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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排第一人背后的秘密:“铁榔头”是怎样炼成的

 三余无梦生 2016-08-28
北京时间8月21日,2016年里约奥运会女排比赛全部结束。决赛中面对塞尔维亚的强有力挑战,中国女排在先输一局的情况下,连扳三局3-1逆转获胜,时隔12年再度荣膺奥运冠军。带领中国女排夺冠的主教练郎平也创造历史的成为球员、教练都拿到奥运金牌的女排第一人。


文 | 郎平


解除婚姻契约,解除工作合同

1994年11月,我带八佰伴世界队打完最后一场比赛,中国排协打电话给我,要我从香港弯一下北京再回美国,说有事情商量。到北京的当天晚上,袁伟民找我谈了女排的情况,我们确实都不忍心看着中国女排落到世界第八而一蹶不振。袁伟民说,女排最缺乏的是一种精神,是教练的凝聚力,要用一种人格的力量来调动运动员,而时间又特别紧迫,离亚特兰大奥运会只有一年半时间,不允许再慢慢启动了,他对我有信心,希望我考虑,能否回来执教。

但是,我对自己有多大的把握呢?

我知道,这是大家的信任。我也知道,袁伟民教练一般是不求人的。

1994年打世界锦标赛的时候,我正在八佰伴做收尾工作。当时,一听中国女排拿了第八,我吓一跳,我觉得中国女排不至于打这个成绩,就是因为输给韩国队后,情绪懈了,一泻千里,结果落到第八。在巴塞罗那奥运会,女排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那里,我生下浪浪下在在坐月子,美国电视台不转播中国女排的比赛实况,我在家里坐卧不安,结果等来的是接二连三的坏消息:中国女排在小组赛中输给荷兰队,夺魁无望:巫丹误服中草药,被国际排联误认为服用兴奋剂,这一事件使女排士气严重受挫。竞技、比赛,说到底,比的就是精神,比的就是士气。得知这些消息,我整整一天说不出话,几经周折,终于拨通国际长途,找到张蓉芳,我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声音都抖了。奥运会之前,女排在美国圣地亚哥参赛,那里,我怀孕快八个月了行动很不方便,可我还是坐了12个小时的车去看她们,真希望她们能在巴塞罗那奥运会上把1990年锦标赛没拿到的冠军夺回来,没想到她们却接连失利。张蓉芳心情也很坏,我太能体谅她了。我赶紧又拨通北京的电话,让我父亲替我去北京机场接她们,一定要代我安慰她们,告诉她们来日方长。遗憾的是,女排受打击的士气再也没有缓过来,这种状态被其他国家的教练都看出来了。

1994年世界锦标赛后,那是在香港,我、欧亨尼奥(古巴队主教练)还有卡尔波利(八佰伴世界明星队团长,俄罗斯队主教练)我们三个并排坐在一条长凳上,他们和我聊起了中国队,说中国队怎么回事,中国队的水平不应该跑到第八的。欧亨尼奥说,中国队内部有问题。卡尔波利也说,奇怪,不正常。卡尔波利挺得意,他带一批新队员还拿了第三名。突然,欧亨尼奥很认真地对我说了一句:“我看那,中国队得你带。”我马上回答他:“你别开玩笑了,我带八佰伴挺好的。”但我心里常常会想起托父亲转告女排姑娘的话:来日方长!

这个智慧的“古巴小老头”很神哪,一出口就是预言。

我自己都没想到,国家体委会请我回去执教。可我还是挺犹豫的,倒不是为工资或待遇。那段时间,和体委通了那么多电传、电话,双方都没有涉及工资和待遇的问题。我知道,如果决定回来,就是一个普通的国家干部,不可能提任何条件,而且,说好干到奥运会,总共一年半时间,还有什么可提的?生活中有些东西不是用钱可以估量的,如果能把女排带出低谷,也是对我自身价值的挑战。

可恰恰在那个时候,我自己正面临着最大的困难:在协议办离婚。这件事,除了我妈妈和劳尔(前美国女排队员,我的朋友)了解一些情况外,我没有和任何人聊过。我请了律师,要商量很多细节问题:财产问题、女儿问题,这都是一些最痛心、最麻烦的问题。我是赤手空拳去美国的,八年奋斗,好不容易有了工作、有了绿卡、有了房子、有了汽车、有了女儿,这一切都 是用心血和汗水换来的。如果决定离婚,如果决定回国,一切的一切好像都要一笔勾销,或者,支离破碎。但我还是决定离婚。

