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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事儿挺多的 | 周末侃

 Jaeseok 2016-08-28






世俗意义上讲,尼采是个十足的loser。情场失意,家庭不睦,多数著作只卖得出几百本。精神崩溃之后,又痛苦地活了11年。


可能因为此,尼采总说不能回避痛苦、邪恶、嫉妒这些负面情绪,而要拥抱它们,而且要像超人一样战胜它们。热爱园艺的哲学家把这些负面的恶比作植物面目可憎、奇形怪状的根部,如果园丁精心培育,它们还是可以开出美的花朵、结出伟大的果实的。


我咬着嘴唇,对着这个神奇的比喻思考良久。现实中,我们经常不得不同痛苦与不幸生活在一起,可要怎么“培育”,才能让丑恶变成美呢?


这周的焦点离不开“死亡”这个关键词,让人如鲠在喉。兰州交通大学博文学院年轻的教师刘伶俐患病去世,患病之后,学校残忍地开除了她,去世之前她没有得到最起码的人道关怀;更加年轻的高中毕业生徐玉玉、大二学生宋振宁,先后在被电信诈骗骗光学费后崩溃猝死。怜惜与愤怒,几乎淹没了朋友圈。


在怜惜逝者、痛恨凶手的氛围中间,我偶然读到一个不起眼的故事:一群癌症患者,在病痛和贫穷的双重折磨下艰难求生,试尽了所有常规办法之后“铤而走险”,自己买原料,自制尚未获批的“救命药”。


风险显而易见。这些药在国内尚未经过充分临床试验,毒性、耐药性、不良反应,靠的都是自我试验,以及同病相怜的病友之间的“切磋交流”。但是他们等不起,即便等得起,救命药高昂的价格也是不可承受之重。科学、制度、程序,在一个“等不起”面前,苍白而无力。


三年前,一个叫郑艳良的农民被诊断为双腿动脉大面积栓塞,无钱医治的他回到老家,独自忍受不分白天黑夜的疼痛三个多月后终于崩溃,在一个下午,他拿一把水果刀、一根钢锯,锯掉了自己的病腿。


“自制药”和“自锯腿”,都是典型的“角落里的故事”,主角脆弱而卑微,境遇极端而无奈。你明明知道有恶在潜伏,却似乎很难抓得住一个“凶手”,也很难找得到一剂解药。这样的故事太边缘,就像长在黑暗泥土里的痛苦的根茎,喘不过气,露不出头,即便上了头条,即便拍成了《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光明的尾巴似乎还是藏在地平线以下。


把刘伶俐和徐玉玉们的遭遇和这两个故事一起读,似乎能发现一些隐秘的联系:他们都是不幸的人们,他们都在自救。自锯病腿,自制药物,自己摆地摊维持治疗和生活,自己承受被骗的损失与痛苦。


把人拖进无奈自救的,究竟是什么?是法律不够完善、是执法不够严厉么?是,但可能也不全是。


刘伶俐的人事处长曾经对刘母抛出一句,“不要哭,这样的事情挺多的”,其实“这样的事儿”,早就是心照不宣的潜规则,劳动合同法明明在那儿,却被脸不红心不跳地跳过,浸淫其中者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若不是惊动了媒体,或许都没有人会对此负责。


电信诈骗致猝死的案件侦破已经有了实质进展,人民群众却一点都不满意,不仅仅因为“若不是闹出人命就会不了了之”的揣测,更因为,只要个人信息还在肆意被贩卖,谁也没法获得安全感,大数据的灰尘里浮游的“凶手”比躲在虚拟号段后的骗子还要飘渺,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一茬接一茬,面无表情地做着“不经意的恶”,并且不以为恶。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武器,能够斩断这恶的链条?真的不好找。


农民举起钢锯对自己的腿下狠手之前,竟然找不到任何救济途径,也几乎没能得到什么帮助,单归因为“医疗保障体系不完善”,似乎太过单薄;至于那些走投无路的癌症患者,他们的遭遇,能怪谁呢?严密的专利制度、冰冷的科学程序中,人道与温情似乎很难找到容身之处。


悲怆的自救行为背后,真正的“凶手”或许是无边的冷漠、自私与偏狭,再严密的法律与制度,都难以触及到这些现代人灵魂深处的这些面目可憎的病灶,都没法让贫瘠的土地变得丰腴。


所以,悲剧过后,每当听到“要加大打击力度”、“要完善法律体系”这样的“应对”,我总禁不住在点头之后,笃定地皱起眉头。


也许听起来空泛,但我还是得说,必须要呼唤良知的觉醒和道德的进步,诉诸人文精神的滋养。法律的利刃也许能够一刀砍去邪恶的杂草,但冷漠、自私与偏狭仍长在根里,若没有美德来纠偏与感化,恶根仍旧是恶根,尼采所说的美的花朵,永远也开不出来。

(文/张静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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