一儿,化忧郁为喜悦,精神畅旺,数年未病。噫!七情之伤人可畏也。
32.肺痈
陈春英,女,48 岁。该妇劳动力颇强,由于不节劳动,时值隆冬,又受风
寒侵袭,当时觉一身不适,饮食无味,而仍照常出工。迨至来春,患咳嗽,发热
不恶寒,喉干舌燥,咳则捧腹蹬地而连声不止,历十余分钟始有些微粘痰咯出,
其状俨如小儿百日咳之现象。医者认为寒邪侵肺,处以苏杏二陈汤,服十五剂而
未转方。循至肌肉大削,胸肋隐痛如刀割,粘痰难出,间有潮热;舌燥无津,小
便黄,大便数日一行,干结不畅。而后医不求其本,又不衡量情况,复蹈前医辛
燥之弊,用苏沉九宝汤加车前、花粉等多剂,以是益剧,卧床不能转侧,已十余
日矣。经其至亲黄君介绍往诊,切脉细数而滑,按其胸则呼痛而以手拒,探其额
有微热,视其舌红紫干燥。其自诉曰:“胸胀欲裂,咳痰为脓样,有腥气,口苦
干,欲饮冷水,小便热疼,大便坚燥。”今据脉证合参,是为热邪内郁,痰火上
凑,邪气结聚,蕴蓄成痈。《金匮》有云:“若口中辟辟燥咳,即胸中隐隐痛,脉
反滑数,此为肺痈。”《证治汇补》亦曰:“久咳不已,浊吐腥臭,……脉滑数实,
大小便涩数,恶寒吐沫,右肋拒按为肺痈。”其论述肺痈形成之原因及证状,核
与陈病吻合。审其起因,由冬伤于寒而不即病,至春暖而暴发,其时干咳、咽痛、
胸疼,此为内热已炽,未经宣泄,上熏于肺所致。果能及时清调肺金,何致如此。
今为逆流挽舟计,暂予清肃肺金,下通地道,以救眉急。方用大柴胡汤去姜枣加
葶苈、芦根。服二剂,大便日行数次。以肺与大肠相表里,便通则肺热得以下降,
故上部立见轻松,口燥舌干稍减,胸胀则如故,脓痰反多,转身仍因难。疏千金
苇茎汤加葶苈、郁金、枳壳、桔梗等味,同时用茅根、鱼腥草煎汤作茶饮,服至
十剂,胸痛稍减,已能起坐,口润知味,小便略清,大便亦畅。惟脓痰尚多,腥
气仍大。前方既显着有效,再稍予加减,药用:
茅、芦根各一两蒌根八钱苡仁七钱桃仁钱半浙贝桔梗甘草桑皮
郁金各三钱。仍用鱼腥草煎作茶饮。
续服五剂,是时胸已不痛,痰亦少,并可自由行动。改用回春之清肺汤与日
本原南阳方之肺痈汤间服一星期,其病基本已愈。再以圣济养肺汤善后,未再更
方。后半年曾经访询,并无咳嗽、吐痰、胸痛现象,饮食起居正常,身体较前尤
健云。
33.水邪犯肺
杨妇春元,病疟两年未愈,或数日而发,或半月而发,时无定期,寒热亦不
长。然以病久血虚,医用当归补血汤加鳖甲、肉桂,疟虽两月未发,但胸腹渐呈
膨胀,小便少,喘促唾涎沫,倚息不得卧,饮食无味,口干不渴等证相继而生。
其阿翁王老原有一日之雅,昨来相迎,偕抵其家。患者肌肉消瘦,面鲜华色,切
脉细数而滑,它状如前未少更。盖由外观其体虚至斯,良非温补不可;若详察内
象,则为痰水之积,殊非一温补可以济事,乃一棘手大证。现自整体分析,惟宜
标本兼顾,补泄同施,拟先健其脾胃,缓解胸腹,因疏春泽汤:
茯苓八钱肉桂钱半白术五钱泽泻猪苓各三钱党参四钱加苏子三钱
讵知服后,小便反不多,而大便水泻多次,此非泻药而呈如是异常作用,理
难索解。若从其胸腹胀减而言之,似有好转,嘱仍服原方,腹泻依然。不药则不
泻,持续旬日,病无进退,因至医院透视,断为肺水,曾从背后针刺抽出粘液甚
多。卒以无力住院,仍来求诊,述及前因,得知病变在肺。乃由肺失宣调,气机
不利,水不化气,停聚其中而为患,但与《金匮》所谓之肺水有别。此宜专从肺
治,进以苏子降气汤、葶苈大枣泻肺汤合剂。
苏子半夏当归各三钱前胡厚朴橘皮各二钱沉香(研末冲兑)
五分甘草一钱葶苈三钱大枣五枚加桑皮五钱党参三钱
药后剧泻数次,心胸顿觉开朗,咳喘略减。细察各情,似已中的,嘱再进原
方。三日后,行动已不咳喘,夜能安卧,饮食渐进稀糜,一切视前好转,但每日
仍腹泻数次,不甚剧耳。未更它方,赓续再进,即日臻安善。复诣医院检视,证
明肺水消失。接服补肺健脾之药,如香砂六君子汤加百合、阿胶、兜铃等品,调
理两月,平复如初。
34.风水
陈修孟,男,25 岁,缝纫业。上月至邻村探亲,归至中途,猝然大雨如注,
衣履尽湿,归即浴身换衣,未介意也。三日后,发热,恶寒,头疼,身痛,行动