人的生活有限,生命更可贵。我总觉得,一些物质的东西好一点、差一点都无所谓,但人的感情不能将就。而感情问题却是那么复杂,那么不好驾驭,你需要在一个曾经是素不相识的人身上找到互相的欣赏、互相的默契、互相的理解、互相的爱护,这是最高的要求,也是最难的事情,这需要双方一起作牺牲、作努力,体谅、谦让,精神止亦步亦趋,才能越走近。这些道理,谁都会说,谁都会写,谁都明白,可感情是感情,理性是理性,而且,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事到临头,怎么讲道理都不解决问题。我想,还是一句俗话有说服力:缘分尽了。我也仔细地回想过,这“心头”是怎么来到的?好像是不知不觉,但确确实实是很不愉快的积累,一点一滴、琐琐碎碎,想追究一下谁对谁错,都觉得很没有意义。

当然,我从很多人的眼光里看出一些概念化的猜想:郎平是名人,她很能干,她是“女强人”,因此,她的生活问题是因为她太能干,她不会生活,她不顾生活。不管别人怎么猜测,我不愿意对任何人作解释,我曾经只对一位朋友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努力做个贤妻良母,我热爱生活,我对生活尽到责任了。但生活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对和错所能概括的。你尽力了,也未必能使生活美满如意,这比打球难多了。

分手让人感到痛楚,就像要割去你的手、你的脚,你怕你的手脚伤残了,割去它们是为了保全生命,但这个“割去”手术,是外心的,毕竟是你身上的一部分,曾经是一个整体,有很多记忆、很多日子、很多内容、很多活动,是一起完成的、一起经历的,不管开心、不开心,都有血有肉地联在一起了,要剥离,要侵害,连血带肉的,能不痛吗?!但我相信,我的决定是对的,“手脚”既然有伤有残,痛归痛,总得“治病”啊,拖着“病痛”生活,活得肯定不爽快。只有下决心“手术”,也行还有新的生命、新的希望。

当然,“治病”、“手术”,代价学生,房子要一分为二,女儿要一分为二,曾经所有合二为一的东西都 要一点点“锯开”。房子是从意大利打球回来刚买的,三百多平米的一座房子,前后还有两个院子,这样的家,有树、有草,这种祥和安谧的氛围,是我梦寐以求的。两年打球,我的膝关节动了三次大手术,才有钱买的房子,可房子还没住暖呢,我就离开去香港,到八佰伴世界明星队做教练工作,他和女儿虽然也一起去了香港,但生活毕竟动荡。而离开香港又回美国,我再也没有住进那座有前后院的房子,等待着我的,却是更剧烈的“动荡”。让我感到最难分难舍的,不是房子、院子,是女儿,她还不满两岁啊……


把感情封闭一阵

1995年初,中国排协在老山召开全国教练会议,决定更换中国女排的主教练,大家也提了人选,又一次想到了我,于是,排球协会一个电传接一个电传地发到我工作的新墨西哥大学,球类司司长也给我发来电传,有一句话打动了我:“郎平,祖国真的需要你!”确实,最后便 我下决心的就是这句话。作为一个人,我们其实都很渺小,但是,当有人代表国家对你说:“国家需要你!”你还能无动于衷吗?如果,真能为国家做点好事,这也不容易。

那几天,劳尔总是玩笑地对我说:“我们的OFFICE都成了詹妮(郎平的英文名)的办公室了。”劳尔的态度很明确,她不赞成我回国,我们认真地交流过,她的想法很中肯:你在国家队那么多年,干得那么苦,压力太大,而且,你家庭情况不好,孩子那么小,你怎么能回去呢?你应该安下心,把自己的问题处理好,可以建立新的家庭,重新开始生活。再说,你还有那么多合同。这样大的牺牲值得吗?劳尔是为我着想,她的分析有道理,这是一个朋友的肺腑之言。

这些利弊、得失我自己全都想到了。回国、执教、这个动作确实非同小可,也许,会又一次改变我的生活和命运。而执教工作之多,也可想而知。但我更清楚,女排在中国人心目中有一种很特殊的位置,女排打球已经超越了排球、超越了体育本身。虽然,我离开国家队那么多年了,但大家还是想着我,在女排最的时候,要把这副担子交给我,我深深地体会到,这是一种信任和托付。我也反反复复考虑:也许,正因为没有了家庭,心空出了一大块,应该有东西填补:也许正因为女儿还小,不懂事,我还可以抓紧时间干两年。在反复考虑的时候,我脑海里时常会闪过很多眼光,像幻觉一样,熟悉的、陌生的、亲近的、遥远的,这些眼光渐渐地走进我心里,使我终于明白,怎样的“东西”才能填补我心理空出的那一块:为了这些“眼光”,个人作点牺牲值得,我应该去尝试。而且,我有种预感,如果决定回去,不会是一年两年,应该有思想准备:肯定不可能再有个人的生活了。要说“牺牲”,这是最大的牺牲,你得想好了?!

