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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是个愤怒的男权主义者,如今……

 汉青的马甲 2016-09-09

利维坦按:想要理解所谓男权和女权,其实昨天的话题是一个很好的引入点:哭泣和眼泪。长久以来,在父权社会背景下,我们从小被告知,男人就应该要有男人样,男儿有泪不轻谈,而眼泪一向被看作是女性特有的情感表达方式,这种观念根深蒂固,以至于如果一个女人如果说她很少流泪的时候,她往往会被周围人认为是异常的(从男性视角,他们把眼泪和女性的软弱联系在一起)。



文/Edwin Hodge口述,John McDermott笔录

插图/Dave van Patten

译/清清、rise

校对/蔡妹

原文/narrative.ly/i-was-an-angry-mens-rights-activist-now-im-a-fierce-feminist/



作为一名失意的白人男性,我曾经认为应该怪女人害得男人正在失去社会地位。我曾经想的都是什么鬼东西啊?


第一次知道男权主义运动是在我22岁的时候,那时我在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市中心基洛纳的一个书店打工。当时我正试着在大二开学前挣点儿钱。


当时我在自助区整理我们店里最畅销的书——让它们的封面朝外,而不是书脊朝外,就在那时我注意到了《传播厌男症:在流行文化中羞辱男性教程》(Spreading Misandry:The Teaching of Contempt for Men in Popular Culture)。



我以前从没见过“厌男症”(misandry)这个词,但我当时却能立刻推断出它的意思:如果厌女癖是对女性的仇恨,那么“厌男症”必定是对男性的厌恶。


好吧,当时我认为这是一种前卫和反文化。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书,它说像我这样的一个异性恋白人男性是被歧视着的。这本书是如此的充满挑衅,封面是一个穿着西装的白人男性被自己的领带勒住了脖子。


当时我正处于奇怪的价值观形成期,迫切地想要找到自己的成人身份,卖弄反向的世界观。所以我想,这是什么鬼?于是我决定读下这本书。


我把整本书买了下来。当时学的是政治科学,所以我从没想过会有像“厌女症”和“性别歧视”这样的社会进程。这本书让我很受启发,书中谈到了流行文化是如何妖魔化白人直男的,因为他们是全人类中仅剩的并且可以被拿来开玩笑的一群人。  


该书强调最多的是关于男性在电视上,特别是情景喜剧中是如何被描述成笨拙的傻瓜的。同时,他们开明的妻子不得不忍受自己白痴的丈夫。流行文化把男性描述成宫廷小丑、傻瓜。而妇女们则是被赋予权力的、讲道理的。最先的例子可以从《家庭改建计划》(Home Improvement,一部美剧)中的男主角提姆·艾伦(Tim Allen)嘟哝着说话看出。


回想起来,我意识到《家庭改建计划》是在重现上世纪50年代的性别动态。剧中这个可笑而成功的男主有着自己的电视节目,自己做老板管理着一整个车库,把自己所有的空闲时间用于修理旧车。然而她的妻子却只能整天忙着打理家务,尽管自己也有正式的工作,但是还是要把母亲和妻子的义务放在首位。



但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这些。


我不知道是我感觉到男性正在失去社会地位在先,还是我的阅读范围拓展到“厌男症”在先——但我知道这本书让我的这种感觉具体化了。


书店有规定允许员工完全地“检查”一本书并且要跟同事交流一下读后感,认为这样可以提高员工的素质从而更高效地卖书。所以一周后,我回去跟他们讲起这本《传播厌男症》。


通常每个人分享完读后感后,大家都会议论纷纷。但轮到我分享完以后,全场一片静默。“你要知道,这本书的作者的观点有些是很正确的,即使某部分有些极端了。”我说。在场的所有员工都是女性——绝大部分是大学生,一些是老妇人——当我说话时她们开始目目相觑。我觉得自己当时就像在山上的耶稣,说着《登山宝训》,揭示一些所有人都应该知道的事。然而事实相反,一个坐在经理前50多岁的老妇人在沉默尴尬中看了我约40秒后,说:“好的。谢谢分享。”那是我一生中最尴尬的时刻。


