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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庆】单瑞杰|爱吃饺子的姥姥

 老鄧子 2016-09-01

作家在线·散文随笔


作者简介:

  单瑞杰,黑龙江大庆人,幼儿教师。


爱吃饺子的姥姥

【大庆】单瑞杰


  
                        

  姥姥包的饺子是什么味道,我早已记不起来,我只知道,姥姥爱吃饺子。

姥姥眼睛不好,总是没日没夜地疼,当疼痛有所缓解的时候,姥姥就喜欢包饺子。

  姥姥说,舅舅也喜欢吃饺子。“你舅小时候最爱吃我包的饺子了,你舅小时候那个淘啊……”说着说着,姥姥就停住了。好奇的我总是问:“我舅小时候咋了?”“啥咋了?咋也没咋,一边玩去!”姥姥的口气总是一下子变得严厉。小时候,我似乎常常被姥姥呵斥,对姥姥真是一半爱、一半怕。姥姥啊,就是这脾气,一辈子也没改过。

  我14岁那年,姥姥对光已毫无反应的眼睛疼得愈发厉害了,便央着姥爷领她去医院做手术摘除眼球。20年前的农村,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姥姥唯一的儿子,我唯一的舅舅远在千里之外打工。半辈子没出过门的妈妈离不开守了几十年的家。能陪姥姥去的,只有刚上初二的我。

  就这样,牛车颠簸着一个目不识丁的老人,一个疼痛缠身的病人,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去汽车站,再辗转去医院。

  我们怎样到了医院,医生怎样检查的,我已记不清,只记得姥姥做手术的前一天,跟姥爷说她想吃饺子。不一会,姥爷就拎着热腾腾的饺子回来了。八岁就开始给别人放猪,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的姥爷,不知哪里学来的本事,到哪都不会迷路。姥姥一手摸着饭盒,一手拿着姥爷送到手里的筷子,摸索着夹起一个又一个饺子塞进嘴里,把腮帮子撑得鼓鼓的,不说好吃,也不说不好吃。一向对姥姥关心倍至的姥爷也不问饺子口味如何,端着饺子把头扭向了窗外,我张了张嘴,也没敢问。

  这顿饺子,姥姥吃了老长老长的时间。直到舅舅推开病房的门,叫了一声“妈”,姥姥才放下饺子,哭了。

  摘除眼球也解决不了姥姥的神经痛,姥姥还是疼。不知是眼睛疼让姥姥脾气不好,还是脾气不好让姥姥的眼睛更疼。反正我挨姥姥批评的时候更多了。一次,姥姥让我去菜园里割些韭菜给她包饺子,我按姥姥的要求,摘了洗,洗了又摘,折腾了好半天。韭菜切了一半时,我说了句:“呀!这里咋有个草叶儿?”结果,姥姥让我在切完的韭菜里挑了十分钟才算了事。那顿饺子香不香我也忘了,我独独记着这十分钟。

  姥姥不是通达的婆婆,舅舅也不算是孝顺的儿子。一个很冷的日子,那是姥姥过完了年,过完了正月十五,也过完了二月二,见全了她的孙子、外孙的日子,姥姥吞下一整瓶安眠药。

  当妈妈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拖着哭腔说:“妈,我给你包饺子了,酸菜馅的,你快起来吃一口吧。”姥姥深陷的眼眶里,淌出了两行老泪。妈妈哭得死去活来,也哭不醒姥姥。姥姥终是没吃到妈妈包的这盘饺子。

  之后,妈妈每次包饺子就会念叨:“你姥姥最喜欢吃饺子。”

  姥姥去世后,舅舅迅速地老了下去,五十多岁就有了老年痴呆的迹象。按照医生的意见,舅舅养了很多鸟,叽叽喳喳的鸟儿没能阻止舅舅的老去,却让舅舅的眼里多了一层知天命之人不该有的迷茫,也多了一层早就该有的温情。

  在那个多子多福的年代,姥姥只生了三个孩子,舅舅是唯一的男丁,一家人自然对他呵护倍至,妈妈更是处处让着舅舅,以至于之后的几十年,舅舅也没能学会谦让。

  姥姥走了,舅舅一下子忘了对妈妈的诸多嫌怨,每次打工回来,第一个就要到妈妈家看看。舅舅每次来,妈妈都要包饺子。舅舅不吃肥肉,妈妈总要细心地切去肥肉,把瘦肉切得细细的,菜剁得碎碎的,饺子码得齐齐的,那严谨劲绝不像在包饺子,好像她手里捏着的,是去除舅舅痴呆的符咒。而每到这时候,舅舅就屋里屋外地跟妈妈走着、说着,眼里的迷茫便被一种生气取代,这是饺子的功效哩。

  饺子还是没能留住舅舅,也是一个寒冷的日子里,舅舅客死异乡,连句话都没来得及留下。

  如今,姥姥早已变成一个遥远的念想,舅舅的坟上,也枯了几茬青草。我就想啊,舅舅可曾见到了姥姥?他们也会在一起吃饺子吗?

  (在线责编 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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