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修作词,诚如李清照说“学际天人,偶为小词”。他当时关注的是改变宋初文风,以其才大学博,虽随意做词,亦自成风格。欧词脱离花间,少用比兴,写景写情皆直书,又内容多就宴席即兴,浅近不避口语,宜于歌唱,又作节令词,使人喜唱之,(东坡“佳人犹唱醉翁词”、叶梦得“犹有邦人,争唱醉翁词”)使士大夫词接地气。 欧词平易清丽,无论写景抒情皆不喜深曲,此盖与其文风主张一致也。欧公为地方长官时间长,为政尚宽简,故行乐时多。欧公上继花间、南唐,借运会推移,格局亦一变,从容宽缓,不避流俗,浅近随和,逐渐见出北宋词风,(盛世之文风应该是博大清新宽容隽美)以其文坛盟主地位,影响北宋士人词创作,实较晏氏更大。 晏词刻意于理趣,欧词无意为之,而学养亦自然融汇其间。晏词高雅,欧词宽容。由晏、欧两公,遂促成北宋文人词一代风流之形成。 临江仙 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小楼西角断虹明。阑干倚处,待得月华生。 燕子飞来窥画栋,玉钩垂下帘旌。凉波不动簟纹平。水精双枕,傍有堕钗横。 注:帘旌,帘端所缀之布帛。亦泛指帘幕。簟,竹席。水精枕,用水晶石作内囊的枕头,夏天使用,凉爽。 欣赏 这是欧阳修早年(二十五六岁,初入仕途),有明确记载本事的作品。钱世昭《钱氏私志》: “欧阳文忠公任河南推官,亲一妓。时先文僖(钱惟演,谥文僖)罢政为西京留守,梅圣俞、谢希深、尹师鲁同在幕下,惜欧有才无行,共白于公,屡微讽之而不恤。一日,宴于后园,客集而欧与妓俱不至,移时方来,在坐相视以目。公责妓云:‘未至,何也?’妓云:‘中暑往凉堂睡着,觉而失金钗,犹未见。’公曰:‘若得欧阳推官一词,当为汝偿。’欧即席云(此词),坐皆称善。遂命妓满酌赏饮,而令公库偿钗,戒欧当少戢。” 注:钱惟演是'西昆体'的骨干诗人,当时与杨亿、刘筠齐名。 后由杨亿汇辑成《西昆酬唱集》2卷,辑入其近体诗五十四首,共收十七人、二百四十八首诗,形成宋初一大诗派。 这首词上片描写夏天常见的一场骤雨,和雨后的风景。以轻雷、荷声、断虹,把这场雨绘声绘色地展现出来,然后写到雨后新晴,直到晚霞收尽,月华升起,通过骤雨驱除暑热带来清凉的全过程刻画,给读者以很强的审美感染力。 下片,借燕子,由室外风景,转入室中情景描写。因为要下雨,帘幕早先已经从钩子放垂下来,因为这时人已经走出房间之外,去观赏雨后的风景,房间里就剩得空荡荡的竹簟、水精枕头和一支从鬓发滑落的金钗…… 全首词,除了“倚阑干处,待得月华生”写到了人,此外全是景物描写,这里我们可以发现很浓厚的花间词气息,甚至连“画栋”、“玉钩”、“水精双枕”这些色彩艳丽的用词,都如此熟悉。它显示出欧阳修早年对花间词的喜爱、学习和娴熟地掌握。但我们仍然感觉到词家宽松自然的风格取向,与唐五代词受诗影响,比较拘束、喜欢含蓄的偏雅的审美风格有所不同。比如开头“柳外轻雷池上雨,雨声滴碎荷声”,两个“雨”、两个“声”的重叠处理,就不是花间词能见到的,它带有欧阳修个人的创造色彩。这两句词仿如高手在键盘随意弹奏的一小段钢琴旋律,令人耳根为之一振。早年欧阳的过人才气,一下便透露出来,也就难怪当时文坛宗师钱惟演对他如此厚爱!这叫做出手不凡。第三句转出“断虹”,不动声色地把那场骤雨收拾干净,第五句“待得月华生”,则交代那场雨发生在午后,“轻雷”把午睡的人催醒,清凉又逗引她走出室外,呼吸雨后的清新,于是久久地观赏,直到月亮不知不觉升了起来,等等情节。而人物的感受、动作、心情,全都是通过风景暗示出来的——这也正是花间词的特色。 下片写室中景的手法,也带有明确无误的花间印记。不同之处,一个是借“燕子”作道具,这种拟人手法,别出心裁,是欧阳修自创的。还有一个是“水晶双枕,傍有堕钗横”的结尾。我们先来看看以下一首诗: 碧阑干外绣帘垂,猩色屏风画折枝。八尺龙须方锦褥,已凉天气未寒时。 这是晚唐诗人韩偓的诗,题作《已凉》。这首诗前三句全是描写景物,最后一句则是交代时令秋天。这首诗颇受后人关注,是韩偓的名作之一。一个主要原因是它发明了独特的写作方式:这首诗内容是狭妓,写两人在床上缱绻,但却不直接描写,而是通过景物的暗示,由读者去想象、意会,因而避免了直接描写的不雅。这其实是“比兴”传统的一种创造,所以被人们赞赏。欧阳修在这里便借用了韩氏笔法,“水精双枕”也如同“八尺龙须”,提示了两个人的存在。