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渡,70年代出生,著有《山隅集》、《鸟的光阴》等。
◇ 闲 居
没有来客登门,书桌上的檀香灰和几滴鸟鸣 也被从容抹去 偶尔,我起身推开窗子 发现风还在吹 房屋越过街区和田野,停泊在海岸边的一块草地,而山峰 离我还远,一座寺院端坐在云心 ◇ 庭 院 院落静寂,银杏的金箔纷纷洒落 红尾鸲下到地上觅食草籽,小屁股翘着,绕着台阶 转了一圈又一圈 来了几个花工,吴侬软语,终于找到一棵生虫的桂花树 锯声,飞瀑 正午的穹顶,虫洞骤然扩大成一座宫殿 ◇ 翻花线 坐在小凳子上,孩子的十根手指上下翻飞 于我,却笨拙不堪 恍惚翻过了一座又一座山,一条又一条的河,城池连着城池 过湖州,到宣城,下去是九江和汉阳 已至沔阳西城郊外,前面是竟陵 眼花缭乱之际,转头成空
◇ 柿 园 躺在树下睡着了 柿子树塞给满怀的金叶子,啄食果子的白鹡鸰 赏给脸上一泡鸟粪 醒来时看见四只黑蚂蚁抬着一只蚱蜢腿,嘿咻嘿咻,抬到了门口 这一觉真长,乍遇见喜乐与生死 我仿佛在树根芜杂的深宫里捉着迷藏 ◇ 日 志 昨夜,下了一犁深的雨 (这是洋葱地里挖田沟的农人告诉我的) 我从院墙外的河边回来,除了一身青萝卜叶子的味道 鞋帮上沾满了湿泥 孩子堵在门口,拿着扫帚,不让我进门 我记起墙角的含笑花开了,有一朵笑得特别地天真 ◇ 邮递员 草绿色的邮递员,自行车铃铛欢快,轮子飞快 林阴道上那么多落叶 他没法停下来捡拾 一个下坡,再拐过弯道,年轻人突然在空中松开了双手 蝴蝶黯然惊心的季节 他决定把余下的消息送到春天 ◇ 白头鹎 它在我衣柜里鸣叫,挑捡过冬的衣裳 在梳子的缺齿上识谱 而后,它嗖地一下,穿过窗户夹层玻璃里的空气 跳到社区的小黑板上吞吃冰冷的粉笔灰 一切都是幻觉,但是更加真实 包括它牙槽里的钢钉,骨骼里的汞,和它头上倒伏的细柔霜草
◇ 白腰鹊鸲 今年最早的两片雪,落在鹊鸲的两肋 日光下,连闪动的翅翼 也不能将它扇脱 白草枯折,跟随河水流往低处,高大的乔木一时静默无言 要回去自然会回去,该来的也一定要来 它的鸣声饱满,清晰,而又肯定 ◇ 林 木 一棵树挨着一棵树,一棵树挨着另一棵树 像是一群盲人站着,伸出手臂 摩挲着对方,附耳低语 有时候,也许会是另一种情况 需要更加耐心地辨认,抚慰 即便它们相距遥远,也能从转动的日晷与阴影中感知彼此的存在 ◇ 白头夫妇 月色如银,他们头上的白发经营得十分惨淡 小径上的鹅卵石厘厘可数 花园里,一本摊开的帐簿 当他们赤裸脚踝行走,双手被鞋子占据,树影遮蔽的长椅 在园子一角等候 那危险的枝桠,流浪猫已接近巢中不幸的鸟儿 ◇ 雨 珠 若有若无的微风,三两只 不知疲倦的昆虫,在空气的水晶球里瞎撞,挥霍人生 没有比这更透明的了 世界需要从那些纤细且密集的枝条中方能找到裂纹 而泪滴,无处安放
责任编辑:草川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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