沉重。医与发散药,得微汗,表未尽解,即停药。未数日,竟全身浮肿,按处凹
陷,久而始复,恶风身疼无汗。前医又与苏杏五皮饮,肿未轻减,改服五苓散,
病如故。医邀吾会诊,详询病因及服药经过,认为风水停留肌腠所构成。虽前方
有苏、桂之升发,但不敌渗利药之量大,一张一弛,效故不显。然则古人对风水
之治法,有开鬼门及腰以上肿者宜发汗之阐说,而尤以《金匮》风水证治载述为
详。有云:“寸口脉沉滑者,中有水气,面目肿大,有热,名曰风水。视人之目
窠上微肿,如蚕新起状,其颈脉动,时时咳,按其手足上,陷而不起者,风水。”
又“风水恶风,一身悉肿,……续自汗出,无大热,越婢汤主之。”根据上述文
献记载,参合本病,实为有力之指归。按陈证先由寒湿而起,皮肤之表未解,郁
发水肿。诊脉浮紧,恶风无汗,身沉重,口舌干燥,有湿郁化热现象。既非防己
黄耆汤之虚证,亦非麻黄加术汤之表实证,乃一外寒湿而内郁热之越婢加术汤证,
宜解表与清里同治,使寒湿与热,均从汗解,其肿自消,所谓因势利导也。方中
重用麻黄(两半),直解表邪,苍术(四钱)燥湿,姜皮(三钱)走表行气,资
助麻黄发散之力而大其用,石膏(一两)清理内热;并制抑麻黄之辛而合力疏表,
大枣、甘草(各三钱)和中扶正,调停其间。温服一剂,卧厚复,汗出如洗,易
衣数次,肿消大半。再剂汗仍大,身肿全消,竟此霍然。风水为寒湿郁热肤表之
证,然非大量麻黄不能发大汗开闭结,肿之速消以此,经验屡效。若仅寻常外邪,
则又以小量微汗为宜,否则漏汗虚阳,是又不可不知者。
编者注:本案麻黄重用至一两五钱,足见作者治疗此证,有其独到之处;但因此量与
寻常用量,相差甚大,所以应用时,必须愼重。诚如作者所言,不仅寻常外邪,以小量微汗
为宜,即为风水表实之证,亦须认证确切,多方考虑,并就医者平时用药经验,然后酌予制
大其剂,幸勿以此为恒法也。
35.臌胀
张云涛,男,45 岁,工人。去秋曾患痢疾,辗转月余始愈。惟每感胁腹不
适,劳动不能任重耐久,过劳輙更疲倦,以眠食如恒,未甚措意。今春腹呈胀大,
多食更甚,乃自行调理,犹未医药。初夏腹益大,行急则气促,小便短少,始惊
为病态。在当地卫生院服温脾利水宽胀药月余,病未减,腹部显着加大,乃转赴
县医院经体征、血象各项检查,结果断为肝硬化。病在进行期间,遂即住院医治,
注射服药两月,中间曾抽水两次,只暂时轻快,但不数日腹更膨大,认为病情不
易改善,希望甚微,遂出院就诊于余。审思臌胀一证,原属难治,虽病在肝脏,
而实与脾、肺、肾三脏有关。如患者肝功能未甚损坏,脾运犹未虚竭,肾火尚未
升腾,肺气仍可宣降,则病理变化可望好转。然在古人文献中亦视此四脏为重,
《沈氏尊生》有谓:“怒气伤肝,渐蚀其脾,脾虚至极,阴阳不交,清浊相混,
隧道不通,郁而为热,湿热相蒸,故其腹胀大。”又《素问?经脉别论》云:“饮
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
精四布,五经并行。”上节则谓肝旺脾虚致使湿热郁结而为病,次节则谓脾胃健
运,水道通利,则水不复潴留成患,四脏生理相互作用,阐论至为明确。其关于
病之虚实诊治亦有论及,徐灵胎云:“腹胀满,即使正虚,终属邪实,古人愼用
补法,倘胀满或有有形之物,宜缓下之。”虞天民云:“臌胀起于脾虚气损,当以
大补之剂培其本,少加顺气,以通其滞。”是虚者当补而实者宜攻,又应视证情
如何以为断,庶免虚虚实实之弊。诊脉沉数有力,面色白泽,舌苔薄白而润,食
纳佳,腹大如孕,时有鸣声,阴囊浮肿如水晶,尿少微黄,大便干燥;全身检视
无蜘蛛痣,眠睡尚佳,亦无盗汗、潮热现象。本病历时虽久,犹未大虚,正宜攻
补兼行,故方药与丸并进。方用:
白术五钱枳实商陆内金各三钱茯苓四钱牡蛎四钱广香一钱。
丸用:
白术四两甘遂一两研细水为丸,用大枣十枚煎汤,每日送服一钱,七日
为一疗程。
服药及丸后,每日水泻二、三次,小便加长,亦无呕恶、腹痛等不良反应。
盖在第一疗程腹大减小三分之一,肾囊全消,仍再服丸药一疗程,是时腹水已残
存无几,人亦比前轻健。在第三疗程中,改方严氏实脾饮加减:
