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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砍柴:即使把阿房宫复修得超过秦始皇又能如何

 蜀地渔人 2016-09-06

文 | 十年砍柴

据一组图片报道称,复建中的明太原县城初具规模,再现古城风貌。位于山西省太原市晋源区的明太原县城建于1375年。当地政府于2012年启动复兴工程。目前,明太原县城复兴工程进展顺利,县城北、东、西城墙已基本完工,南城墙和城内建筑修缮工作正在进行中。

看到这条新闻,我马上想到了一位颇有争议的官员:太原市市长耿彦波。他在山西第二大城市大同市做市长时,曾荣膺“耿拆拆”之绰号。为了改变大同的城市面貌改善当地的基础设施,他确实在大同市区大拆大建,其中得意之笔乃是重修了大同城的城墙。

尽管,报道称太原县城墙复建启动于2012年,耿彦波2013年调任太原市市长。但一些网友考证,太原县城(即晋源古镇)是耿彦波2006年当太原市副市长时就着手规划复建的。可以说,太原县城的重建和大同府城一样,打上深深的“耿”字烙印。

如何看待当今这类古迹的“复建”——严格地说,古迹只能修复,已经消失的古迹,不可能复建,所能复建的只能是假托其名的假文物——可能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观察、评论角度。

以耿彦波的得意之作、已复建成功的大同府城城墙为例,尽管复建过程中,颇有不同的声音——毕竟要拆迁,要花钱,会损害一些人的利益。但当巍峨的城墙矗立在人们面前时,当地人对城墙的评价普遍肯定多于批评。

我的岳父岳母是土生土长的大同人。岳母是大户人家的后代,1949年前住在大同西门内一套大宅院里,岳父生在距离大门十华里大同县一个村子,后来随父母住在东门城墙下的一个破院子。

对大同府城城墙,我的岳父最深的印象是:上世纪五十年代,读小学的他,在老师带领下参加义务劳动,最重要的工作是搬运城墙拆下的大砖块,到社会主义建设的的工地上。

所以当数年前政府开始复建大同城墙时,他的评价是:“折腾,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拆城墙?”

当年拆城墙,无非是领导拍板决定;而今,复建城墙,还是领导拍板决定。对于我岳父岳母这样的大同市市民,除了默默承受又能如何呢?

▲ 2014年8月23日,正在改造中的大同市。

等到大同府城墙复建完毕后,我的岳父对这项工程又不吝赞美之词——许多大同市民都有这种黑转粉的过程。为什么如此转变呢?简单地说一句话,他们觉得提气!

大同的老城区面积并不大,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大量的厂矿企业建在城郊。作为一座“煤都”,几十年来人们对大同的了解就是为全国输送煤炭,而其城市建设几乎是停滞。原来城墙以内的老街区,尤其显得凋敝,一些庙宇也被拆掉。但是整个老城如棋盘一样的格局还在。

耿彦波担任大同市市长的几年,除修建了大同城墙外,还把老城内大量居民迁出,并恢复或扩建了一些庙宇、宫殿,如上、下华严寺,明朝代王府。

▲ 大同华严寺俯瞰

在耿彦波被调往太原后不久的一个夏日,岳父和我一起登上了新修建的大同城墙。现代的建筑技术加施工经验,修建这样的城墙比明代工匠的效率显然快得太多,当年筑城,乃是一任又一任,甚至跨越百年的重点工程大接力。现代机械施工,几年就矗立起巍峨的城墙,而且比起原来的城墙更加高大和宽阔。

站在城墙上,看到新挖的护城河,极目远眺,则是苍茫的群山耸峙,倒也是心旷神怡。从城墙下来,徜徉在安静的街区,老城中心新修的四个牌坊分别对着和阳、永泰、清远、武定四门,街道安安静静。

作为大同人的岳父很高兴,也很自豪。外来者登上城墙,站在塞北的蓝天下,是会纠正大同作为煤都的“脏黑”刻板印象的。

可是,如果把修建大同城墙的钱,节省下来用在交通、环保、教育以及保障房的建设上,产生的效果是不是会更好,会更让大同市民觉得提气呢?

