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河虾的生活

 终归一梦 2016-08-29
                               虾的生活
 
     大约离中国东海海岸线的距离500公里,往西有一条不为常人所知的河流。它发源于大别山余脉,有数条源头和众多的支流,在冲出高低不平的山地不久,就进入蜿蜒曲折的丘陵地面,再流行约五十公里长的中下游平原,即抵达五大淡水湖之一的巢湖。
   丰乐河曾是巢湖流域的第一大河流,流域数千平方公里,河流两岸多是肥沃丰茂的土地。上游水浅滩多,迂回曲折,水流湍急,中游水清草盛,水流平缓,下游河面开阔,河水浩浩荡荡。河中多产鲤、鲫、鲶、鳜等鱼类,在水质较好,食饵丰富的水域,虾类尤其众多。数十年前水质好的时候,长江中的鱼类也喜欢从连接长江与巢湖的河流中上游到丰乐河,在河中生活并繁衍后代,那时河中鱼鳖虾蟹与贝壳类生物都丰富无比。  
  河虾,也是这片水域的主人之一,虽然它们是那样的貌不惊人。
  第一批虾卵孵出小虾,大约要在春分过后。这时南风习习,阳光灿烂,气候十分怡人。在新绿爬满枝头,小草竞吐芬芳的野外,行人常走的河边,除了春风拂过水面,阳光下的河面波光鳞鳞这外,河流的隐密处并不如何不引人注意。在那些被捞上岸边的水草里偶尔会发现一些长及稻米粒般的河虾。但就形状大小来分,不仔细观察则难以区分是那一类虾---这里我要交待一下:丰乐河中并不只有一种虾,而是有几种不同的虾类。水中虾类很多,大海里生长着被坚执锐的大龙虾,与常见的河虾相比,大小仿佛飞机和小鸟。龙虾味道很鲜美,价钱也不差,不是吃资十足的人消费还是有点奢侈,不如河虾来得实惠。还有从黄海到南海都有的虾蛄,价廉物美,大河虾的体形与较小的虾蛄大小相仿。江河湖中有米虾、白虾、毛虾等,就连喇蛄那种徒有虾名一样的节肢动物,也被冠以“龙虾”的美名。河虾虽然都是一族,却有不同的特性。那种自小就白净柔软的小虾,就是长大成熟了,也还是白净柔软的很,好象是先天的性质。太湖里有许多白虾,经沸水煮后,色泽不改,常被用酒糟作料,腌制了上席,乃是太湖“三白”之一,美味可口。巢湖里也有许多白虾,经沸水煮后,只尾部色泽微改,变做上了淡淡的胭脂色,比太湖的白虾稍有不同,但却格外诱人。这些都是白米虾---倘若是看见小而晶莹剔透,温润如玉者,便是我所指的河虾幼儿了。河虾长到秋季时,身躯部分大约能长到5至7厘米长,通体呈半透明状,似水晶,如美玉,非常可爱。
   河虾是水中森林里的鸟儿,它自出生那天,就喜欢住在林子里,它不是运动的爱好者,水草森林就是它的家园和牧场。这里光线不强不弱,像是拉上了窗帘的房间,温暖亲切。多半时间里---除了黄昏和清晨,它会呆在林子中逡巡徘徊。偶尔,失去了森林的它,会找到一块石头或一根木头作为依身之所。
   河虾是节肢十足类水生生物,主要分头部、躯体部分、触须、大钳、走肢、游泳肢几部分。头部所占比例很大,差不多占虾长五分之二左。前端长着三对触须,大小有别,相信这三对触须有不同的功能,虾在水中缓缓前时,飘逸的长须十分威风而且异常优美,好像古装戏中英雄所插于头顶的雉鸡尾。二对长须的中间架着一把透明闪烁的尖刀,以虾的冲击速度,主动进攻别人恐怕勉为其难,但若有敌人贸然进范,则可给予其重创。后体部分隐约有一节一节的界线将虾体分为六段,但国画大师白石先生所作的画无一例外地将虾画成五段,想必是因作画所需,五段为美了。虾的身体上,最为引人注目的应是那对又长又大的大钳了,这对大钳相比其他几对走肢而言,实在是太大了,而且大钳的前面叉尖,毫无疑问是一件锐利的武器。多数时间里,虾在行走时,两只大钳好像两把探雷的工具,左右不离地保持一定的角度,小心翼翼地向前边探边走,大钳前面的两对进食肢不停地向口中送些食物,至于它在吃些什么,却很难看清。