白术四钱党参五钱茯苓三钱木瓜腹皮厚朴当归各二钱草
蔻木香各一钱,日服一剂。肾气丸五钱与前丸轮服。
半月后腹水全消,可谓基本告愈。并疏归脾汤善后调理,且嘱戒盐及房事百
日,则身体增强,病必不复。彼乃欣然归去,贻书感谢不置云。
36.水臌
朱成,男,25 岁,住蔡家乡。春间患风寒咳嗽,寖至全身浮肿,医用开鬼
门法,浮肿全消,但咳嗽仍紧,腹感满胀,又用六君子汤加姜、辛、味温肺健脾,
咳得减而腹更胀大,行动则气促。易医亦认为虚,疏实脾饮,服后胀不减,胸亦
甚觉痞满。经治十余日无效,迁延半年,腹大如鼓。吾夏月治其邻人某之病,因
来附诊,按脉沉实,面目浮肿,口舌干燥,却不渴,腹大如瓮,有时鸣声胀满,
延及膻中,小便黄短,大便燥结,数日一行,起居饮食尚好,殊无羸状。如果属
虚服前药当效,而反增剧者,其为实也明甚。审病起源风寒,太阳之表邪未尽,
水气留滞,不能由肺外散,反而逐渐深入中焦,与太阴之湿混合为一,并走肠间,
漉漉有声,而三焦决渎无权,不从膀胱气化而外溢,积蓄胃肠而成水臌。当趁其
体质未虚,乘时而攻去之。依《金匮》法,处防己椒目葶苈大黄丸(改汤),此
以防己、椒目行水,葶苈泻肺,大黄清肠胃积热,可收快利之效。药后水泻数次,
腹胀得减。再二剂,下利尤甚,腹又逐消,小便尚不长,用扶脾利水滋阴之法,
改服茯苓导水汤配吞六味地黄丸,旬日而瘥。
37.气臌
徐妇,年五旬余。孀居十年,肝气郁滞,近以家庭变故,尤增隐忧。始则胸
满喘促,继则腹大如箕。其犹子亦知医,认为单腹胀,大进温肾补脾药,扶持正
气,企图缓解,相持数月,病仍不解。转而求邻医唐君,又认为腹水,先服五苓
散、五皮饮不效,再进子龙九、廓清饮等亦鲜效。自谓历时已久而病若昔,感觉
前途渺茫,不欲再治。然其女若壻不忍坐视其母之待毙,商请余治,一舟相迎,
薄暮始至。诊脉沉滑带涩,喘迫咳紧,夜不安枕,腹若鼓状,按之中空无物,又
罕鸣声,似非积水,右胁下有硬块,触之作痛,舌苔薄黄不燥,饮食可少进,二
便如常。是由气郁日久,积聚不散而成臌,治当解郁调气。前服逐水药而胀不减,
即可证明是气而非水,故治而不效。兹拟以苏子降气汤治其喘胀,三剂胸舒喘平,
腹仍大,胁下犹疼。再当行气和血开郁,改予变制心气饮(桂枝、半夏、茯苓、
甘草、槟榔、吴萸、木通、苏子、枳实、桑皮、鳖甲),加当归、郁金,续进半
月,腹胀全消。但右胁肝脏尚肿大,手可触及,已无痛感,更方严氏鳖甲饮子(鳖
甲、黄耆、白术、甘草、川芎、白芍、草果、槟榔、厚朴、生姜、大枣、乌梅),
加丹参、郁金、青皮、土鳖等煎服,兑酒半杯。此方虽治脾脏疟母肿块,略为加
减,转用以治肝脏之积,未尝不可,以消瘀攻积理气诸作用则一也。连服十剂,
肝脏逐步缩小,已着显效。再用前方研末蜜丸,早晚以甜水酒温送五钱,取缓以
消积,使正气不伤,古人早有明言。半月后块尽消,疏归芍六君子汤加鳖甲、黄
耆,温补善后,服一月而体健复原。
38.消渴
(一)
陈石金,年46 岁。始患伤寒未瘥,旋又伤食吐泻,自恃体健,未曾医治。
迨剧乃延邹君诊治,服葛根桂枝汤加神曲、查肉之类,表虽解而吐泻未已。又处
不换金正气散温中止呕,宽胀消食,而吐泻得止。又转口渴尿多,次数频仍,改
进人参白虎汤、甘露饮、六味地黄汤等,半月无进步,渐次面削肌瘦,神疲纳少,
偃卧床第,不能起行。乃舅王君志远去秋患疟痢,吾为数日治愈,特来介治其甥,
同舟往视。患者枯瘦脱形,目炯炯有神光,面唇无华,舌胖润白,脉微无力,渴
尿无次,已至饮一尿一,小便清长,尿上层无油脂。盖病始由伤寒吐泻而起,营
卫已损,阴液复亏,吐泻伤脾,中焦失运,循至肺气不能下降,制约关门,肾火
不能上升,蒸发津液,阴阳阻隔,上下失交,故消渴之证成。前医认为内热津干,
迭用凉润,此治标不知治本也。本则脾肺肾二脏也,因脾喜燥而恶湿,肺恶冷而
喜降,肾得温而水升,气化得全,斯则无病。今三脏失职,水津不上输而惟下泄,
其主要关键,乃不在肺之宣、肾之蒸,实则脾失升降,不能制水也。倘脾能健运,
输布津液,则肺肾功能亦随之恢复,自无消渴之患。本证虽先属湿热,但因病已