我所料不差的话,今日太原县城的复建,应该是参照大同城墙复建的经验。一座城市、一片老街区,政府花力气进行基础设施改造,改善居民的生活环境,应该是值得肯定的事情。可是,把这种必要的城市建设和复建假古董捆绑在一起,又有多大的价值呢?

当然,中国几乎所有古城,历史上都经过多次修复,甚至是完全重修,其中最浩大的工程就是建筑城墙。北京这个地面上,历史上有辽代的城池、金代的城池和元大都。今天的北京城格局基本上是明代规划的,上世纪60年代拆除的城墙也是明朝建造的,后来五、六百年间时有修补。

南京、西安乃至太原、大同,莫不如此,现在城市的格局也是明代奠定的,与东晋的建康城、隋唐的长安城、并州城和北魏的平城,是完全不一样的城池了。

有人可能会问,古代人在大致相同的地域上可以一次次重修城墙,现在人不是照样也可以吗?

古人在不同时期重建城墙,重修城池,那是政治、军事和百姓社会生活的必须。中国的历史总是陷入兴亡治乱的循环,一座座曾经繁华的城市,因为战乱会几近于毁灭,铜驼荆棘是历史的常态,长安城、洛阳城、太原城、大同城等名城,乃至众多的古县城,莫不如此。

当新的朝代建立,社会恢复了生机与活力,那些废城池由于所处的地理位置,必将再成为新的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中心,新王朝的治理者和民众,修建城墙,护卫这个中心,是首要的大事,不修筑起高高的城墙,就不能抵御外敌的入侵,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活动很难正常的开展。

城墙、官署、街道、牌坊、寺塔、文庙,等等,这些建筑是官府和居民开展各种政治、军事活动和日常生活的必需,而经过历史长河的淘洗,留下的建筑当然也是一城、一地文化的标志和文明的见证。

可自从人类告别冷兵器时代,交通从骡马陆行、舟船水运的落后方式变为航空、铁路、高速公路和轮船水运竞荣的局面,社会结构也从多数人居住在村落的农耕社会,变为越来越多的人生活在城市的工商业社会。

如此,旧时的城墙失去了实用价值,旧时的街区规划和城市公共设施也变得落后而必须加以改造——这也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当政者拆除北京等城市城墙的基本出发点。

几十年过去了,当人们——主要是当政者发现,现代城市的建设并不一定要以拆除古城为代价,而且古城墙和古街区等古建筑有着巨大的文化和旅游价值,可以提升GDP,可是许多古城墙、古街区已经毁掉了。怎么办,一些地方的当政者想到的就是:我再在原址上造一个。

网上一些宣传资料,称正在重修的太原县城墙“雄姿初现,堪比平遥古城”。我相信,凭现在当地政府的财力和现代的建筑技术,何止“堪比”,用钢筋水泥,加仿古砖,建造比平遥古城更巍峨、坚固的城墙不是什么难事。

▲ 平遥古城

平遥古城这座幸存的明清古县城,大多数建筑,包括城墙、街区是古人给我们留下来的,一砖一瓦,凝结着古代中国人的气息。看上去没有生命的古建筑,之所以有让后人留恋、凭吊、感叹的巨大魅力,就在于它是历史的见证者,它承载着古文明的元素。

平遥这类古城符合文物的两大基本特征:第一,必须是由人类创造的,或者是与人类活动有关的;第二,必须是已经成为历史的过去,不可能再重新创造的。即使因为年代久远有些地方,不得不进行保护性修复,但其总体的文化价值并没有减弱。

可是,地方政府仅仅为了旅游,花巨资造出一座没什么“非如此不可”的实用价值的仿古建筑,我认为是“崽卖爷田不心痛”,把纳税人的钱不当钱。这是公权力霸道使然,和当初一拍脑袋就拆城墙的逻辑是一样的。

今天的西安曲江畔,一座占地千亩的大唐芙蓉园在2004年落成,现在已被国家旅游局评为5A级景区。

可是,借用大唐的名字,在当初的唐都的地盘上修一座园子,就真成了大唐的芙蓉园?盛唐的风流繁华,渔阳鼙鼓的惊梦,这些让人遥想令人伤感的历史往事,与这个今人修建的园子有半毛钱关系吗?

即使在阿房宫的原址上,修建一片美轮美奂、超过秦始皇时代的宫殿群,名之为“阿房宫”,又能如何呢?无非是糟蹋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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