我想好了,决定回国。


为何曾经出走美国

1986年,我正式退役了,先去北师大学英语,半年后,有一个机会,我决定公派自费去美国留学。


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只想出去一两年,学学语言、开开眼界。另一个原因是,在中国女排这些年,得到很多荣誉,人们对女排队员几乎是家喻户晓。虽然退役了,可我不能像普通人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老是被别人注意,身不由己,连上个街买东西,都受拘束。有一次,我想去看电影,买了票,故意迟到几分钟,等黑灯了,开演了,我们才找到位子坐下,没想到刚坐下,也许是我们俩的个子太高,还是被几个观众发现了,“郎平,郎平”地叫起来,这一叫,整个剧场都不安宁了,我一看情况不妙,赶紧撤。



可是,很多人不理解我的“撤”,他们总觉得,“女排”是中国的象征,我是典型的“民族英雄”,似乎不应该加入这股“出国潮”。也有人挽留我:“你是世界冠军,你是有功之臣,国家不会亏待你的。”


我觉得自己似乎被误解了,我不是怕“亏待”,我就是觉得,国家和人民待我太好,我不能再躺在“冠军”的奖杯上吃一辈子老本,不能天天坐在荣誉上。“世界冠军”只说明我的过去,而一旦从女排的队伍中退下来,我什么都不是,我得重新学习本领,我得重新开始生活,必须把自己看成“一无所有”……


我不愿当官

也有人说,不是可以到体校、体委做领导工作吗,但是,我不愿意当宫。


有一次很深刻的教训,我耿耿于怀,发誓不当官。


那年,我们在湖南的郴州训练。那时的训练基地条件很差,是那种竹棚子,透风的,冬天很冷。一个星期天,郴州基地的主任来找我,说领队让我跟他去一趟国家经委。那个时候的我很单纯,心想,是领导安排的事情我总得去做。到了那儿,我才知道,这个基地主任是向国家经委要钱,说是建设训练基地,我也帮着说话呀。也许,我说话管点用,上面果然给予考虑,很快就拨了钱。但是,我后来才知道,这笔款到位以后,他们并没有马上用来建设训练基地,有人把这情况告到纪检委,还提到了我,说是郎平去要的钱。体委要我写检查。我觉得特委屈,是队里的领导安排我去的,我只知道他们要钱是为了建设训练基地,至于他们拿了钱用在什么地方,我根本不知道。可是,领队把责任推得一千二净,他说他没让我去。


体委的批评很严厉:郎平,你要谦虚谨慎,你拿了世界冠军,就不知道天高地厚,到处耍钱!后来,我只得写了个情况汇报交上去,上面也没再追究。


但这事的阴影在我心里再也抹不去。当了官就得顺着别人说话,上面说什么,你就得说什么。我没这个“修养”,心太软,老同情人,不是当官的料。所以,1987年4月我离开北京,到美国选学了体育管理。


一无所有的“国际农民”

到美国后,因为我拿的是公派自费的签证,所以不能工作,没有经济来源。


一开始,我住在洛杉矶的华人朋友何吉家,何吉看我穿的是奥运会代表团统一的制服,就要带我去买衣服。进商店一看,一套普通的衣服都要七八十美元,我下不了手,再说,花人家的钱,心里更不是滋味。


因为不能工作,我就只能把何吉家当作公家食堂,我吃饱了肚子,吃饿了心。以前都是高高在上的,现在,一下子落到最底层,还得靠人家借我汽车、给我买衣服,我所有的优势一时都没有了,心里很难平衡。


后来,我慢慢地想通了,我来美国学习,就是要掌握自己过去没有的东西,开始新的奋斗。于是我决定离开华人比较集中的洛杉矶,去美国西南部的新墨西哥州,因为不想老生活在他们的庇护之下。


移居新墨西哥州后,我在大学排球队做助教。学校给我的待遇是,可以免费读书。但说是做助教,其实就是在哄着一些水平很差的队员。一开始,我心里很难接受:我是世界冠军队队员,跑到这儿来哄一群几乎不会打球的大学生,位置整个是颠倒。但我不得不说服自己:不想颠倒,回中国去,你来美国,就是找“颠倒”来的。