日久,正气渐衰,内脏不足,又一变而为虚寒,此病情阴阳转化之常规,不足异
者,古人于此已有精切之论述。陈修园曰:“水不自生,一由气化,黄耆六一汤
取气化为水之义也;崔氏肾气丸取火能致水之义也;七味白术散方中有藿香之辛
燥,而《金匮翼》谓其能大生津液;理中汤方中有干姜之辛热,而侣山堂谓其能
上升水液,若以滋润甘寒为生津养液之源而速其死也。”由此可知气化传变与药
宜温不宜凉之精义。本证如宜凉而不宜温,何以服白虎汤、甘露饮等而病至剧变,
其误显然。今据前说用理中汤温脾止渴,证以程郊倩理论,更属置信。其谓:“参、
术、炙草所以固中州,干姜守中,必假之釜焰而腾阳气,是以谷入于阴,长气于
阳,上输华盖,下摄州都,五脏六腑皆以受气矣,此理中之旨也。”此因中焦之
运,而使上下升降得宜,肺布津液,肾司蒸发,何至上渴下消,陈修园执中央运
四旁之说,亦即理中之旨也。于是书与理中汤:
党参六钱白术五钱干姜三钱炙草二钱
首剂效不显,五剂病始好转,口略知味,精神微振,可能缓步。又进原方五
剂,渴尿大减,接近正常。终因病过虚损,尚须大补,改与养荣汤培补气血,历
时兼旬始健。夫消渴而用肾气丸者屡矣!至治以理中则属伊始,因知辨证论治之
亟当讲求也。
(二)
周继富,商人。禀赋羸弱,喜肥甘,酖酒色,握筹持算,劳心经营。偶感风
寒,发生咳嗽,短气动悸,心烦不眠,久治依然。随又疟痢并行,医用辛热药,
病得己。此后微咳心悸,时有烦热,医又认作体气之虚,杂进温补,遂致口渴尿
多,肌肉不得精液之养,日形消瘦。虽屡更医,皆未究其病源,仍以温肾为事,
病情转剧。且曰:消渴而至肾亏,不任补养,病殊难已。其内兄恳往治之,傍午
抵其家。伊蜷卧斗室中,见余至,起而执手相泣曰:“吾病数月,服药百剂,病
且益增,渴喜冷不辍,小便清长,每小时七、八次,尿愈多,渴愈加,夜烦不能
卧,腰至踝尤感清冷,常喜厚被温复,口虽能食,何故清瘦若是,望先生有以治
之。”按脉细微而数,舌红厚腻,声低息短,大便二日一行。统观全证,因知其
热渴引饮,当属上焦郁热,与《素问?气厥论》“心移热于肺,传为鬲消”之旨
合。纵欲竭精,则不免阴亏于下而阳浮于上,以致肺欠宣发,高原之水不能敷布,
乃建瓴下注也,故饮多尿多,所谓“阳强无制,阴不为守也”。至其下肢清冷,
则不仅肾阴亏而肾阳亦衰,已成上盛下虚之局。景岳有云:“阳不化气则水精不
布,水不得火则有降无升,所以直入膀胱而饮一溲二,以故源泉不滋天壤枯涸者,
是皆眞阳不足,火亏于下之消证也。”《圣济总录》亦云:“火炎于上,有不得不
清者。”张氏谓为阴阳失调,水火不济,则宜滋阴扶阳,交通上下。但《总录》
则谓上火宜清。本证乃肾阳衰于下、心火炎于上虚实错综之候,符合上述二者之
说,宜宗寒者温之、热者凉之、虚者补之之治法,化裁为用。故用八味地黄汤滋
阴益阳,人参白虎汤生津泻火。药为:
附子钱半肉桂八分(磨冲)生熟地各六钱枣皮四钱山药五钱茯
苓泽泻丹皮各一钱石膏八钱知母二钱甘草粳米各三钱洋参三钱(另
蒸兑)
连服三剂,尿渴均减,而肢冷如故,仍于原方加附子为四钱,肉桂为二钱,
大温下元,减石膏为五钱,去知母不用。又六帖,口不渴,尿已少,下肢亦转温,
是上焦之热已清,下焦之阳亦回,前方宜加变易,改进八味地黄汤加玄参、麦冬,
一以温补肾阳,一以滋养肺阴,调理一月健复。诸亲友庆其勿药有喜,各以肥美
相遗,不禁于口,因又食少乏味,胸腹饱胀,嗳腐吞酸,所谓食复也。用平胃散
(苍术易山药)加神曲、麦芽、查肉、内金之属,数日寻愈。此病上盛下虚,寒
热错杂,故附子与石膏并用,针对证情,复杯即效,一有偏胜,鲜不偾事者,吾
人辨证,可不愼诸。
39.呕吐
(一)
林幼春,青年木工也。近日身发热,渴欲饮水,但水入则吐,饮食亦少进,
常感胃脘满胀,舌苔淡黄不燥,小便黄短。医咸认为胃气之寒,先进不换金正气
散鲜效,又转香砂二陈汤,胃胀虽得减,而呕吐终未止。历时半月,证情转剧,
因来就诊。切脉浮数,身仍有热,胃胀时呕,吐水则胀减,水食皆难入,小便不
利。此乃胃内停水,水不化气,故水入则吐;水不上布而化津则渴;水潴于中而