而“堕钗”则让人联想两人缱绻过程中不经意间金钗掉落。和韩偓诗不同之处,是欧阳修用它回应了歌妓找钗的托词,十分巧妙。如此丝丝入扣,当然也会得到在座人们的击节叹赏。 欧阳修书法 南歌子 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走来窗下笑相扶。爱道画眉深浅、入时无。 弄笔偎人久,描花试手初。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双鸳鸯字、怎生书。 注:画眉,《汉书·张敞传》:“(敞)为京兆,无威仪。时罢朝会,走马过章台街,使御吏驱,自以便面拊马。又为妇画眉,长安中传张京兆眉怃。上问之,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过于画眉者。’上爱其能,弗责备也。”唐朱庆馀《近试上张水部》:“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欣赏 这是欧阳修新婚生活的实录,也是他早年的作品之一。 上片起二句写妻子的头饰,浓墨重彩,完全是“花间”派笔调。但以下便转为口语化的描述:走来、笑、相扶,人物的动态轻松活泼。试想一个十五六岁女孩儿,嫁得一个才华出众的如意郎君,心里眼里那份高兴。同时,由此也反衬出欧阳修平日在家还是率性任情,不好摆架子。爱道,是常常会问,每天梳妆打扮之后总是要来问一问:我这妆化得好不好看啊?还赶得上潮流吧?给我看看这脸匀得怎样?这眉毛画得漂亮吗?可以想象她就象一只天刚亮就开始吱吱喳喳叫个不停的黄莺儿。词人听着很受用,诗兴大发,随手就把她描画出来了。 下片换了另一个场景。本来,女红做刺绣,是古代家庭妇女的日常劳作,妻子也一样,但新婚的她,还是忍不住要撒撒娇。你看,她偎依在丈夫怀里,手里玩弄着描花的笔,久久不动,终于起来,让他看着,她怎么描刺绣的花样子,琢磨半晌,忽又笑起来,问道:这鸳鸯两个字是怎么写的呢?下片承接上片口语化风格,写来一气呵成,笔调甚为轻松,想得出词家除了开头刻意雕琢一下,之后便一挥而就,真是才情艳发啊! 据《年谱》记载,天圣五年春,因为被随州举荐,欧阳修到礼部应试,未中。次年,他带着文章到汉阳谒见了胥偃,结果受到胥偃激赏,把他留于门下,冬天一同至京师,胥偃为之“游誉于诸公之间”。天圣七年春应国子监试,考第一,秋应国学解试,又第一。天圣八年,再试礼部,又第一。殿试,中甲科第十四名,授秘书省校书郎、充西都留守推官。天圣九年三月到洛阳赴任,胥偃把女儿许配给他,这时欧阳修25岁,妻子15岁。 踏莎行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注:候馆,旅馆。江淹《别赋》:“闺中风暖,陌上草薰。” 欣赏 这首词应该也是为胥氏女而作,而不是寻常感触。这也许即是他第一次离别妻子时有感而作。全词是向妻子诉说口吻,也可以看做一封家书。 说起来,李商隐也喜欢给妻子写诗,著名的《夜雨寄北》,就是他由四川返京,途中遇雨季发大水,被困江驿,写寄住在长安的妻子倾吐心情的: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李商隐是人在归途,欧阳修却是人在旅途: 上片起句,向妻子描写了从驿馆晨起上路的情景,梅花已经凋谢,柳枝刚抽出绿条,该是早春才过。天气向暖,“草薰风暖”四字,表面看是顺势写来,不过我们知道,这四字却有来历,就是从江淹《别赋》里“闺中风暖,陌上草薰。”抽取得来的。可不要说词家只是顺手拈来,古人写作善用比兴,四个字的来历,不但暗示了“离别之意”,还隐藏了“闺中”(妻子)和“陌上”(词人)这么一种很特定的人物关系。我们一再强调说,欧阳修是大文豪,可不是浪得虚名,他的写作用心,绝不能简单粗糙去理解的。有了这层铺垫,下面的“离愁”才是有根的,不是突然冒出来的。 但词人并未直接抒写离愁,他转而拿眼前的小河(注意“溪桥”也是一个铺垫)作比喻:“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清代著名词论家陈廷焯对这两句批点说:“后主‘离恨恰如芳草’二语,更绵远有致。”我觉得这样比较,其实并不合适。因为后主是抒写亡国被俘之痛,欧阳修是写少年夫妻新婚别离,两种离愁,相差可谓十万八千里。