为了独立自给,那年夏天,我在十个夏令营做教练,教孩子们打排球。来参加夏令营的孩子,纯粹是为了玩,从早到晚都得陪着他们、哄着他们,特别辛苦。当时,我语言还不过关,要表达点什么特别费劲。


那时的我特别穷,白天读书时的那顿午饭,我不舍得去学校食堂或麦当劳吃,就自己做三明治带饭,去超市买点沙拉酱、洋白菜、西红柿、火腿,再买两片面包一夹,这样,花五六美元,一顿快餐的钱,我可以吃一个星期。但吃到后来,见到三明治就想吐。


第一次回国,和女排老队员一起去哈尔滨市打一场表演赛,我的那些老队友,大都是处长、主任级干部,可我还是个穷学生,我笑称自己是“国际农民”。


第一次为钱打球

生活不独立,感觉便不完整,所以我必须勤工俭学给自己挣学费,更重要的是,这对我们中国运动员的价值是一种证明。


1989年,意大利甲A排球俱乐部老板聘用我,我太兴奋了,拿了人家的钱,我得好好干。我攒足了千劲,结果,第一天训练,活动得太猛,把肌肉拉伤了,但轻伤不下火线。第二天比赛,照打不误,我用一条半腿在那儿跳.3:0就把对方拿下了。


很快,我成了队里的主力。但是,赛季打到一半,我的右膝关节严重受伤,同时又崴了脚,不得不动手术,医生关照,必须休息一个月。


我心里又着急又难过,这样,我等于耍缺席四场球,结果,四场球全输了。老板一见我,总是这句话:“你的膝关节怎么样?”而他的表情是在说:“你的膝关节怎么还不好?”我当然理解老板的心情,俱乐部是靠赢球才生存的。我每天一看老板的脸色就知道是赢球了还是输球了,他的脸像天气预报。而且,一输球,老板不高兴了,工资拖着不发……


后来,我没等伤好利索,就咬牙上场,让朋友从美国给我寄来止疼片,先吞下四片再上场。有一阵,软骨碎了,小碎片就在关节里跑,又卡在了骨缝里,疼啊,刺激骨膜出水,四周都是积液。比赛前,先让医生把积液抽出来,打完比赛再抽,没办法,多痛苦、多麻烦,我也得坚持。你拿人家的钱,于不了也得千,我真是卖命地打。这是一种全新的感受,是我生平第一次为钱打球。


一年后,我的签证因为这段工作经历,变为“工作签证”,在美国可以办绿卡了。而更令人欣慰的是,我以560分的托福成绩通过了语言关,而且,经过严格的考试成为新墨西哥大学体育管理专业的研究生。


大学毕业后,我留在美国生活,直到1995年应邀回国执教。而这段8年的海外生活经历,历练了我的心智,我已经把自己这个“世界冠军”一脚一脚地踩到地上了,踩得很踏实。


如果我没有经历过出国后“一文不名、一无所有”的生活,没有这些起起落落、沉沉浮浮的经历,我的人生不会有第二次起航。


拒绝虚假

在福冈的复赛,打古巴队是我们中国队最大、最难的一仗。


从鹿儿岛飞到福冈,来机场接我们的是一个新的陪同,是个长得很甜美的小个子姑娘,小得像个中学生,说话时笑咪咪的,声音有点沙哑,但非常动听。我们一眼看到她,大家都觉得她可爱。她告诉我们,她是大学二年级学生,在学校打排球。我问她为什么愿意给中国队做陪同,她说,她在高中打球的时候,老师经常给她们放郎平打球的录像,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要陪同中国女排,见一见郎平。陈忠和教练让她坐在我边上,还轻轻对我说:“这个小陪同的面相特别好,笑起来特别美,让你看着心情就舒畅,看来,这小陪同能给我们带来好运。”当然,这是陈教练半开玩笑的话,但确实反映了大家盼望在福冈有转机的心情。