不降,州都乏液分利则尿少;病理至为明确。《伤寒论》有云:“其人渴而口燥烦,
小便不利者,五苓散主之”;又“渴欲饮水,水入则吐者,……五苓散主之”。本
证为水气内阻,津液不生,而非由于胃中之燥热所致,故宜化气行水之五苓散。
前医用温胃止呕剂而不效者,良由仅知温胃而不知行水化气耳。若能执中枢以运
上下,调畅气机,则水从下降,自鲜上逆之犯,呕从何来。书五苓散与服,呕吐
遂止。
(二)
陈襄人,男,25 岁。久泻得愈后,又复呕吐,医者以为虚也,进以参、术、
砂、半,又以为热也,复进以竹茹、麦冬、芦根,诸药杂投,终属无效。甚证为:
身微热,呕吐清水,水入则不纳,时有冲气上逆,胸略痞闷,口不知味,舌尖红
燥,苔腻,不渴,脉阴沉迟而阳则浮数,此吾诊得之概状也。窃思其病泻久脾虚,
水停胃中不化,随气上冲而作呕,而水入不纳,由于胸中郁热所抗拒,乃上热中
虚之证,治之以《伤寒论》黄连汤。此用姜、桂、参、草温补脾胃而降冲逆,黄
连清胸热,伴半夏以止呕吐,为一寒热错综之良方。服药呕吐渐止,再剂,证全
除,能进稀糜,后用五味异功散加生姜温胃益气而安。
40.反胃
(一)
农人朱佑山,以操作过劳,饮食不节,妨害脾胃,消化不良,由是胸胃胀满,
呕吐时作,久则朝食暮吐而后快,形成胃反证候。当住农村医院,诊为胃气虚寒,
用黄连理中汤、旋复代赭石汤、吴茱萸汤、大半夏汤等皆不效,因转我院医治。
患者面色惨淡,骨瘦如柴,舌紫红,中心无苔,有红条,两侧微黄,心烦,口微
渴,喜冷饮,朝食暮吐,呕吐物呈稀糜状,味气腥酸,便结尿黄,脉则细数,重
按有力。审为实证。前医拘于“朝食暮吐”之病名及王太仆“食入反出,是无火
也”之言,认为脾胃虚寒,不能腐熟水谷,变化精微,迭用温阳益胃诸法而不知
变。细察病者舌中红边黄,口渴喜冷,属于心胃郁热;其吐物稀糜酸腥,乃非胃
冷食物不化之比,实由胃热气逆,不为纳化,故历久而复吐出;证之尿黄便结脉
数有力诸象,更知为实热而非虚寒矣。据证论治,方以凉心清胃为宜:
芦茅根各一两橘皮竹茹半夏各二钱木通藿梗贝母滑石
连翘各三钱花粉麦冬各四钱。
二剂后,脉转和缓,两日未吐食,渴亦大减,小便黄甚,大便稀溏,是湿热
下降之征,药既中的,接服原方五日,证状逐渐减轻,食不觉胀,更不反胃,饮
食如常,出院还乡,恢复劳动力。
(二)
唐愼元,年三十许人也。病反胃,心下雷鸣不舒,食辄胀满,吐出而后快,
吐后则思水,饮水却不吐,病虽久,犹可小劳动。诸医杂治,药多罔效,因置之
勿问。夏初吾以事往其村,乃父乞为之一诊。切脉浮而迟,舌白润无苔,胃胀有
鸣声,食后仍吐,小便清长,大便自可。吾思此证若属虚寒,则必朝食暮吐;若
系忧思郁结,中焦阻滞,当有胸满吐涎之现象。今皆不然,其为胃内停水,脾不
健运之所致乎?盖胃有积水,水入而不吐者,同气相求之意也。食入反出者,因
由水积于中,消化失权,入不相容,排除异己之谓也。顾其病在水,水去则胃运
恢复,食入可消,胃反何来。不此之图,宜其鲜效。现胃虽有停水,脾尚未虚,
不宜理中之温补,而以燥土利水之五苓散为切。因该散肉桂具温阳化气之效,苓、
术培土燥湿,猪、泽清热渗利,尤应遵古法研末为散,白汤送服,效始易显,许
其一剂可愈。其家以为病久药轻,胡能如是之速效,疑信参半也。吾事毕即回,
未之闻问,次年春邂逅(xiè hòu)其父于戚家,始悉其子服药后,果如所言。
41.寒呃
嫠(lí)妇龚氏,年六旬许。先富而后贫,饥饱不时,寒温无度,以是营卫
失和,脾胃大损,腹鸣水泻,阳虚畏寒,甚至哕呃。以无力医治,驯至肌肤削萎,
神疲身倦,扶杖而行,自知难久,见人辄悲泣。其从姊某见而悯之,愿负医药费,
挽余为之诊。切脉细弱无力,泻久则脾胃虚损,畏寒则阳气衰微,呃而声细,气
息不续,肾气亦虚,舌胖白润,小便清长,大便溏薄,此为脾肾两亏阴阳俱衰之
大证。幸其能食知味,脾胃生化未绝,尚有一线生机,惟须持久温补,方易见效。
方处大剂理中汤兼吞肾气丸,日服一帖,暂以半月为期。再诊,脉细略有神,呃
泻虽稍减,而大肉已脱,枯瘠可畏,服药虽为首要,尤须血肉有情之物配合营养,