    河虾的食性很杂,水中多数生物都可以做它的美餐,像动物粪便、内脏、水中的浮游生物、贝壳甚至小型的鱼虾、水草都可能是它的所爱。在经历春夏两季后,河虾渐渐成熟起来。尤其是到了秋天时候,河虾已经可与螃蟹的味道相媲美了。   
  第一场秋风从蒙古高原吹到江淮流域的时间,差不多要到白露季节。这时节菊花要黄,螃蟹将肥,一阵追着一阵的秋风吹凉了曾经酷热的大地,各种动物和人一样,要尽情地享受这难得的舒适时光。池塘与河道的周围也变得十分静宓安详,路上行人转眼忘却了不久前还令人难以忍受的酷暑热浪,差不多要将微凉的双臂搓上几搓,好给身体增加一些温暖,就连夏日隐藏在河中的水族也不象平常那样为避酷暑躲在深水中或水下的“森林”里,在清晨或黄昏常到家园外面的广场或公园里散步、游玩。河虾是水中快乐家族的一员,在清晨黄昏时像我们人类一样喜欢到处遛达,欣赏外部的风景,品尝各种风味小吃,酒足饭饱过后,大都愿意呆在家中,或做些无聊的活计。
   经过春夏两季后,河虾这时已长得肥肥硕硕的,像由春季的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那样丰满诱人。在我出生地的这条河流中,河虾曾是最普通不过的水族之一,如今由于生态变坏和水体遭到严重污染,河虾变得日渐稀少。   
   河虾外观色泽优雅,肉质细嫩鲜美。成年的河虾身体有5-10厘米长,呈半透明水晶状,头前两只大螯向前伸出有身体的一半长度。河虾是我熟悉的淡水生物之一,多数时间里,我们都不大注意到它,犹其在它幼体的时候,颜色与河水极其相近,大小刚好不过米粒般长度,要将其捧在手心里仔细观察,才能从一捧水中分辨得出。这时它的外壳非常柔软非常薄,仿佛肌肉与皮肤就是一个整体,不再分出个壳来,只有到了秋季,当它长大了,像穿了半透明的盔甲一样,个体大到春季时的几倍,一篮一篮地从渔民的船中搬出,才发觉河流像变戏法似的变出了这许多虾来。    
   观察河虾的生长是困难的。即便是常年养殖河虾的人,想要观察虾的生活习性也不是那么容易,譬如像鸡或鸭那样容易观察,细致入微,水和水草是河虾的最好依身和隐藏物件。为了很好地观察它,姑且不说是研究吧,我特地收养了一些大小不一的河虾放入我的鱼缸中,这样便于观察,作为阶段性的记录所用。因为我相信对鱼缸中的金鱼来说,当然还有一两条小型鲫鱼,小小的河虾算不上是什么威胁,而对河虾来说,行动迟缓,性情温柔的金鱼更不会是什么狮虎猛兽了。
  河虾刚刚入鱼缸的时候,在水中忽上忽下地游着,稍远一些看,并不见它的游泳肢运动的痕迹,而它的几对走肢却因半透明的原因,让人看不见它走,也不觉得它是行走:倒像是来去飘然,临风欲仙的美人,亦或是得道成仙的世外高人。
  这些河虾们,在玻璃缸的底部--那里有一些白色和褐色的小石子--走来走去,有的则在玻璃四周上飞檐走壁,一时间,鱼虾共处倒也相安无事。
  但是,事情的发展往往是出人意料的。起初,它们从河流中来到这小小的玻璃缸中,好像是从广阔的原野天地来到狭小的城市之中一般,连一条道路也摸不着,更不用说去找安身之所了。但是,也许是天性如此,它们能很快地找到一棵水草--在那里,我为它们准备了几棵小小的水草--在这个城市的中央,宽阔的水域早已为先来者所占有,金鱼是这个小小水城的主人,它们应该拥有这个城市所有的空间,以及所有权管辖权,此外,大约也还享受得多半的福利。倘若小小的河虾,这些外来者--它们原不是这里所出,至少,在金鱼看来是如此,因为我看到随后金鱼们就向河虾游去--假如不是进攻的话,金鱼们将几只河虾挤到四角的水草里去了,而河虾呢,躲在小草的后面,慢慢地将走肢向自己的身体挠去,呆在那儿看着外面的世界。唉,它们怎么连抗议也不抗议一下,像进城找食却又没活计干的农村人,看着外面精彩的世界与已何干,可怜又无奈?
