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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细节· 郑作时 北京有句源自清代的老话，叫“这个人的前襟儿长”，指的是穿长袍马褂的时代，这个人特别擅长给人打千儿请安，因为穿马褂的前襟长了，才方便给人打千。延续到现在，通常指某个人态度特别谦卑，随时准备以低人一等的姿态与人沟通。 这当然是个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法，当代社会给人们提供了多样化的选择，奠定了社会平等的基础，可以这样说，从个人的角度而言，已经没有谁必须通过求人来获得生存。 但在国内，我和搭档们做企业研究，感受最深的就是企业家群体是国内社会当中“前襟儿”最长的一群人。与常人不同的是，这一群体有很多必须达到的目标，为了这些目标，很多企业家是必须求人，必须“前襟儿”很长的。 而这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北京一家银行调研时获知的一个事实。 这是一家股份制的银行，改制前是北京的一家地方性银行。由于董事长（我们姑且称他为老严吧）是个特别有雄心壮志的经营者，所以2005年之后开始向全国性银行发展。在珠三角、长三角和京津冀地区都布下了网点。 很多读者可能知道，银行要全国化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这是因为每设立一家分支机构，都需要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的批准和许可。而对银行本身来说，除了政府的许可之外，操心的事情会更多：因为新世纪之后，银行之间的市场竞争同样激烈，要在不造成坏账的前提下放出足量贷款，赢得市场的生存空间，在这家银行开始全国化的2005年，已经殊为不易。 在这一系列大大小小的事情当中，无疑会有一些遗漏。比如说当这家银行在中南某城市设立分支机构的时候，就遗漏了一个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的事：在获得了政府批准之后，没有及时向本地的银监局走流程备案。但就是这件事情引起了麻烦。 当地银监局的一个官员认为，北京的这家银行目中无人，仗着自己是北京企业，不把当地银监局放在眼里。 关键是，这个说法还有点来历，因为这位银监局的官员是北京人，属于派出官员，他了解这家股份制银行在北京的发展速度很快，在北京有较大的影响力，在北京市政府和中央政府当中都会有开明官员支持。在这种心态背景下，老严领导这家股份制银行的无心之错，被理解为目中无人，看来很可以理解。由此，中南这家城市的银监局决定给这家股份制银行碰软钉子：延后应办理手续，不要让老严的这家中南分行按期开业。 由于各地的分行开业速度很快，中南分行的这个问题一直没有上报给老严。等老严听到相关消息，了解到事情的内幕背景之时，似乎已经很难挽回了。 “但是我们董事长却一定要试试挽回这件事”，老严所在银行的好几位高管都这样回顾说。“因为中南这家分行已经筹备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开业关系到诸多方面，不按时开业，损失会很大。” 老严于是就要求自己的相关部门人员去仔细了解，中南这家分行所在地的这位银监局官员为什么给自己的银行碰软钉子。经过详细的分析，老严和高管们一致认为，这就是个面子问题，而且看起来，老严的中南分行确实有些疏忽。 老严接着就让了解那位北京的派出官员在京的家庭地址，以及他什么时候可能返家。 接下来，老严的动作让他的同事们都有些意外。在那位北京籍的银监官员回京探家的时候，老严带着数位高管一起赶到了那位官员的家门口。自己亲自向那个非常年轻的官员赔礼道歉。 “我们董事长当时已经五十五六岁了，而那位官员不过刚刚三十出头。论资历，董事长在企业转制之前已经是正局级干部，按行政级别和资历都远超那位官员。可是为了银行的业务发展，那天董事长毫不犹豫地向那位年轻官员深鞠三个躬，表示认错。”老严的一位高管同事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圈儿都有点泛红。显然，那位地方银监官员被老严感动了。由此老严的中南分行得以顺利开张。 中国传统文化当中讲究尊卑有序，因此等级观念很强。但在大型企业当中，企业家的这种“前襟儿长”在我和搭档们的很多调研当中都有所体现，因为他们的一举一动，其实都是为了达成公司的目标。因此在我们的走访当中，有很多让人觉得“人生如戏”的场面出现。 但令我感慨的是，我们调研的外企的高级管理者们，他们的谦卑姿态，通常是面向客户和员工的。而国内企业家的这种姿态，通常需要面向政府官员。这个时代，应该尽快过去。■ （作者系财经作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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