否则羸弱如此,岂易言功。又幸其近房从侄某愿迎至其家供应饍馔。嗣后改用保
元汤冲服龟鹿二仙胶,早晚兼吞紫河车丸,峻补脾肾,服食两月,呃泻全止,肌
肉渐丰,历时三月而全愈。夫以年老虚孱如此,一旦得药食之养,情志之适,遂
尔迅起而复,从知适情养志为医药中之先决条件也。
42.气呃
成城,乃一机织青工。患呃逆半月,声长而频,有作胃火而用黄草汤,有作
痰重而用旋复代赭石汤,有作脾胃虚而用丁香茯苓汤,以及清火调中降逆之药不
一而足,或暂得止,旋而复发,欲求一日之安不可得。曾住医院旬日,针药并用,
亦不少减,乃出院就治中医,杂药乱投,依然如故。伊与余为同乡,猝遇于道,
恳为医治,并出前方相视,核皆对证,服而不效,当复有故,进一步询之。则曰:
“吾虽呃逆多日,饮食仍如故,并不胃反,仅时觉胸腹饱胀而已。继而曰:“吾
前与某女友善,情恋至笃,不期其近日心志突变,顾而之他,且结缡焉。以是心
中不免抑郁,烦悸失眠,未几即病,其以是欤?”按脉弦而涩,弦则肝气不调,
涩则血行不畅,气血未和则足以致脾胃之虚,然气不调,补虚何益,肝不条达,
鎭降奚用,如郁开血行气畅,又胡呃逆之有。治以调肝舒气为主,但病久体虚,
宜降逆调气之中,佐以滋补,庶几无弊。拟用四磨汤:
槟榔三钱沉香末八分(冲服)乌药四钱西党五钱
进一剂,呃虽未止,而心胸顿觉开展,再进呃逆减,至四剂而全止。续用香
砂六君子汤调气理脾,复以安神定志汤滋血鎭心,数剂全安。
43.热呃
唐君寅生,长夏自远道归。头昏胀,肢倦怠,甚感不适。妻以其久出初归,
杀鸡作黍以款之,食后遂觉胸腹痞满,口苦乏味,常有气自胸臆间上冲而作呃,
连声不辍。自疑寒也,煎服葱姜汤,呃不止,因循多日,以致呃逆益甚,神昏不
安,间有妄语,举家认为证之亟也,邀余会诊,先时已有多医在坐,论议不一,
棋举未定,众见余至,皆曰:“其证若何?有待先生之明决。”余诊之,脉虚弱无
力,面垢唇红,舌燥无津,口却不渴,呃声壮而不停,神昏乱语,小便赤短,大
便溏泻。谓曰:“此热呃也。热在阳明之经,由其先受暑热,后伤饮食,停滞中
焦而不化,食与热搏,相挟上冲而扰及心主故耳。今幸而便泻,则肠胃积热有宣
泄之路,是病证之良好机转,治以清降开窍之药,热气下行,神识即清,然与虚
寒逆从下焦而起,药宜温补者大相径庭,是不可不辨。再则本病虽属阳明经热,
但脉不洪大,口不烦渴,尚未至白虎汤之高热,不过因暑而病,热在上焦而未及
胃,且食伤停滞于中,宜轻清之品疏解上热,配消导之药运化积滞,如热清积去,
则呃逆自已。拟用景岳安胃散(陈皮、山查、麦芽、木通、泽泻、黄芩、石斛),
河间六一散(滑石、甘草)合剂,加芦根、栀仁、枇杷叶之类。惟在未服药前,
先化吞牛黄清心丸一颗,开窍通神,再服煎药,每日一剂,连服两日,神志不乱,
内热已清,呃逆全止,而溏泻次数转增,是热下降之象,不必止之。减牛黄丸不
用,专服汤药以肃清肠胃余热。二剂泻已,改用养胃生津药得痊。
44.留饮胃痛
张女小菊,14 岁。前以伤食胀满作痛,服平胃散加山查、神曲、谷麦芽之
类得愈。未期月,胃又胀痛而呕,有上下走痛感觉,但便后可稍减,再服前方则
不验,辗转半年未愈。夏月不远百里来治,且曰:“胃胀痛,绵绵无休止,间作
阵痛,痛则苦不堪言,手不可近。服破血行气药不惟不减,且致不欲食,是可治
否?”问曰:“痛处有鸣声否?”则曰“有之。”此病既非气血凝滞,亦非食停中
焦,而为痰积作痛,即《金匮》之留饮证也。盖其痰饮停于胃而不及于胸胁,则
非十枣汤所宜,若从其胃胀痛利反快而言,又当以甘遂半夏汤主之。是方半夏温
胃散痰,甘遂逐水。又恐甘遂药力过峻,佐白蜜、甘草之甘以缓其势,复用芍药
之苦以安中。虽甘遂、甘草相反,而实则相激以相成,盖欲其一战而逐尽留饮也。
服后痛转剧,顷而下利数行,痛胀遂减,再剂全瘳。
45.瘀血胃痛
蒋妻徐氏,年不惑。体素强,经调鲜病,近以经期劳作,嗜食生冷,乃致月
经参差,胃脘一月数痛,恃强不措意。驯至近日,病情较甚,胃部胀满不可抚摩,
必噫气或下矢气乃稍舒,曾服鎭痛调气药罔效。遂远来就诊,切脉沉而弦紧,舌