我们曾经分析过后主词中对芳草意象的运用,是借淮南小山《招隐士》:“王孙游兮不归,芳草生兮萋萋。”来指喻自己从此再不能回归故国。所以,正如后主词中既不能换成“春水”,同样,欧阳词中也不能换成“芳草”。道理就在这里。 上片说过了自己的情形,下片,转向对妻子的思念:词人想象,妻子一定也被离愁压倒;“寸寸柔肠,盈盈粉泪。”这不仅是想象,当日离别时她就哭得不行。过后怕是更加伤心,于是他叮咛道:你可不要天天爬到楼上去望。思妇想念行人,登楼望远,已经成为一种古人诗词的定式,宋词中更多得数不过来。词家此处也未能免俗,不过,“楼高莫近危阑倚”的表达还是有其特色:一个“高”、一个“危”,透露着词家的关切。“莫近”看似无理,既然说“倚(阑)”,又说莫近,前人说这是“无理而妙”,因为它表达了对妻子的疼爱之情。 最后的发挥则有如“铁骑突出刀枪鸣”,令人眼前一亮。历代评家对之赞誉有加,几成无可争议的名句。且来作一分析:“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本来,意思并不复杂,说的是从高楼远望,一片青青的原野,原野尽处,是一脉春意盎然的山林,而我此刻却已经越过这道山梁,走到更远的、你望不到的地方了。平芜、春山、行人,是一个平面,一道曲线,和一个小小的点,它们构成了一种不断延伸,又愈变愈小,终于消失在天边的情景。这就把词人和妻子的连系,绷得越来越紧,而终于无法维系。这么一种无奈,被刻画得入木三分。表面看是劝说妻子(实际也有劝说成份),表达的却是自己的无奈和悲伤(也包含了妻子的悲伤)。这样的处理手法,很诡异,是欧阳独创。以致于后人误读误解,举一例: 上片写行人忆家,下片写闺人忆外。起三句,写郊景如画,于梅残柳细、草薰风暖之时,信马随行,一何自在。“离愁”两句,因见春水之不断,遂忆及离愁之无穷。下片,言闺人之怅望。“楼高”一句唤起,“平芜”两句拍合。平芜已远,春山则更远矣,而行人又在春山之外,则人去之远,不能目睹,惟存想象而已。(唐圭璋《唐宋词简释》) 欧阳修灼艾帖 玉楼春 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春容先惨咽。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欣赏 在《唐宋词汇评》中记载说:“景祐元年三月,欧阳修西京留守秩满,离别洛阳时作《玉楼春》词多首,此首当作于离筵上。”欧阳修词集至今尚存《玉楼春》28首,写于各个时期,包括晚年所作、游潁州西湖、为东坡步韵的“西湖南北烟波阔”,说明他颇喜欢用这个词调写作,《汇评》的记载则提示词家早年即已如此。《玉楼春》由上下片七言八句组成,乍看就象是一首七言律诗,但其实格律并不相同,而且中间四句也不作对仗。没有了这些约束,它便轻松舒缓许多,与七律谨严的气韵明显不同。苏东坡曾经评价欧阳修诗风近李白,可见他更愿意不受拘束。 这首词,据我想应该也是写给他的新婚妻子的。据《年表》记载:“明道二年(1033)正月,以吏事如京师,因省叔父于汉东(今湖北锺祥)。三月,还洛,夫人胥氏以疾卒,年十七,生子未愈月。”这是公新婚后第一次离开洛阳,词一开头就有了蛛丝马迹:“尊前拟把归期说”,在别筵之上,说到归期,显然是要用外出不会太久,来安慰对方。这样的表示对于新婚且已怀孕的娇妻,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而“未语春容先惨咽”,话还没讲完,只听到离别二字,她就已经是花容变色,声音都哽咽了。五代宋词人孙光宪,有一首《浣溪沙》词: 叶坠空阶接早秋,细烟轻雾锁妆楼,寸心双泪惨娇羞。 风月但牵魂梦苦,岁华偏感别离愁,恨和相忆两难酬。 写的正是男女间的离愁别恨。这是《花间集》中的作品,自然也是欧阳修熟悉的。“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这两句,可以明显看出和孙词的关系,比如“寸心”句与“春容惨咽”,“风月”句、“恨和”句与“此恨”句。词家进入创作状态,把平日阅读印象调动起来,是常有的事,当时可以说不假思索。如果发挥想象,也不妨设想当时乐工唱的离歌就是孙光宪这一首,欧阳修抒发感慨也就借题发挥了。但意思则翻了过来:离情别恨,本自痴心一念,和风啊月啊其实没什么相干。上片抓住了离别筵席上两人之间的一个细节,由此强烈地抒发了词家临别的苦恼,这同时又是妻子的爱恋给他巨大的感染力。