在那时,即使仅仅是确认有“厌男症”,即使我所说的对他们没有威胁,为什么他们会怒火中烧呢?从那以后,同事们对我的友善态度大不如从前了。


大约三周后,我被炒鱿鱼了。我没证据证明我的被炒跟那次读书交流会有关。这可能跟我当时的混蛋表现有关——我当时很粗鲁,还差点儿跟那些我认为是笨蛋的家伙吵起来。


我当时无比的迷茫,摇摆不定,容易被男权之类的东西影响。我的政治见解全部被打乱了:在认为自己是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的同时,却把更多时间用在探索我信仰的天主教上(作为一名自由意志主义者并不是嘲笑独裁统治和等级森严的教会)。在成长过程中,我喜欢上了枪和狩猎,并且想要进入执法机关工作。后来,上了大学,我意识到自己讨厌狩猎并且对执法机关生疑。


后来,我发现自己得了抑郁症。大量的文献研究社会极端组织——例如男权和白人至上主义——这些研究利用了那些生活混乱,信仰冲突的年轻人。《传播厌男症》这本书就是一片鱼饵,而我轻易上钩了。


我的女朋友和我在那年的夏末分手了,我崩溃了。当时我的朋友主要都是女性,我开始从她们中抽身而出,开始和男性玩,从此,我和女性交往的出发点很少是关于建立纯洁的友谊,而更偏向于勾搭她们。


我找到了很多跟我脾性很像的男性朋友,在Web 1.0,社交媒体出现之前的日子,我们在网上交流常用的是聊天室和Angelfire,AOL(美国在线)以及Geocities(雅虎地球村)上简陋的原始微博(这上面充斥着愤怒和恐惧)。我读了一点儿沃伦·法雷尔(Warren Farrell,美国教育家和活动家)写的《男权神话》(The Myth of Male Power),我接受很多男权主义者高呼着那句玩着文字游戏的话:“我既不是女权主义者,也不是男权主义者”。我会说:“我是一个平等主义者。”


直到2005年社交媒体开始出现,我才接触到“男权”这个术语。我在谷歌输入关键词“男性压迫女性”或者“反女权主义”,查找到的内容都是来自一些博客网站或者是前Reddit网站上的评论,比如Fark(www.fark.com)和4chan(www.4chan.org)这两个著名的网站。


有时候我无意中发现,有男权主义者在提倡消灭女权主义者,我会自言自语道,这简直就是疯了。但是随后我却会像很多男权主义者一样做,我认为这些倡议还徘徊在边缘,觉得他们不能代表整个运动。


在现实生活中,我基本上都是在学校度过。所以,教室成了唯一一个能让我展示男权主义的地方。在政治学课堂上,当我们讨论平等权利修宪案时,我会说:“那男性呢?”到了哲学课,我们讨论女性主义认识论时,我会说:“难道就没有人关心过男人的看法吗?”我觉得自己比挑衅者还过分。


在学校的前几年,我不选社会学,因为社会学的课程大多都是女孩子学的。我和学习科学、工程与技术的人一样,都深信社会学不是真正的科学,都认为社会学只会讲情感以及宣扬男人是万恶之源。不过到了高年级,我选了社会学入门。课上我们会讨论女权主义和父权体系。我不停地在思考这些问题:我没有压迫女性,为什么我却一直受到攻击?为什么我成了新女权主义社会中的受害者?我鄙视社会学。


2006年我毕业了,拿到了政治学学位。在之后的几年里,我做过酒保,当过燕尾服售货员。不久之后,我意识到我想做学术工作,特别是男性和男子气概这方面的研究。为此,我再次学习了一些社会学课程。我将会用我的学术资格来谈论男权问题。我会咬紧牙关去听女权主义者们的发言,去读她们愚蠢的书籍,但是之后我会依然我行我素。然而,事情并没有按计划进行。


第一学期我学习性别理论入门的时候,老师问;“你认为性别对你意味着什么?”当时所有人都从自己的性别出发来谈论他们的生活体验。轮到我发言的时候,我说:“我想从男性的角度来谈论一下对性别的见解。”


老师笑着对我说;“看来,你很喜欢我们的教科书。”我看了一下教学大纲,看到有雷温·康奈尔(Raewyn Connell,澳大利亚社会学家)写的《男子气概》(Masculinities)以及《男人和男孩》(The Men and the Boys),它们都是从男性生活经验的角度来谈论性别的(编者注:雷温·康奈尔为女性)。那时,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啊?见鬼!