白润,胸胀胃痛,不可俯仰。认为肝气内郁,血滞经络,寒湿留止,阻碍气机,
所以经愆胃痛同时形成,其为气滞血凝,至属明确。凡妇人之病,多以调气为治,
但今以经愆而致胃痛,则宜以和血为主,调气次之。乃与和血行瘀调气之玄胡汤:
玄胡姜黄各三钱芍药四钱安桂八分全归五钱甘草一钱蒲黄
生姜乳香没药各二钱木香一钱
药后,胃痛略松。虽气分之郁结渐解,而血分之瘀行未畅,再于前方中加丹
参四钱,茺蔚子三钱,酒水各半煎,增速药效。连服四剂,痛感完全消失。未几,
经来亦不复痛,时期准确。翌年又复老蚌生珠,夫妻感不去怀,时来探候云。
46.胃脘寒痛
秦善治,久患胃痛,一年数发,治亦愈,不治亦愈。今冬寒气触发,胃痛尤
剧,胸腹动悸冲逆,不可按摩,肢厥脉伏,呕吐酸水,得食则稍减,舌白润无苔,
尿清便畅,时历三月未愈。此属胃中停有积水,不能健化,故发则水气泛散,冲
逆作痛;又阴寒盛于内,阳气不能发越于外,故肢厥脉伏。核其致病原因,乃如
虞抟所云:“未有不由痰涎食积郁于中,七情九气触于内之所致焉。是以清阳不
升,浊阴不降,而肝木之邪,得以乘机侵侮而为病矣。”论述胃病之产生,多由
水气积滞,脾胃失调,以致升降不协,郁结作痛。但病有虚实,脉有眞假,亦宜
缜密辨治,否则祸不旋踵矣。《沈氏尊生》有谓:“然胃病有虚实,总以按之痛止
者为虚,……按之痛甚者为实, ……至于痛甚者脉必伏。”此提示辨证之虚实,
尤不可误认脉伏为虚为脱而妄用温补。沈氏关于治痛更有精切之论述,如“凡痛
必温散,切不可补气,以气旺不通,则反甚之,顾安可忽视之哉。”痛多气滞,
补则气实,实则不通而痛,由此知痛无补法而以温散为宜。本病仅为胃寒水冷,
气滞不行,而非虚致,故不外温中行水之一法。因处以安中散而略为加减:
肉桂八分玄胡小茴良姜各三钱牡蛎六钱砂仁甘草各二钱
茯苓五钱酒芍三钱
此方温中散寒,行水调气,具有相当效果。连服三剂,痛呕均减,脉现厥回,
冲气亦低。再二剂痛呕全止,胃舒气平。改进香砂六君子汤加干姜温理脾胃,调
养半月,即趋平善。
47.虚寒腹痛
(一)
彭君德初夜半来谓:“家母晚食后腹内痛,呕吐不止。煎服姜艾汤,呕痛未
少减,且加剧焉,请处方治之。”吾思年老腹痛而呕,多属虚寒所致,处以砂半
理中汤。黎明彭君仓卒入,谓服药痛呕如故,四肢且厥,势甚危迫,恳速往。同
诣其家,见伊母呻吟床第,辗转不宁,呕吐时作,痰涎遍地,唇白面惨,四肢微
厥,神疲懒言,舌质白胖,按脉沉而紧。伊谓:“腹中雷鸣剧痛,胸胁逆满,呕
吐不止,尿清长。”凭证而论,则为腹中寒气奔迫,上攻胸胁,胃中停水,逆而
作呕,阴盛阳衰之候。《内经》五邪篇有云:“邪在脾胃……,阳气不足,阴气有
余,则寒中肠鸣腹痛。”又《金匮》叙列证治更切,“腹中寒气,雷鸣切痛,胸胁
逆满呕吐,附子粳米汤主之。”尤在泾对此亦有精辟之论:“下焦浊阴之气,不特
肆于阴部,而且逆于阳位,中虚而堤防撤矣。故以附子补阳驱阴,半夏降逆止呕,
而尤赖粳米、甘草培令土厚而使敛阴气也。”其阐明病理,绎释方药,更令人有
明确之认识。彭母之恰切附子粳米汤,可以无疑矣!但尚恐该汤力过薄弱,再加
干姜、茯苓之温中利水以宏其用。服两帖痛呕均减,再二帖全愈。改给姜附六君
子汤从事温补脾肾,调养十余日,即健复如初。
(二)
杨大昭,乃六旬老翁也。人虽肥胖,而精神殊不佳。顷病腹鸣攻痛,上下走
逐,胸满欲呕,脉沉紧而迟,此系水寒之气相搏于中,脾肾失调之所致。曾服理
中汤、附子粳米汤多剂,却无效验。然而全面观察,实为脾肾阳衰不胜阴寒之象,
前方颇为针对,其不效者,此非矢不中的,乃力不及彀(gòu)也。复思大建中
汤为大辛大热峻剂,如此情景,利在速决,不容优柔再贻患者痛苦。遂径用大建
中汤,呕痛未略减,且四肢有厥意,人亦虚弱已极,是时不唯宜温而且宜补。又
《伤寒论》中之人参四逆汤与外台解急蜀椒汤两方,均为温补大剂,而又以后方
为胜,因疏外台解急蜀椒汤:
蜀椒二钱大枣五枚甘草二钱干姜半夏各四钱附子五钱党参六
钱饴糖一两煎好冲服。
药后阳回厥止,痛呕大减,再二剂遂愈。随用肾气丸、大补汤间服,渐次康
