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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9-06 00:01 | 豆瓣：莫说日子 2015年4月，叶桃认识了周木。 2016年4月，叶桃生下了她和周木的孩子. 周木30岁，却已在知名公司工作了多年，凭着丰富的经验技术被叶桃老板高薪挖来做技术总监。周木沉默寡言，任凭老板在饭桌上如何欣赏和表扬他，他只是笑笑，笑一次喝下一口酒。不多时，便有些醉了。 第一次见到周木时，叶桃觉得他似曾相识。宽脸，粗眉，高个。叶桃觉得他很像小时候见过的某个人。 人群中的叶桃很普通，既没有惊人的酒量，也没有与人玩闹的胆量。她坐在角落挑菜，喝汤。她只想快点结束这个燥热的饭局，回家洗澡看书。 叶桃喜欢东野圭吾，她坐在床上捧着《白夜行》细细地读着，感叹着书里男女主角的爱情。周木则喜欢关于电脑程序技术的一切，他坐在电脑前，跟自己的朋友交流程序写作的事。叶桃渴了，便叫周木给她拿水。周木没有去，他说自己很忙，叫叶桃自己去。叶桃下床去厨房倒水。肚子却在这个时候开始痛了。开始只是轻微的痛，料是孩子在里面闹腾，叶桃没管，不多久，一阵剧痛刺激让叶桃直不起身来。因为剧痛，叶桃几乎喊不出来，周木，周木。周末在卧室里哪里听得见，叶桃连站都站不住了。 周木，周木。 水瓶，杯子，在叶桃的眼睛里变得模糊。 “别吃了，别吃了。来，我们一起给周木唱唱我们的队歌。”笑得红光满面的老板站起来。大家也应声站起来。 老板刚一喊“起”，叶桃就大声唱起来。这次，叶桃抢拍了。她被老板叫出来，“叶桃，你抢拍了，你出来领唱。” 叶桃看了一眼站在老板旁边不知所措的周木，周木这时也恰好看着她。她脸红了。 善察言观色的老板一看，便带头起哄，“叶桃，是不是看见周木不好意思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见面。大家说，是不是啊。” “是！” 周木和叶桃手牵手走进大家视线时，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整个公司7、8个未婚女同事，年纪都差不多，相貌也差不多。唯独对叶桃，周木格外上心。叶桃是公司财务，本跟周木的办公室有一定距离，但周木每天一定要来财务室看看她，或是送个水果拼盘或是端杯咖啡来聊聊天。叶桃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久而久之，便在一次饭后散步时，主动拉上周木的手。 宽脸，粗眉，高个。偶尔叶桃也会想起第一次看见周木的情景，想起第一次见到周木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叶桃觉得那就是人们常说的“爱情就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上辈子的相识缘分留到了现在。” 当叶桃给周木说起时，周木的脸上却是一种奇怪的表情，说不清那是惊讶还是高兴，他先是轻轻地“哦”一声，而后把叶桃的脸放进怀里，“是啊，我对你也是。” 叶家沟，西南某个小村，因这一带人家叶姓居多便叫叶家沟。进村，见一棵要四五人才围抱得住的榕树便往左边那条路上走，走个五六分钟便能看见叶桃的家。四四方方的四合院，这是叶家祖辈留下来的。在叶家屋子靠后一点有座两层小楼，却是姓葛。 葛家男人身材高大，早几年在外面打工没挣着什么钱，回到叶家沟就把祖辈留下来的果林重新开垦出来。葛家男人是农家的一把好手，就后山上那十几亩果林，柚子，苹果，桃子什么的都有，尤其是那桃子树，生得高，长得大，结果多，比别家的桃树都要结得多。 葛二嫂是从邻村嫁进叶家沟的，身材高大，肤白丰腴，一笑那脸就像桃花似的粉红粉红的。葛二嫂初到叶家沟的时候，不仅相貌漂亮，又会说话肯干活，人们都说葛家这媳妇娶得好，就像他家桃树那样好。 再过了几年，村里人不再谈起这位葛二嫂了。她跳进了葛家的那口老井里。 