我埋头读了这两篇文章,没过多久,我的男权信仰就开始消失了——它们在我最后读的这些经验证据面前站不住脚。而这些研究已被女性主义理论证实并且由此得出了符合实际的解决方案。


男人们被认定是冷静且理智的动物。愤怒和喜悦是我们仅有的情感表达方式,当然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比如球队输了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嚎啕大哭的。作为一名男权主义者,我总是认为就是女人们以及女权主义使男人陷入到了此种困境。但是,这些女权主义者的文章不仅证实了男子气概的危害,还指出是男人自己决定了男性必须有男子气概。那些表现得娘娘腔,喜欢缝纫,烘焙,爱哭以及同性恋的男生会被攻击,被教训。比如“你要表现得像个男人!”,“你别像个女人一样,好吗!”


男权主义者和女权主义者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只是男权主义者们没有步入正轨。女权主义者们指出,“不,事实上这同样源于伤害女性的父权体系。”父权体系是那么的微妙,但其影响却如此深远。


并且女权主义还指出,和在男权主义团体中占主要地位、并且认为所有男人基本上都是和他们一样的白种直男相比,那些不同肤色的男人以及同性恋男性对世界的体验是非常不一样的。


我意识到,我所引用的所有关于男性受到压迫的争论都太没有说服力,而我却可以从女权主义中找到所有我需要的论据。



大约是在2009年,我发现发起男权主义的网站是Reddit。幸运的是,那时候我早就不参与这种运动了,虽然里面的内容还比较肤浅。


我观念上的转变是循序渐进的,并不是一夜之间就完成了的,但是这中间确实有个突变的时刻。那时候,我首要做的事情是瓦解深藏于心底的所有男权主义信仰。每次我开口发言都会让同学们震惊。我把我认为合理的支持男权主义的论据写了出来,但是我的老师说:“这只是一种无谓的重复。”


有一次,我的论点是都市美男主义是对男性的压迫。因为我们的体毛太多,我们不够完美而试图将我们女性化。与我同龄的一位女同学转向我,拉起她的裙子对我说:“我每天都刮腿毛,不要告诉我说化妆也会对男生造成压迫。”


最终我报了社会学硕士课程。到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发觉自己什么都没学会。从那时起,我开始进入了社会学缓慢的学习过程。


2011年我硕士毕业,2012年我成了公认的女权主义者。而现如今,我在维多利亚大学攻读社会学博士。


我的关注点依然还是男性(我走的依然是男权主义者路线)。但是我的工作使我意识到,对女性主义者进行分析,是一种高效、可用来弄明白男性遇到的种种问题的方法。


尽管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我却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老实说,我真的相信社会学能成为男权主义者们的训导。社会学能够让后人明白社会上的不平等是如何形成的,并且只要我们能沿着社会学道路继续走下去,我们一定能有所作为。


有些男权主义者称男权类似于女权主义,但事实并非如此。男权运动起初是反对女性主义的运动,接着才演变成男性问题的运动。


每次当我回顾男权运动的经历,脑海中出现的总是充满着消极、愤怒、仇恨、痛苦和恐惧的画面。但是我并未因此而觉得那段时光很丢人。我更没有后悔,因为如果没有这段经历,我也许就不会有现在的成就。是男权运动让我开始了对男性的研究,最终走上了研究女权主义的道路。


从2004年至今,我只约过一个女孩。噢!天哪!她肯定早就厌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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