复。
(三)
龚女痢愈未久,转致溏泻,一日四、五次,腹中时痛,痛则手足厥冷,呕吐
清涎,曾进理中汤多剂未瘥。诊之,脉微细,舌白润,口不渴,小便清长,厥痛
存在。今脉微厥痛,不仅病在太阴,亦且症兼少阴,其病由痢转泻,固为病变之
良好机转,但泻利既久,脾胃已伤,脉微而厥,则肾阳亦复衰损,前服理中汤不
应者,偏脾而遗肾耳。现以合治脾肾为宜,处近效白术汤:
白术五钱附子三钱炙草二钱生姜四钱大枣五枚。
用以培补脾胃,温暖肾阳。四剂手足厥回,痛泻俱止。惟肢倦神疲,饮食无
味,再用益脾强胃之异功散加益智、山药扁豆、砂仁诸品,同时美味调补,半月
遂收全功。
48.寒积腹痛
锺大满,腹痛有年,理中四逆辈皆已服之,间或可止。但痛发不常,或一月
数发,或两月一发,每痛多为饮食寒冷之所诱致。自常以胡椒末用姜汤冲服,痛
得暂解。一日,彼晤余戚家,谈其痼疾之异,乞为诊之。脉沉而弦紧,舌白润无
苔,按其腹有微痛,痛时牵及腰胁,大便间日一次,少而不畅,小便如常。吾曰:
“君病属阴寒积聚,非温不能已其寒,非下不能荡其积,是宜温下并行,而前服
理中辈无功者,仅祛寒而不逐积耳。依吾法两剂可愈。”彼曰:“吾固知先生善治
异疾,倘得愈,感且不忘。”即书予大黄附子汤:
大黄四钱乌附三钱细辛钱半
并曰:“此为金匮成方,屡用有效,不可为外言所惑也。”后半年相晤,据云:
果二剂而瘥。噫!经方之可贵如是。
49.脾虚腹痛
黄春云病泄泻月余,寒凉杂进,卒以温补药获愈。未匝月,感觉食纳不振,
腹部胀满,多涎喜暖,大便五、六日未行。医者认系阳明内结,用小承气汤不效,
再用大承汤攻之,不惟府气未通,随致全身发热,口渴喜热饮,而腹胀如故,精
神极困顿云。余诊之,脉沉迟无力,舌白润乏苔,身虽热,久按之则不见热,又
欲厚衣喜暖,证之腹胀不痛,足见府气未实。其所以饮食不舒,腹胀满而不大便
者,盖由久泻伤津,脾虚不运耳。其以攻而转发热者,即脾虚生热之理也。乃虚
证,非实证,补之惟恐不及,尚可恣意攻伐耶?是宜遵东垣甘温除热之说,温补
脾胃,略佐宽胀之品,待中焦气旺,运化恢复,则胀消便行矣。遂拟厚朴人参半
夏生姜汤。三剂无变化,甘温之力不足欤?改处温补脾胃之枳实理中汤,并加扶
阳之附子,同时艾灸气海、关元、天枢、足三里诸穴。日服药二剂,两日大便遂
行,诸证亦逐步减退。复用香砂养胃汤(白术、苍术、厚朴、陈皮、香附、蔻仁、
党参、生姜、砂仁、木香、甘草、茯苓、大枣)加重参、术,其它调气诸品,则
分量宜轻,日进一帖,佐以饮食营养,月余精神复振,身体健常。
50.少腹胀痛
谭秋香,三旬孀妇也。子女绕膝,日忙于生计,操劳过度,悒悒于心,以致
气血内耗,身体渐羸,月经不行,少腹肿胀,行动则喘促,数月于兹。昨随其叔婶来治,切脉细数而涩,口干不渴,大便燥结,两三日一行,小便黄短,少腹不仅肿胀,有时乍痛,虽闭经已久,尚无块状。窃思本病关键,首须明悉经闭与肿胀之先后,如肿胀由经闭而起,则以通经为先;如经闭由肿胀所引发,则以利水为宜。细询之下,其为经闭先而肿胀后,乃属于瘀血郁积,而小便又不利,则不仅血结亦且水结矣。况其先由思虑伤脾,忧郁伤肝,肝伤则气滞血瘀,脾伤则运化失常,久则累及于肾,水不宣泄而停蓄其中,故水与血互结而为病。至于治法,前贤亦有明确之指示:“谓先病水而后经闭者,当先治水,水去则经行;先病闭经而后水肿者,先行其瘀,瘀去则肿消”。本证瘀水胶结,同属严重,如逐瘀而不行水,则瘀未必去;祛水而不行瘀,则水未必可行,法当标本兼治,行水与逐瘀并举,因选用《金匮》中之大黄甘遂汤、桂苓丸合剂:
大黄阿胶各三钱甘遂五分(另冲)桂枝丹皮各二钱茯苓四钱桃
仁三钱加丹参五钱土鳖钱半
服后便水甚多,杂有血块。又三剂,水多而血少,腰腹胀减,已不肿,诸证
消失。改用归芍异功散调理,无何经行,痛解,又进归脾汤善后,时经一月,遂
得康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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