在葛二嫂跳井后的某个深夜，几个五大三粗的黑影聚在那口老井边，手上是木板和大锤。叶桃的爸爸在一边提着灯，嘴里不停地说“快点，快点。” 叶桃趴在窗户上，“妈妈，爸爸和葛叔叔他们在做什么啊。” 叶桃妈妈拉上窗帘，“还不快睡，小孩子不要乱看。” 外面的捶打木板的声音渐渐没了。 门开了，一个女人问回来的那人，“封好了吗？” “放心吧，封好了，带上那个东西都封了。明天一早就只等赵老先生过来了。” “哦，快睡吧。明天又要起个大早。” 等叶桃从床上起来，别家的孩子都已经聚在葛家老井旁边捡那些还没有燃放干净的鞭炮了。几个找孩子的男女见了，对着那几个捡鞭炮的孩子就是一巴掌，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把自家孩子拉走。 叶桃也被关在家里。妈妈坐在门口缝鞋垫，见叶桃在门边，马上呵斥道，“快进去，作业没做好别想出去！” 下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葛家的果林没有结出一个果子。往年长得最盛的桃树还像是停留在冬天，没有一片叶子，再过几日去看，那几支裸露在泥土外面的根都烂掉了。葛家男人一锄头下去，泥土里，一丛女人的头发。 葛家从叶家沟搬了出去，去投靠城里的大哥。临走之前，村支书带着一群强壮的男人砍掉了他们家的果树，葛家男人则在一旁点燃了铺满差不多半个后山的鞭炮。 十几年后，村里人对葛家的唯一印象就是那天响彻整个叶家沟的鞭炮声了，声很大，响了很久，跟打仗似的。 叶家沟离镇上有差不多七八里的路，但如果走葛家的后山果林过去的话只要走三四里路就到了。 后山上没了果树，杂草便长得极快，没过半年光景，都有小孩那般高了。 叶桃和村里其他的小孩约好去镇上买画画的纸和笔。 “我们从这儿走，快些。”叶桃指指葛家的后山。 “不去，我妈说那山上有妖怪，不能去。”一个小孩说道。另一个小孩也说，“我爸也说上面有妖怪。” “妖怪？我住得最近怎么不知道？”叶桃说道。 “反正我妈妈是那样说的。再说了它住在山里，你住在山下，你又怎么知道？”最开始说不去的小孩说道。 “妖怪都是大人说出来骗人的。他们还说西瓜子吃进肚子里会长西瓜苗呢，长了吗？”叶桃反问道。 那几个小孩找不到反驳的话了。 “反正我不上去。”“我也不去” “叶桃，我们去村口坐小车吧。我真的怕。”一个女孩拉着叶桃的袖子。 “一群胆小鬼！”叶桃甩开女孩的手，“我就要上去。” 叶桃坐在文具店门口，不屑地对那几个小孩说，“看吧，我怎么没被妖怪吃掉。” “那都是大人骗人的。”叶桃成为了那几个小孩心中的英雄。 叶桃一直都记得一个人，她见过那个人两次：一次是远远的一个背影；一次是那个人抬头的一眼对视。 当她越想记起那人的面目却越记不起，她的头开始痛，痛得她无法再往下记忆了。最后，她的记忆里只剩下那个远远的背影。 葛二嫂是半夜生的，在她嘶声裂肺的叫喊声中，一个两头尖中间圆的、棕色的、表面上带着浅浅沟壑的东西从她的阴道里滚落出来，直直滚到墙角边才停下。那不是人类的婴儿，更像是颗植物的种子。那一晚，葛家男人像被电触了般“啊”一声就跑了出去。接生的陈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此后的一个星期，她都是那样坐在地上，不说话，别人喊她也不应声。 葛二嫂艰难地爬下床，抱起她的孩子再扶着墙出门。她一边呼喊着一个名字一边慢慢地往后山上走。 “木，木”被呼喊的人始终没有出现。 但葛家男人回来了，他身后是村支书和几个年轻壮汉。“妖怪在那儿。”他手指向葛二嫂。两个年轻壮汉快步上前把葛二嫂抓住。村支书碗里的鲜血直直泼向葛二嫂怀里的“婴儿”。 “啊！”葛二嫂的哭声像一把镰刀划开了叶家沟这寂静的深夜。 躲在窗户后的小孩被这哭声吓到再也不敢探出头来。 叶桃闻到了一股香味，那种香味不浓不淡，闻着很舒服。叶桃觉得这味道很熟悉，闻了一会儿，她反应过来了，这是桃花的香味。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只是时间隔得太久有些忘记。