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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晚唐 温庭筠《商山早行》

 hjmhjmhjmm 2016-09-10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译文】 雄鸡晨啼,荒村茅店的上空还挂着残月,足迹纷纷,木板破桥覆盖着早春的寒霜。

 【出典】  晚唐  温庭筠《商山早行》

  注:

  1、    《商山早行》   温庭筠  


       晨起动征铎,      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      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      枳花明驿墙。

       因思杜陵梦,      凫雁满回塘。


    2、注释:

    商山:山名,又名尚阪、楚山,在今陕西商洛市东南山阳县与丹凤县辖区交汇处 。作者曾于大中(唐宣宗年号,847~860)末年离开长安,经过这里。

    动征铎:震动出行的铃铛。征铎:车行时悬挂在马颈上的铃铛。铎:大铃。

    槲(hú):陕西山阳县盛长的一种落叶乔木。叶子在冬天虽枯而不落,春天树枝发芽时才落。每逢端午用这种树叶包出的槲叶粽也成为了当地特色。

    枳花明驿墙:个别版本(如人教版《语文》九年级上册“课外古诗词背诵”)作“枳花照驿墙”,有人认为“照”是错误的(见《枳花明驿墙——人教版〈语文〉九年级上册指瑕》)。明:使……明艳。枳(zhǐ):也叫“臭橘”,一种落叶灌木或小乔木。春天开白花,果实似橘而略小,酸不可吃,可用作中药。驿(yì)墙:驿站的墙壁。驿:古时候递送公文的人或来往官员暂住、换马的处所。这句意思是说:枳花鲜艳地开放在驿站墙边。

    杜陵:地名,在长安城南(今陕西西安东南),古为杜伯国,秦置杜县,汉宣帝筑陵于东原上,因名杜陵,这里指长安。作者此时从长安赴襄阳投友,途经商山。这句意思是说:因而想起在长安时的梦境。

   凫(fú)雁:凫,野鸭;雁,一种候鸟,春往北飞,秋往南飞。

    回塘:岸边曲折的池塘。这句写的就是“杜陵梦”的梦境。


  3、译文1:

    黎明起床,车马的铃铎已叮当作响,出门人踏上旅途,还一心想念故乡。

  鸡声嘹亮,茅草店沐浴着晓月的余辉,足迹凌乱,木板桥覆盖着早秋的寒霜。

  枯败的槲叶,落满了荒山的野路,淡白的枳花,照亮了驿站的泥墙。

  因而想起昨夜梦见杜陵的美好情景,一群群凫雁,正嬉戏在明净的池塘。

     译文2:    

     征铎鸣响催促旅人起程,刚上路就伤悲离开故乡。

     鸡鸣声伴有屋顶的残月,足迹已踏乱桥上的新霜。

     槲树的叶子落满了山路,枳树的白花只点缀驿墙。

     回想夜来甜蜜的故乡梦,满眼是凫雁散布在池塘。

   译文3:

   黎明起床,听见车马的铎铃已叮铃铃地响,出门人踏上旅途,心中不免依然怀念故乡。雄鸡报晓,茅草店上空悬挂着一轮残月,一双行人的足迹,印在清晨木板桥的白霜上。零落的槲叶,撒遍了荒山的小路,淡白的枳花儿,装点着驿站的围墙。因而想起昨夜梦中回到杜陵那个老地方,一群群的野鸭与大雁,落满了弯弯曲曲的池塘。

  4、温庭筠(约812 — 约866),本名岐,艺名庭筠,字飞卿,汉族,太原祁(今天山西省祁县)人,晚唐时期诗人、词人。唐初宰相温彦博之后裔。出生于没落贵族家庭,多次考进士均落榜,一生很不得志,行为放浪。他曾任随县和方城县尉,官至国子监助教。富有天才,文思敏捷,每入试,押官韵,八叉手而成八韵,所以也有“温八叉”之称。然恃才不羁,又好讥刺权贵,多犯忌讳,取憎于时,故屡举进士不第,长被贬抑,终生不得志。官终国子监助教。精通音律。工诗,与李商隐齐名,时称“温李”。其诗辞藻华丽,浓艳精致,内容多写闺情,少数作品对时政有所反应。其词艺术成就在晚唐诸词人之上,为“花间派”首要词人,对词的发展影响较大。在词史上,与韦庄齐名,并称“温韦”。存词七十余首。有 《花间集》遗存。后人辑有《温飞卿集》及《金奁集》。其词作更是刻意求精,注重词的文采和声情。被尊为“花间词派”之鼻祖。

