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篆 刻】赵之谦与沈树镛碑帖鉴藏印 ■桑 椹

 广羽人三九 2016-08-29




赵之谦与沈树镛碑帖鉴藏印


■桑 椹


  沈树镛(1832─1873),字均初,一字韵初,号郑斋,斋号汉石经室、宝董室、灵寿花馆、校经庐等,松江府川沙城厢(今上海浦东新区川沙镇)人。

  沈树镛是晚清最有影响的碑帖收藏家之一。光绪七年(1881年),杨守敬在与日本书家日下部鸣鹤的笔谈中,谈到当时中国的“好古家”时说:“碑第一则南汇沈树镛。”吴大澂在为沈树镛遗稿《汉石经室金石跋尾》所作序中也说:“数十年来,大江以南言金石之学者,前有嘉兴张叔未,后有川沙沈韵初,收藏之精,且富甲海内,尤非张氏清仪阁比。”可见,沈树镛在晚清碑帖收藏界的执牛耳地位,是得到普遍公认的。

  上海图书馆藏有《郑斋金石题跋记》一卷,由潘承厚、吴湖帆在《汉石经室金石跋尾》原稿基础上增辑而成,共著录秦汉魏南北朝碑刻拓本八十四种,隋唐及以后拓本二十种,帖十四种,这无疑只是沈树镛全部碑帖收藏中的一小部分。从其生前几笔较大规模的碑帖购藏来看,沈氏收藏的碑帖数量十分可观。如同治五年(1866年)三月,他即一次性从刘喜海后人处购入周秦至宋元以及朝鲜石刻拓本,多达三千余种。

  沈树镛的碑帖收藏不仅数量大,而且精品多,尤多宋明旧拓,不少系海内孤本,著名的有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宋拓《熹平石经》、上海博物馆藏明拓“因”字未损本《曹全碑》、明拓《常丑奴墓志》、上海图书馆藏宋拓孤本《许真人井铭》、明初拓《龙藏寺碑》、宋拓“四欧堂”本《化度寺碑》、宋拓《大字麻姑仙坛记》、日本东京三井纪念美术馆藏宋拓《王洪范碑》、美国安思远藏水拓本《瘗鹤铭》等,均可以墨林星凤视之。

  在珍藏的善本碑帖上,钤盖上由名家篆刻的印鉴,无疑是每个收藏家梦寐以求的书斋雅事。从传世沈树镛旧藏碑帖上钤盖的印蜕来统计,其日常使用的鉴藏印数量至少在一百方以上。这些鉴藏印,很多出自当时篆刻名家之手,如赵之谦、吴熙载、钱松、胡震、徐三庚等,尤以赵之谦所刻数量最多,也最为精彩。

  沈树镛长赵之谦三岁,两人有同年之谊。咸丰九年(1859年),太平天国占领南京,江南乡试借闱杭州,沈树镛赴杭州应试,始与赵之谦相识。咸丰十一年(1861年)十二月,太平军攻占川沙,为逃避战乱,沈树镛携眷入京。同治二年(1863年)初,赵之谦因参加会试,坐船自闽入京,与沈树镛再度相逢。居京期间,赵之谦一度寄居沈宅,时间长达一年之久。从同治二年至同治四年(1865年)八月,赵之谦离京返浙,这三年间,可谓两人交往最为密切的时期。浙江桐乡君匋艺术院收藏有赵之谦为沈树镛所刻印章三十余方,其中有明确年款的十一方,都集中于这一时期。

  在桐乡君匋艺术院收藏的这部分印章中,“汉石经室”“韵初藏宝”两方印,则与沈树镛的访碑经历直接相关。

  “汉石经室”(图1)青田石朱文印,款署:“小蓬莱阁汉石经残字,闻尚在人间,均初将求而得之,铭其室以俟。癸亥秋,悲庵刻。”“是岁除夜,均初来告,已得石经。元日早起,亟走相贺,出此纵观,欢喜如意,遂纪于石。”

图1 赵之谦刻

汉石经室(附边款)


  此印刻于同治二年秋,用冲刀法,线条清新流利,风神骏爽,属拟汉代镜铭一路风格。“汉石经室”这一斋号,源自沈树镛同治二年所得黄易旧藏宋拓汉《熹平石经》残字。由赵之谦印章边款知,沈氏用“汉石经室”命其斋号在前,而得碑却在之后,可以想见当时心情之急迫。此册后经万中立、刘鹗、端方、完颜衡永等递藏,今藏北京故宫博物院。

  赵之谦还曾刻过一方“如愿”(图2)青田石朱文印,也与沈树镛得汉石经宋拓本有关。此印边款云:“均初求《熹平石经》一年,风雨寒暑,几忘寝食,除夜书来,知已得之,因依故事,刻石志贺。同治三年甲子元日,之谦记。”

图2 赵之谦刻

如愿(附边款)


  “均初藏宝”(图3)青田石朱文印,款署:“旧藏宋砚一,后刻印,文曰:‘仲臣藏宝,盖倒语也。’均初得元拓《刘熊碑》,至宝也,因为摹此,用正意矣。无闷记。”