她出生的时候正是桃花盛开的时候，因为风带来的后山的花瓣恰好落在叶桃家的窗台上。叶桃的爸爸便给女儿取了一个“桃”字。从出生那时到葛家离开叶家沟，每年春天，叶桃都会在后山上的桃树下玩，爬上树去摘桃子。葛二嫂见了她，慌张地喊“桃子，快下来，别摔着了。” 跟在葛二嫂后面的是葛家男人，“叶家姑娘，喜欢吃桃子就给叔叔说。你自个爬上去多危险啊。” 有一次，跟在葛二嫂后面的不是葛家男人。比葛家男人要高要瘦，离得有些远，只看见地面上一个瘦长的影子，看不见那人的脸。 “二嫂，那天在山上的是谁啊？是我们村的吗？”叶桃问葛二嫂。葛二嫂白脸一下变成红脸，从怀里摸出两块钱来，“叶家姑娘乖，二嫂子拿钱给你买糖。把它当成我俩的秘密，不要给旁人说。”葛二嫂伸出小拇指，“叶家姑娘乖，我们拉钩不许变。”“但你还没说那人是谁呢。”葛二嫂凑近叶桃的耳边，“他就是后山上的桃树。” 葛二嫂笑了，那脸就像桃花似的粉红粉红的。 葛家的桃树长得很盛，满树的桃花似乎要把这树压垮似的。葛二嫂也是大腹便便，她怀孕了。但她还是坚持每天上山。葛家男人搀着她上山后便去给树打药。葛二嫂走到桃树下面，坐下。 叶桃再次见到了那个男人。 那个人是从桃花丛里跳下来的，他手里有一根桃花枝。葛二嫂接过桃花枝放在鼻下闻着。葛二嫂突然咳嗽起来，那人马上轻轻地拍葛二嫂的背。葛二嫂摇摇头示意自己不要紧，那人笑了，伸手揽住葛二嫂的头贴近自己的额头。 叶桃虽只有七岁，但也初懂人事，知道那是极其亲密的人才会做出这种动作。而那人根本就不是村里的人。 叶桃觉得有些害怕，她轻挪脚步后退却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树枝。这轻微的声音被那个男人察觉到了。短短十米的距离，那个男人的面容清晰，宽脸，粗眉。 叶桃慌张地跑下山。 周木的面容在眼前渐渐清晰起来。在他的背后是一片桃树，叶桃以为自己看错了，再一看还是桃树。她缓缓侧过脸才发现她周围都是桃树。每一棵桃树的花都开得很盛，几乎看不清树枝和树干。 “这是哪里？” “家里。” “我是在做梦吗？我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你不用去医院，我会帮你。”周木轻轻抚摸叶桃的脸温柔地说道。 “不，我一定是在做梦。”叶桃闭上眼睛，但桃花的香味却是在告诉她这一切又像是真实的。 “睁开你的眼睛，叶桃。” “我不要，我知道你是谁。” “你是后山上的那个人。” 叶桃睁开眼睛，眼泪顺着眼角流出。周木擦干她的眼泪，慢慢舒展手掌。 一丛粉红色的花。 叶桃对此已经不吃惊也不害怕了。“你是桃树。”她平静地说。 “葛二嫂说你是后山上的桃树。” 周木没有说话，他的手臂变成树枝，五指上开出粉红色的花朵。 “她还对你说了什么？” “她还叫我给她保守秘密。” “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做到了，没给任何人说，包括我的父母。” “不，你没有。你看见我了。” 周木愤怒地说，“我不能够被人看见，而你看见我了。” “什么？”叶桃的肚子开始剧烈的疼痛起来，但是她想知道事情的所有。 “你害死了我的孩子也害死了她。”周木悲伤起来，“我是桃树，葛妹是人。人和树的结合不能够被别人看见更不能被人知道。而你看见我了，我和葛妹的结合便失败了。” “结合？可我只看到你给了她一根树枝。”叶桃忍住剧痛说道。 “是，没错。因为要吸入我的花粉才能降生出真正的孩子。” “那我肚子里的是什么？”叶桃想起那晚葛二嫂怀里那个像种子的“婴儿”，她捂住肚子，“会是个种子吗？不要啊，周木。求求你，救救我。” “不是的。”周木缓缓地说，“你会生出真正的婴儿。”说完，周木的手轻轻地盖住叶桃的鼻子。 “葛妹，你终于要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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