   《花间集》收温词最多达66首,可以说温庭筠是第一位专力于“倚声填词”的诗人,其词多写花间月下、闺情绮怨,形成了以绮艳香软为特征的花间词风,被称为“花间派”鼻祖,对五代以后词的大发展起了很强的推动作用。词这种文学形式,到了温庭筠手里才真正被人们重视起来,随后五代与宋代的词人竞相为之,终于使词在中国古代文坛上成蔚为大观,仍然有着极广泛的影响。温庭筠对词的贡献,永远受到后人的尊敬。

   

    温庭筠善于描弄闺思幽情,好吟诵风花雪月,文字深美宏约,给我们留下了一玉树临风偏偏美男的情种形象。然实际上并非如此。据《旧唐书》记载,温庭筠貌丑,不修边幅,被时人称为“温钟馗”,长得也够劳苦功高了,与宋人一写愁高手,亦因貌丑而被称为“贺梅子”的贺铸遥相而对。但温庭筠似乎因此而带来的祸患更大,他的貌丑还延及到了后人。据孙光宪《北梦琐言》记载言:温顗者,乃飞卿之孙,宪之子。仕蜀,官至常侍,无它能,唯以隐僻绘事为克绍也。中间出官,旋游临邛,欲以此献於州牧,为谒者拒之。然温氏之先貌陋,时号钟馗。顗之子郢,魁形,克肖其祖,亦以奸秽而流之。若飞卿在泉下得知此事,该是如何的尴尬气愤至极。也许还会用他的神笔留下数篇激昂之词,此为后话了。

  温庭筠少有才名,工于小赋,每入赋,凡八叉手而八韵成。故场中号称为“温八吟”,此举颇似曹子建行七步而作《七步诗》,而飞卿似乎更胜一筹。因为他次次作赋皆是此法,而子建独有一次,孰强孰弱,自有分明。然子建亦不容小觑。谢灵运谓之天下才分十斗,而曹子建独占八斗,评语中可见曹子建文才了得。

  飞卿亦精通音律,善鼓琴吹笛,《旧唐书》记载他“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估计他的实力可以和吴人“曲有误,周郎顾”的美男子周公瑾一决雌雄了。

  温庭筠出身于没落的贵族的家庭,见惯了物是人非,对世事有一种消极的态度,于是沉缅于声色之中,仕途不畅,且一生潦倒。《唐摭言》记载有:开成中,温庭筠才名籍甚,然罕拘细行,以文为货,识者鄙之。无何,执政间复有恶奏庭筠搅扰场屋,黜随州县尉。此次事件发生在大中九年,沈询主春闱,温庭筠被召至庭前应试,但是暗中还是帮助了八个人,搅扰了场屋,遂闹得满城风雨,此事看来无异于今人的炒作,温庭筠声名大振,自此又得一绰号“救数人”。发生了此事当然没有考中,却也没有像后来的江南第一才子唐寅因此事而坐遭牢狱之灾,一生郁郁而不得志。

    晚年的温庭筠景况极其凄凉,他穷困潦倒,身名狼籍,落魄江湖,甚至因醉卧街头而遭夜巡兵毒打。最后,中国文学史上的奇才温庭筠贫病交加,在权贵们的嘲笑、鄙夷、不屑、甚至唾骂中客死他乡。

  温庭筠频繁地出入出入青楼酒馆之中,借酒消愁,这使他得以结识一大批的文人歌妓。与他们的交往密切而使飞卿大量倚声填词,终成就了他的词名。刘融斋在《艺概》中评曰“温飞卿词精艳绝人”,聊聊几字,尽得飞卿之风流。


  5、 《商山早行》选自《温飞卿诗集笺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是唐代文学家温庭筠的诗作。此诗描写了旅途中寒冷凄清的早行景色,抒发了游子在外的孤寂之情和浓浓的思乡之意,字里行间流露出人在旅途的失意和无奈。

   整首诗正文虽然没有出现一个“早”字,但是通过霜、茅店、鸡声、人迹、板桥、月这六个意象,把初春山村黎明特有的景色,细腻而又精致地描绘出来。全诗语言明净,结构缜密,情景交融,含蓄有致,字里行间都流露出游子在外的孤寂之情和浓浓的思乡之情,是唐诗中的名篇,也是文学史上写羁旅之情的名篇,历来为诗词选家所重视,尤其是诗的颔联:“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更是脍炙人口,备受推崇。