使得这首小词,一开头就有力地感动了读者。 下片,词家转过来吩咐为离筵伴奏的乐人:且不要再唱了。你们每唱一曲,都只会使得我更加痛苦。在古人的观念里,人的五脏六腑都与情感相关,《黄帝内经》说:“喜伤心,怒伤肝,忧伤肺,思伤脾,恐伤肾。”过度的情感发泄,都能伤害脏腑。俗话有“肝肠寸断”形容悲痛至极。词家在这里则表述为“一曲能教肠寸结”,听曲子,使人的肠子每一寸都打成了结,多么痛苦啊!如何是好?感叹之余,他忽发奇想: 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 也许,我还留下来,天天陪你去春游,赏花,一直到洛阳城百花凋谢,那个时候……就象人们将毫无遗憾地作别春风,我们也会容易分开吧? 如果说,上片结尾两句,可以视为写爱情的名句。下片结尾这两句,还不仅于此。由于它在不自觉间涉及到理趣,它的指喻范围就越出了爱情,而引伸到人生社会的广大领域。它概括成为这样一个哲理:要使人放弃追求而无憾,除非让他分享一切。这首词,是历代选家所必选的名篇,我看根本的原因就在这里。 浪淘沙令 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 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欣赏 这是一首悼亡之作。《年谱》记载:欧阳修新婚两年之后,明道二年(1033)三月,他刚从湖北探望叔父回到洛阳,胥氏生下一个儿子,儿子还未满月,她便突然去世了。这首词即以洛阳的牡丹为主题,寄寓了词家对年轻妻子美丽却短暂的生命的悲恸。 词开头二句“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源出唐司空图《酒泉子》词: 买得杏花,十载归来方始坼。假山西畔药阑东,满枝红。 旋开旋落旋成空。白发多情人更惜,黄昏把酒祝东风。且从容。 由此我们可知,词家所祝的对象不是“东风”,而是“洛阳花”。当时欧阳修因公到东京开封,又往湖北看望叔父,三月刚回到洛阳,正是牡丹的季节。我们又可知道这“洛阳花”也就是指洛阳的牡丹。词家把牡丹作为妻子的象征,开头的两句,其实就是对于妻子的哀挽: 我举起酒杯来,向着东风中的牡丹花(我那年轻美丽可爱的妻子),深深祝祷,请你不要凋谢得太快,留下来,和我共度这美好的时光吧! 由于词下片一再用到“花”的字眼,故词家有意避免过分重复,而借用了司空图咏杏花词的句子。从以上的翻译还可知道,这借用无疑是经过匠心设计的,而并非随手拿来的“偷懒”之举。“紫陌”,京城官道的美称,洛阳是西都,在这里也顺手带出,简洁且美。“总是”二句,主题现身。一个“携手”一个“游遍”,既是回忆了与妻子相处的快乐时光,又把对妻子的感情写得十分饱满。当日是何等美好,如今是何等孤寒,愈是追想,愈是伤心。我们于是可以明白,开头的两句词,骤然读来好像轻松,实际却是词家无望的沉痛! 下片开头二句转入直接抒情:两人成为夫妻,前后不过三年,实际相处的时间更短。真是太匆匆了。彼此都还这么年轻,原来以为会白头到老,怎么料得到才一转眼,不过十六七岁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呢?真是太苦了。想想两三年来自己的任性,心里只觉得有无尽的悔恨! 接下去,“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是自言自语,又是对亡妻倾诉。今年的牡丹,比去年我们游赏时更加鲜艳呢。你却不能与我同赏。明年的牡丹更好,可剩下我一个人,花再好,又有什么意思啊? 这样的抒情句子,也是“花间词”里见不到的,倒是和后主词接近,不是吗。在这里,表面上是“花”,底下暗喻的是亡妻之魂。她本来不是应该一年比一年更亲密更可爱吗?至此,词家已经陷入一种迷离状态,在他的情感里,无尽的恨,无尽的花,无尽的孤独,混而为一,难分彼此。当此时,词句是不由自主地迸发而出,我们不必过细地追寻它的意脉,只要好好地体会词家那充斥于天地间的亡妻之痛,也就足矣。 童轩曰 上片破空而来,感慨无限;下片似断还连,唱叹无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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