对中国队而言转机的唯一性就是战胜古巴队。


有人悄悄地向我建议:你和古巴队教练关系很好,能不能通融一下,让我们一下,预赛以来,古巴队只输给保加利亚队一局,这丝毫不她们什么。


我和古巴队的两位白人教练欧亨尼奥、安东尼奥的确有很多交往,他们俩都是西班牙人。欧亨尼奥在古巴队执教三十多年,打完1996年奥运会,拿到了“五连冠”他才退役。安东尼奥从1968年起就是古巴队教练班子的成员,一直给欧亨尼奥当助教,也有30年的教龄了。安东尼奥笑起来慈眉善目,矮个子、大额头,一个挺有趣的男人,从表面看他比较懒散,老背个腰包晃晃悠悠,经常逛自由市场,什么都买,他的队员好像也都非常随意、自在。在八佰伴他是我的助教,负责技术分析,有一场球我们对日本队,安东尼奥把日本队的录像全部找来,把轮次、打法放给队员看,我感觉,古巴队的教练方法,和我们的基本相同,她们不仅在身材和身体素质上有实力,在技术上也抓得比较细致,不像外表大大咧咧、无所谓的样子。安东尼奥被任命为古巴队主教练后,率领古巴女排进行环球热身赛,一年有九个月在国外训练、比赛,这样也可以节约经费,古巴比较穷。安东尼奥每次见我,总是流露出疲倦的样子,会情不自禁地说:“我很想念我的太太,想念我的孩子们。”他有三个孩子,最小的儿子13岁。我也问他:“你成年累月在外面工作,而且,你在国家队都30年了,你是怎么过来的?”他说:“没有办法,为了生存,为了能挣到这些钱,我有三个孩子要抚养,如果我有钱,我也不愿意在外飘泊。”古巴女排在古巴影响很大,能在古巴女排工作,他们也认为是光荣,工资比较高,待遇也比较好。古巴是社会主义国家,有不少东西和我们比较像,在第一次赛前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古巴队教练的发言比较谨慎、谦虚,但他们又很自信。安东尼奥在场上的风度,我也比较欣赏,他不大喊大叫,不到特别危急的时候,他不轻易叫暂停。人也有紧张的时候,一紧张,他爱晃腿,翘着二郎腿,晃晃晃,实在没辙了,一耸肩,做个很无奈的动作,在关键球的处理上,古巴队员容易急躁,出现了不应该出现的失误,安东尼奥会表示遗憾,但从不流露着急的神情,比较潇洒。他对我们中国队了解得很细,我们的弱点他们抓得很准,显然,他们对我们做了很多研究。同样,他安东尼奥手里的几个老队员什么时候会换上场,用什么办法对付我们,习惯用什么样的战术,在哪一个位置攻击得比较多,我心里也很清楚。在赛场,我们确实是“敌对双方”,互相知己知彼,但在比赛之余,我们是朋友,是很好的朋友,安东尼奥告诉我,他家里种了很多香蕉,还会自己酿酒,每次打世界大赛我们见面,他都会带一瓶他家自己酿的红葡萄酒送我,这酒非常好喝。他还把他家里的电话、地址抄给我,邀请我去古巴玩,他说:“我们古巴有绮丽的风景和优美的海岸线。”从他的语气里我能听出,这个西班牙人已经在古巴深深地扎根了。


世界排坛是个战场,也是个家庭,作战有规则,而这个“大家庭”更要有家风、有家规。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讲,我都不会接受这个建议,让,就是搀假。打不好,我承担责任。好汉做事好汉当。


尽管,这是好心,但至少不是个好的建议。我对提建议的朋友说:“谢谢你体谅我的处境,可我的脾气你也知道,我不可能只是为一块奖牌去做丧失我人格的事,这好比在战场上打不过人家,去向人家求饶,我怎么可能张口去说这样丢脸的话?要输,也要输出个人样,我哪怕牺牲了,也不能跪在那里死,也得昂首挺胸地站在那里。”


我刚进车队的时候,听老队员张蓉芳、曹慧英、扬希她们讲过这样一件事,给我的印象特别深刻:那是1977年打世界杯的时候,由于日本队稳获世界冠军,她们就让给韩国队一局,这样算小分,韩国队就比中国队多一局球,韩国队获得第三名,得铜牌,中国队是第四,而前三名的球队站在领奖台上,得第四名的中国队站在下面,人家发奖的时候,站在下面的队员还得拿着黄手绢使劲挥舞。这件事,对老女排的队员刺激很大,她们觉得不公平,一是裁判不公,二是利用队与队的关系搞猫腻。由此,也激发了中国队要奋发图强,尽管日本队让韩国队,但还是说明我们自己实力不雄厚,自己强大了,就不用担心人家让不让了。而体育必须公平竞争,这是原则,不管哪一方让哪一方,都是对其他球队的伤害。我觉得,我的队员必须是名符其实的运动员,不仅要在竞技场上体现你的力量和技能,还要体现你的人格和品质。这里有个价值的问题,奖牌有价值,但人格更有价值。退一步讲,就算古巴队让一局,我们进了前四名,这种心情,就体验不到真正靠自己努力得到成功的喜悦。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拒绝这个建议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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