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冯相军 2016-9-06
西天弯月如钩，苍穹明星如灯。
九月的秋天，天气着实凉了许多。我一个人，披着一盏灯的光亮，漫无目的地行走在绿草茵茵的庭院。初秋夜的风，已然是丝丝的凉，即便轻轻地吹起，也会在静谧的夜里，让密集而琐碎的白杨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或紧或慢，似万家灯火深处，婴儿深沉地酣睡。
灯光映照在地上，是一种铺满光亮的惨白，包围于厚重的夜幕。一个，两个，三个……悠闲挪移，迅疾跳跃，虽然身形微小，却在这有光的舞台上，连蹦带跳地吟唱着初秋的歌谣。“花丛月下总吱吱，正是秋声欢唱时。” 星光下，月影中，我分明闻听得到，有无数只蟋蟀在初秋的夜色里弹琴低唱，密集的，稀疏的，长声的，短声的，高音的，低音的，忽而在东，忽而在西，忽而在耳际，忽而在远边，犹如一支庞大的乐队，成员分布在夜幕深处的各个角落，一同奏响初秋的盛大乐章。
仰望星空，满眼都是晶莹的闪光。只有那一弯昏黄的钩月，似要瞌睡的消逝于夜色深处。我沉醉于那种凝神而望却永不见底的幽远，放任孤独的灵魂在夜色的掩护下恣意穿梭，于洹河畔的杨柳依依，于花木乡的晚风习习，于孩提时的笑声朗朗。 那时的初秋，蟋蟀早已生灵活现地蹦达在田间地头农家小院，肆无忌惮地在初秋的夜里吟唱永无休止符的歌谣。孩时不懂，蟋蟀究竟靠什么发出声音，一个晚上像永动机一样地吱吱吱难道不会口干舌燥？于是，小伙伴们抓住蟋蟀，将其放在脸盆里研究，看它到底怎么个发声法。原来，蟋蟀并不是靠嘴发声，而是靠翅膀的相互摩擦发出声音，这一重大的发现，确是让自己大为增长了见识。当知晓了蟋蟀啼唱的秘密 ，再在初秋的夜里闻听蟋蟀的鸣唱，我便不再觉得枯燥讨厌，而是觉得神奇玄妙，就像舞在初秋的萤火虫还能发出绿莹莹的光亮一样不可思议。 
在蟋蟀的舞台上，两只猫咪迈着轻盈的脚步不请自来，其中一只是白色的，一只是黄白相间的，在灯光下，它们似乎并不害怕人的存在。我站在那里，看着猫咪到底会玩些什么花样，谁料它们也看着我，深黄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我，倘若是一个女子，以猫儿的媚态这般深情或专注地凝视着我，我一定会自觉敞开情感的防线缴械投降。或许，是猫儿的妩媚让蟋蟀放松了警惕，或许，是猫儿的轻盈令蟋蟀感不到威胁，清风做伴，歌谣低吟，似乎在初秋的夜里，不该是江湖厮杀腥风血雨。 
突然，一只蟋蟀不识时务地蹦到了猫儿的面前，我想，蟋蟀一定是误以为自己的世界里没有弱肉强食，不知道眼前如此妩媚的猫儿竟然也是食肉的物种，所以还不知道蹦达起来疯狂地逃命。蟋蟀稍微停留了一下，似乎还有闲情逸致在朦胧的月色里以翅膀的摩擦吟唱一句只有自己能懂的歌谣。猫儿蹑手蹑脚地迈着轻盈到一点儿声音也没有步子到蟋蟀的身旁，它用自己的爪子戳了下蟋蟀，似乎给了蟋蟀致命的内伤，要不，它怎么不肯去逃掉呢。只见猫儿将蟋蟀衔起来，吞进嘴里，接着就听见咯嘣咯嘣的咀嚼声。那只在初秋的夜里仰望星空哼唱歌谣的可怜的蟋蟀，就以这样悲情的方式牺牲了自己，为看上去温顺优雅柔媚的猫儿献上一顿生命美餐。 
我走在星光里，任秋风的凉意，透彻脊背。还是一样的月色迷人，还是一样的蟋蟀低唱，还是一样的我在灯光处信步漫游。墙外的马路上，偶尔会有一辆车，那种震到地动山摇的载重极大的货车呼啸而过，不过，刹那的逝去，便依然是蟋蟀们此起彼伏的歌声嘹亮，似乎在以艺术的方式严肃地正告我，这繁星满天，这钩月西悬，甚而这凉风习习的初秋，才是它们的世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