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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这是一篇压在我心里很长时间的文章，一直等到教师节的气氛起来，才能好好写。我们常常吐槽老师，说现在师德败坏，就在前天还有个朋友跟我讲，她的孩子放学跟她说，老师不让在学校解大手，只能解小手，因为老师不喜欢给小朋友擦屁股。 朋友气炸了，要去找园长。 我自己也没少在文章中抨击老师，说她们中的很多人像火星来客一样，不通人间规则。但凡事并不绝对，任何一个行业都有它另人诟病的地方，也有它值得尊敬的地方。 所以我们在抨击老师的时候，是不是也反思一下自己，我们这些曾经的学生，对那些曾为我们付出青春和心血的老师们，可也有些亏欠？ 我是有的。 在我生命中，曾有过好几个好老师，我却把他们全搞丢了。 2、 初中一个语文老师，是我写作的真正启蒙老师，到今天我还能靠写字养活自己，还得感激他。他自己热爱写作，常给我们几个“有文才”的孩子开小灶。冬天的晚自习，他把我们拘到办公室，现场命题，每人一篇。写完了，就围着火炉给我们讲解，谁的开头好，谁的立意好，谁的哪个句子好。最了不起的是他不但让我们写，他自己也写，最后他会拿出自己的给我们念。 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写母亲，我们每个人都写了一个很平的文章，他什么也不说，拿出了自己写的《母亲》，他写他的母亲在灯下给他补袜子，“袜子套在一个长得像脚的木托子上，母亲搂着那只袜托子，就像搂着一只大脚丫，她把针从脚后跟处轻轻一挑，线便飞了出来，再一挑，线又飞了出来。” 他说“飞针走线”这个词，应该叫“走针飞线”更恰当些，但念起来又是“飞针走线更”顺些，我们体会了一下，果然。他说“写人物，就要靠细节托，几个典型细节一刻画，人物形象就立起来了。” 这一条，我至今都在用，如今我最擅长的，还是写人物稿子。 在我的所有老师中，自己亲自写文章的，这是唯一一个。会给学生作文打分的语文老师不少，拿着学生的作文点评的语文老师也不少。但自己写的，真的非常少。 讲完了，他会煮方便面给我们吃，那个年代，方便面还是高级食品，我妈生我弟坐月子，才能吃方便面。他那时候工资并不高，连编制都没有。隆冬的夜晚，我们一人吃一碗热腾腾的方便面，身心俱暖。 当时也曾满心感激，也曾在心里暗暗发誓，长大后要好好报答老师。可现实是，我们上了高中就把他“忘”了，一次也没回去看过他。 3、 我曾说过一个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大声骂我“你数学不好，长得再好看也没用。”，但同样是我学不好的一门理科——物理老师，她却把我拎到办公室，让我甩一个小水桶，那水桶里装满了水，她就为了让我体验一下什么叫“离心率”。结果我甩来甩去......甩了老师一脸水。至今我都记得她抹着脸问我的样子：“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我说“不明白”。 她叹了口气说：“这要是文理不分班，你可就惨了。” 后来文理终于还是分了班，我逃命般地逃离了这门课程，也“逃离”了这个老师，可这个老师那一脸湿漉漉的样子却一直长在我心里。 只是现在我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4、 最最令我愧疚的是我的一个大学老师，如果说上面这些老师给了我学习上的帮助，那这个大学老师是把我当作半个女儿一样对待的。 大四那年交毕业设计，我心血来潮想拍部校园电影，还成功忽悠了一个同寝室的闺蜜。我们把这事跟教电影史的老师一说，他大加赞赏，说跟我们一起拍。 那个小电影一拍就拍了半年，老师一头扎进我们的“事业”中，跟着我们到处采景，搞得跟真的似的。学生拍东西，处处都是困难，最大的问题就是资金，为了省钱，我们的“剧组”天天吃拉面炒饼，但只要他在，就请我们下饭店，吃大盘鸡、羊蝎子、酱骨头，吃完饭他早已赶不上校车，他家离我们学校隔着半个城区，他打车要花好几十块钱。每次我们稍微表现一点“不好意思”，他就说：“老师有钱，挣着好几份工资呢！”。 他所谓的“好几份工资”，也就是去别的学校兼课而已。我们学院的其他老师，都在外面有公司。 有一次我们为了借个镜头，跑一五星级酒店卫生间拍戏，结果被酒店当不法分子扣住了，给老师打电话，他立马赶到酒店，拿出了所有证明才把我们解救出来。 知道我们爱看书，他让新华书店工作的朋友带我们去仓库挑，我至今珍爱的一本《红楼梦》，只花了19.8。 