图3 赵之谦刻

均初藏宝


  此印是赵之谦为沈树镛所得《刘熊碑》拓本而刻。同治二年十二月,沈氏访得《刘熊碑》于北京,此印署“无闷”款,故极有可能刻于同治三年初。

  赵之谦在致沈树镛信中,对此印文字内容可谓反复推敲:

  “墨缘”二字不古,不如易“得宝”二字,《引船歌·纥囊得体》“得体”犹言“得宝”,唐人易之为《得宝歌》,见《唐诗纪事》。又,“得体”二字或书“得董”,或书“得鞛”,皆同“得宝”。前见杨氏有此印,不知彼用何书?想亦与此为一。自来金石家印文少讲究,率以后世语刻入,故欲别立色目,非故为奇异也……。杨氏不知古,或系度撰而暗合前人者,若不欲与之同,可易“作宝”二字。《诗》“以作尔宝”,然此“宝”字是实字。或竟用“永宝”亦可,或用“藏宝”(曾见宋研上刻此二字),总不要“墨缘”。此印文始于翁学士,非好与学士作难,实欲为汉碑迎合也。

  由此信可知,沈树镛起初所求印文中应有“墨缘”两字,但赵之谦认为“不古”,建议改为“得宝”,或者“作宝”“永宝”,最终敲定用旧藏宋砚刻印中“藏宝”两字。赵之谦是个自视甚高之人,对于朋友求印,往往不是一概应允,有时也会对印文内容、篆刻风格甚至钤印方式、位置等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如他对魏稼孙嘱刻“悌孙”一印,便认为不如改成“悌堂”二字,此印今亦藏桐乡君匋艺术院,可见,赵之谦的意见最后往往还是会被友人所采纳。

  沈树镛得《刘熊碑》拓本,“价尚不昂,卅金”,颇有点捡漏的味道。赵之谦叹为“奇宝”,定作原石拓,然实系据原碑下半截残石拓本翻刻。此拓本后又经费念慈、端方、陈淮生等递藏,民国年间中华书局有金属版印本,内有赵之谦题签及考释,底本曾出现在2013年朵云轩春季拍卖会上,原拓本上即见钤有“均初藏宝”印。

  浙江省博物馆藏同治三年(1864年)三月十四日沈树镛致魏稼孙的信札末尾,钤盖有一方赵之谦自用闲章“天道忌盈 人贵知足”(图4、图5),此印刻于同治三年正月初七。为什么在沈树镛私人信札中会出现赵之谦的自用闲章呢?这里需要提到赵之谦的一位弟子朱志复。

图4 沈树镛手札(局部)


  朱志复,字遂生、子泽,号减斋,斋号受福富昌镜室,江苏无锡人。他本系伶人,擅小生,脱籍后,长期寄居沈树镛宅。沈树镛与他的关系十分密切,在致魏稼孙的信中,有“但愿永远相依,则彼此得益”的话。朱志复从赵之谦学印,印风也与其师相近,尤工汉印。朱志复还擅长传拓,曾为赵之谦辑成《二金蝶堂癸亥以后印稿》一册。此印谱的编纂显然得到赵之谦本人的应允。赵之谦曾为朱志复刻过一方“遂生手拓”朱文印,边款云:“朱志复为余拓印,作此与之。”《二金蝶堂癸亥以后印稿》成书于同治四年夏,虽由朱志复负责拓印,但印谱最终得以刊行,实离不开沈树镛的促成之功。沈树镛致魏稼孙的信中,提到印谱拓制之不易。

图5 赵之谦刻

天道忌盈 人贵知足


  撝老印谱大约难拓矣!其癸亥以后遂生所集,弟看局面有废弃之势,因于月初逼将已拓者集成,计得二十余方,连款亦有三十余叶,用纸裱订亦有一厚本,立求荄甫作序,弟自己作跋,刊刻刷成,居然告竣。此弟变通办理之法,若如老兄所云,必要齐全,连此二十余方亦作废纸矣!现已为兄留出二部,有便即寄。全者只有六部,其余有十方一部者,有十余方一部者,不论多少,总欲成之,然亦不过数部,因整纸印格,拓款实不易耳!

  因为弟子为自己拓制印谱的关系,赵之谦的不少自用印章,刻好后可能都暂放在朱志复处,我们从赵之谦致沈树镛的信札中,也可以找到某些蛛丝马迹:

  早上刘子重来说“井阑”字,大有两持之意。现已决绝说之,令其取回奉上也。外,屏一幅,祈属遂生为我盖上一名印付来为要。

  荄甫所藏拓本,祈嘱遂生每纸用一同时审定印。能兄得空为之,更感。稼老忙极,故不之讬。

  此处所谓“同时审定印”,应指那方著名的“绩溪胡澍川沙沈树镛仁和魏锡曾会稽赵之谦同时审定印”。朱志复长年寄住在沈宅,沈树镛可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在给朋友的私人信札中,钤盖上赵之谦的自用闲章,也便不难理解了。




微商城


..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