  难道,河虾甘做这个城市的被统治者?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后,首先到鱼缸边观察,仔细点数,发现原先放进缸内的十八只河虾少了两只,水中又无死虾,想必是金鱼们下手了,这些温柔的鱼儿难道也学会了损人利已伎俩?从我发现一只“大红袍”的腹下竟然伸出一条虾腿,它生吞了小小的河虾,那是凶手的确凿证据了。随后的几天里,河虾一只接一只失踪,尸迹全无。唉,“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原是他们的天性,在局外人看来,温顺而鲜艳的金鱼如同衣着得体,光鲜明亮且富有教养的白领一般,竟也做出这样无道的事情来:在喂养者看来,每日提供的食物足够维持他们的生存需要了,用不着去啃噬他人,但这些衣着光鲜温文尔雅者却有着无法满足的大胃口:只要眼前有些食物,他们就能一直吃下去,直贪到撑死作罢。这些特性,与同是生物界的人类何其相似:欲望永无止境,生命不过尔尔!
  第五天的时候,早起,忽见鱼缸水中飘着一只较小红色死鱼。这只金鱼是夜间死去,头天晚上我还仔细看过鱼缸,并无一只死虾死鱼。他的尾部长长的鳍已经支离破碎,背鳍也大约如此,似被什么东西撕咬过。已养多日的金鱼们并无互相吞吃的习惯,至多他们有时会相互追逐打闹,难道是河虾所为?因并无亲眼所见,证据不太确凿,只将死鱼捞上来算了。
  第六天回家后又到鱼缸前观察,突然见另一只小小的“黑龙”卡在缸底石头缝里,上前仔细看时,似乎还在挣扎。猛然间看到“黑龙”的尾部,一只河虾在死命地撕咬着。在水底,光线不太强的情况下,半透明的小虾不太容易让人看清它们的动作。看到这,我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半为兴奋半为悲哀。兴奋的是我只知小鱼会吃小虾,但却不只小虾也会吃小鱼,虽然小鱼仍然要比小虾的体形大的多;悲哀的是生物依然无法摆脱相互间的争斗,哪怕是小小的河虾也好!赶紧,我将小河虾撵走了,哪怕是对他极不公正也只能如此。
  一个礼拜后,鱼缸中河虾所剩无几,大约只有两三只。现在,仅剩的这几只似乎已找到了自己在这个城市生存的方式了。它们绝不去与鱼几争抢食物,多半的时间里,它们只在水草的后面或是石头的背后静静地呆着,有时也会顺着玻璃缸底的边角活动,但它绝不能在城市的中央部分表演任何空中芘蕾,因为那样可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有时我会看到画家们所作的鱼虾嬉戏图,几只虾和鱼儿在一起的场面。但那绝不是如画家们所描绘的那样,温馨和谐,那是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难达到的和谐的场景,即便是现在我仍然要担心那几只小虾:说不定在某一天早起时会发现到他们全部都无影无踪了。
  在中国的神话中,虾永远扮演着底层的角色。东海龙宫的虾兵蟹将,估摸原型还是海中的大龙虾,大约还轮不到这小小的河虾。但在我的记忆中,河虾却比大龙虾印象深刻地多,熟悉而又亲切,而且还伴着温馨的回忆。这种情形,大体好象是农村人的后代到城市后,亦或是中国人到了国外一样,原来不起眼的故乡事物反倒历历在目,令人逡以割舍。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