那个片子从冬天拍到夏天，付出了难以想象的艰辛，好在结果还不错，在学校礼堂放映，到处堆满了人，还被乱七八糟的媒体报道了一通。 教务处的主任代表学院请我们去吃饭，主任在饭桌上略带嗔怪地对我们说：“你们这群毛孩子，天天缠着你们老师拍片子，你们耽误他发大财了！”老师赶紧摇手示意不要说，可主任还是憋不住：“今年股市特别好，我们这种股呆都赚了钱，你们老师是股神，他就没赚到。” 当年并不懂股票，过后才明白，那是2007年，真的是傻子进股市都赚钱的年头。 老师特别喜欢车，有一次我看他围着我们辅导员的新车绕了三圈，说自己有钱了也买一个！我看了很内疚。 毕业的时候，老师把和我室友引荐到了一所私立高校，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会在那里成为一名教师。可当年心如野马的我，在那上了两个月班就要辞职，我对外的理由是：那个城市污染太重了。 我憋了好几天把这想法跟老师说，老师明显不大高兴，但也没说别的，只说“尊重你的决定”。 我要去的地方是北京，离开学校那天，拉着行李去火车站，想当面辞行，给他打电话，他声音嘶哑，在电话里嘱咐我：“北京是个好地方，但坏人也多，遇到困难就回来，老师还给你安排工作”。 我在火车站呼啸大哭，最终掉头离去。 那个学校现在已经很牛了，在我们省内的高考分数接近重点。我常常想，人生啊，都是一闪念的事，一闪念，就这样了，一闪念，又那样了。 我一生没有后悔的事，离开一座城市，放弃一个人，选择一个工作，都不曾后悔过。 但我有很多遗憾的事。 5、 我在北京这个后来变得污染更重的城市，工作，结婚，生孩子，逢年过节会给他打电话汇报——当然报喜不报忧，他每次也都听得乐呵呵，却很少说起他自己。 有一年换手机，不知怎么就把他联系方式换丢了，正赶上那一年我的状态很不好，焦头烂额，死的心都有，于是跟他断掉联系一年多。他可能还是因为我离开他的原因，还是对我有点小责怪，从来不主动给我打电话。 我们就这么断了一年多。 这期间我回过大学一次，一个人到学校走了走，面目全非，我们学校连校园都卖给了别人。 然后又蹉跎至今，有时候想去找一下他的电话，要诚心找，还是能找到的，可却已经鼓不起勇气，我怕他已经不理我了。 于是分外珍惜那本《红楼梦》，每次搬家，都把它先收好，好像丢了这本书，就会丢了与老师的最后一丝联系一样。 几个月前，忽然得到了我们学院的公众号，我直觉会在里面看到我的老师，竟然很忐忑，进去翻教师目录，果然翻到他，他打扮精致地呈现在一张照片上，笑意温和。那一瞬间，眼泪忽然就控制不住。看着他两鬓边新添的白发，忽然意识到，快十年过去了。我把他弄丢，都已经四年了。 再一算，他都快退休了。 6、 近期总看《西游记》，越看越觉得这片子实在内涵深厚，这其实就是一个讲述师徒感情的故事啊。 《西游记》里，很多人埋怨唐僧偏心眼，说猪八戒又馋又懒，就知道分行李，唐僧还是那么偏护他，不应该。如果你生在兄弟姐妹多的家庭就能理解，这样的家庭里，父母最疼的往往是那个最糟糕的孩子，他们甚至常常“劫富济贫”把优秀孩子的资源夺过来给这个孩子。因为他们爱他。 唐僧是把每个徒弟都当自己孩子了，如果不是舐犊情深，猪八戒那个样子，早已被赶出师门。 反过来说猪八戒，我们只听他一路上嚷嚷着“分行李”，但第八十六回，唐僧被艾叶花皮豹子精捉去，为哄骗悟空等人，豹子精弄个假人头出来，八戒的第一反应不是分行李，而是放生大哭，不能自己。然后“也不嫌污秽，把个头抱在怀里，跑上山崖。向阳处，寻了个藏风聚气的所在，用钉钯筑了个坑，把头埋了。”又“跑涧边攀了几根大柳枝，拾几块鹅卵石”，“把柳枝插在左边，鹅卵石堆在面前”，“柳枝为师傅遮遮坟顶，石子权当点心，”弄完这些，又“抚坟大哭”，然后举着钉耙就要去给师父报仇。 关键时刻，猪八戒是要去给师傅报仇的，他并没有辜负师傅的每一丝偏袒宠溺。 我其实不如猪八戒。 默默地打开公众号，看着老师的照片，心里默念：您会怪我们吗？我们这么无情义，您伤心了吗？您还会像当年对我们那样对下一届的弟弟妹妹们吗？ 我还是没有勇气再打一个电话。 我也只能借着教师节，给那些曾经在生命里出现过的老师们说句话：亲爱的老师们，感谢你们曾给予过的温暖时光，虽然因为各种原因我们可能再不会给你们打个电话了，但你们的美好身影，却一直珍藏在我们的内心深处。 山长水阔，祝老师们安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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