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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级鸿沟最可怕的,不是金钱的差距

 长沙7喜 2016-09-07

在上周五的文章 《哪个瞬间让你觉得和对方阶级不同?》中,我们向读者征集了那些让他们在瞬间感受到阶级差距的故事。

说实在的,阅读这些稿件的过程并不愉快,毕竟无论怎样的乐观主义者,在面对阶级差距的鸿沟时,多少都会面对无孔不入的无力感。

最后,在100多个故事中,我们选择了这个故事。

也许从这个故事中,你可以看到这道鸿沟时如何形成的,以及在鸿沟之外,我们真正关心的东西是什么。

本文由LinkedIn读者梧桐原创。


1

我是95后,来自农村,在当了多年留守儿童后成为了一个不知名大学的大学生。

当然,这是在平时,每当寒暑假,我的身份就会摇身一变,有时是保安,有时是房屋经纪人,以赚取一份微薄的薪资。

最近一份工作是在杭州做房屋中介,G20峰会让杭州俨然成为了全国的焦点,也成了房屋经纪人们最好用的噱头,飞涨的自豪感自然带来飞涨的房价。

而我便是这飞涨房价下世相百态的记录者。


我工作的主要内容,就是一边拿着2000块的薪水,一边淡定地接受那些一出手便能拿出数百万购房款的客户的询价,并用早就烂熟于心的台词鼓吹着房价还会大涨的趋势。

来买房的人,也并非都是大富大贵。

我见过带着眼镜,穿着干净衬衫,瘦弱斯文的白领,在得知地下10平米的车库售价45万时发出低声的叹息——他的车也不过是20万出头。

我见过大腹便便的杭州本地人,穿着朴素,维持着老杭州人的做派,却深藏不露,有着一套又一套的老宅子等着拆迁,等着马上就能有大笔的拆迁款和崭新的回迁房,翘着二郎腿,在办公室里和店长探讨着是否上调租给打工仔的老房子租金。

我见过几年前咬着牙买下一套小三室的小情侣,如今带着已经七八岁的儿女,站在门口看着广告上已经翻了四五番的房价,心满意足地露出微笑。

当然,这些都不属于我,公司里的同事们日常做的业务都是动辄几百上千万的房子,他们的青春,都挥洒在了要卖房的房东和要买房的客户的斡旋上,把一套房子的价格谈下数十万的差价。

然后他们陪着笑脸把客户们送上车,转眼就带着一脸的疲惫躺在椅子上,叫上一份十几块的外卖安抚辘辘的饥肠。

他们合租在小区顶楼的毛坯房里,时常感慨自己的收入一年也买不了几平米的房。


而我因为是新手,所以每天的工作主要是接听房东打过来的电话,一次又一次听他们要我上调租金的指令。

这时我心中时常涌起无名的恐惧,因为我知道水涨船高的房租对外来务工者而言意味着什么。

2

14年的暑假,我高中毕业,和老乡们租住在月租金只有几百元却处在市中心,和周围的摩天大楼格格不入的农民房里。

城中村四处流淌着污水,每日与老鼠蟑螂作伴。

生活这样的环境里,我其实并不觉得辛苦,因为比起外面的高楼大厦,城中村里的世界要熟悉亲切得多。

后来杭州越来越国际化,消除城中村的口号越来越响,马路两边安上了刷着耀眼白漆的护栏,这样,经常打着赤膊,抽着劣质香烟的我们再也不能翻越到马路上轻易地影响市容。

再后来,三天两头就有负责拆迁的官员和这些民宅的主人,也就是我们的房东,讨论着拆迁的事宜。

房东却像变脸一样,和官员们接触时,声色俱厉地讨价还价,却又提着他那多年来沾满农民汗水侵染得黝黑的帆布包,一户户地敲开破旧的出租房门,和颜悦色地向终日惶惶不安的我们保证房子绝对不会拆,顺便又收取了下个月的房租。

但我还是发现,老乡们渐渐搬走了,那些破旧的,原本为我们遮风挡雨的房子陆陆续续地变为了废墟,随着我们原来蜗居的小屋成了一堆堆待清理的建筑垃圾。

伴随着拆迁的,是老乡们的感情似乎也在被拆迁。

越来越多的老乡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便吵得不可开交,越来越多原本无话不说的邻居成了见了面却一声不吭。

而这其中的原因,虽然从来没人挑明,但却不言而喻:

经过十几年的积攒,许多老乡准备在杭州买一个老旧的小区房,这样也算是在杭州扎了根。

几乎人人都在心底打着小算盘,希望到老乡那凑一些购房款。

而这样想的人多了,自然愿意借的人也少,大家都希望自己的积蓄老老实实地存在银行里,于是互相编造着各种各样不借钱的理由,到最后烦了厌了便干脆一吵了之,从老家带过来的情谊在房子面前分崩离析。

从此,以在杭州有没有一套房子为界限,在城中村一起挤了十几年的老乡们从此变成了两个阶级的人,每想到这一点,总让我不寒而栗。

我家买不起房子,随着房子的拆迁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搬家。

房子越拆越少,杭州单单一套一室的房子,房租都已经两千元起步。

而我们三户人,大姨,小姨,还有我们一家四口,合租在一套三室一厅,不足90平米的房子里。

有人说,一个乞丐只会嫉妒收入比他高的乞丐,而不会嫉妒施舍给他金钱的富豪。

这话精准地命中了我的心情,因为房子,自己和原本生活在一起的、似乎没什么两样的老乡或亲戚之间,已经渐渐形成了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些已经在杭州拥有房产的老乡偶尔会来我家做客,一边表达着对房价飞涨的欣喜,一边又用同情的语气点评着我们现在住的这套房租占了我们月收入一半的房子。

从他们眉飞色舞的表情和同仇敌忾的语气中,我们已经觉察到这些曾经一起愤慨房东一再涨房租的老乡们,已经渐渐开始刻意地划开我们和他们的区别。

他们经常拿我和他们那些早早辍学,现在已经有了家室,攒够了首付款,准备在杭州买婚房的儿子比较,言语中流露出对我父母供养我读书的不屑。


而这时候,我看到我那去年在工地跌坏了腰的父亲,一边陪着尴尬的笑脸,一边又埋怨起自己的没出息。

我那做清洁工的母亲,一边搓着已经干枯黝黑的双手,一边赞赏着老乡,眼睛却一直盯着我,唯恐我会从此再次有了弃学的念头。

就这样,当原本生活在同一个村子里的亲戚或是老乡,经历了时间的沧桑后,因为隔着房子,一堵墙的厚度,就让我们渐渐产生了距离,变成了不同世界里的人。

现在,我正坐在回学校的列车上,继续着我那前途未卜的学业。

我无法预知毕业以后离开安逸的校园会得到怎样的生活,但仍然感激当初打工的父母愿意坚持供养我去念省内一个毫不知名的大学。

有人说,教育是无钱无势者跨越阶级的唯一途径。

但其实于我而言,教育对我最重要的意义,是让我感受到这世上还有比钱和房子更重要的东西。


我还能记起那些从电线上堂而皇之爬过的老鼠和地面上肆意流淌的污水,但旁边的是亲朋们和蔼可亲的容颜和悦耳的乡音。

本文由LinkedIn读者梧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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