   这首诗准确写作年代已不可考,但联系温庭筠生平,他曾任隋县尉,徐商镇襄阳,他被辟为巡官。据夏承焘《温飞卿系年》,这两件事均发生在公元859年(唐宣宗大中十三年),当年温庭筠四十八岁。自长安赴隋县,当道出商山。此诗当是温庭筠此次离开长安赴襄阳投奔徐商经过商山时所作。温庭筠虽是山西人,而久居杜陵,已视之为故乡。他久困科场,年近五十又为生计所迫出为一县尉,说不上有太好心绪,且去国怀乡之情在所不免。

   

   这首诗之所以为人们所传诵,是因为它通过鲜明的艺术形象,真切地反映了封建社会里一般旅人的某些共同感受。

   首句表现“早行”的典型情景,概括性很强。清晨起床,旅店里外已经响起了车马的铃铎声,旅客们套马、驾车之类的许多活动已暗含其中。第二句固然是作者讲自己,但也适用于一般旅客。“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在封建社会里,一般人由于交通困难、人情淡薄等许多原因,往往安土重迁,怯于远行。“客行悲故乡”这句诗,很能够引起读者情感上的共鸣。

   三、四两句,历来脍炙人口。宋代梅尧臣曾经对欧阳修说:最好的诗,应该“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欧阳修请他举例说明,他便举出这两句和贾岛的“怪禽啼旷野,落日恐行人”,并反问道:“道路辛苦,羁旅愁思,岂不见于言外乎?”(《六一诗话》)明代李东阳进一步分析说:“二句中不用一二闲字,止提掇出紧关物色字样,而音韵铿锵,意象具足,始为难得。”“音韵铿锵”,“意象具足”,是一切好诗的必备条件。李东阳把这两点作为“不用一二闲字,止提掇紧关物色字样”的从属条件提出,很可以说明这两句诗的艺术特色。所谓“闲字”,指的是名词以外的各种词;所谓“提掇紧关物色字样”,指的是代表典型景物的名词的选择和组合。这两句诗可分解为代表十种景物的十个名词: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虽然在诗句里,“鸡声”、“茅店”、“人迹”、“板桥”都结合为“定语加中心词”的“偏正词组”,但由于作定语的都是名词,所以仍然保留了名词的具体感。例如“鸡声”一词,“鸡”和“声”结合在一起,完全可以唤起引颈长鸣的视觉形象。“茅店”、“人迹”、“板桥”,也与此相类似。

    古时旅客为了安全,一般都是“未晚先投宿,鸡鸣早看天”。诗人既然写的是早行,那么鸡声和月是必然要体现的。而茅店又是山区有特征性的景物。“鸡声茅店月”,把旅人住在茅店里,听见鸡声就爬起来看天色,看见天上有月,就收拾行装,起身赶路的特征都有声有色地表现了出来。

    同样,对于早行者来说,板桥、霜和霜上的人迹也都是有特征性的景物。作者于雄鸡报晓、残月未落之时上路,也算得上“早行”了;然而已经是“人迹板桥霜”,这真是“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啊!这两句纯用名词组成的诗句,写早行情景宛然在目,确实称得上“意象具足”的佳句。

   “槲叶落山路,枳花照驿墙”两句,写的是刚上路的景色。商县、洛南一带,枳树、槲树很多。槲树的叶片很大,冬天虽干枯,却存留枝上;直到第二年早春树枝将发嫩芽的时候,才纷纷脱落。而这时候,枳树的白花已在开放。因为天还没有大亮,驿墙旁边的白色枳花,就比较显眼,所以用了个“照”字。可以看出,诗人始终没有忘记“早行”二字。

    旅途早行的景色,使诗人想起了昨夜在梦中出现的故乡景色:“凫雁满回塘。”春天来了,故乡杜陵,回塘水暖,凫雁自得其乐;而自己,却离家日远,在茅店里歇脚,在山路上奔波。“杜陵梦”,补出了夜间在茅店里思家的心情,与“客行悲故乡”首尾照应;而梦中的故乡景色与旅途上的景色又形成鲜明的对照。眼里看的是“槲叶落山路”,心里想的是“凫雁满回塘”。“早行”之景与情,都得到了完美的表现。

    明李东阳《怀麓堂诗话》:“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人但知其能道羁愁野况于言意之表,不知二句中不用一二闲字,止提掇出紧关物色字样,而音韵铿锵,意象具足,始为难得。若强排硬叠,不论其字面之清浊,音韵之谐舛,而云我能写景用事,岂可哉!

    此诗在今人王兆鹏、邵大为、张静、唐元等的著作《唐诗排行榜》排名第64名。该排行榜以“古代选本入选次数”、“现代选本入选次数”、“历代评点次数”、“当代研究文章篇数”、“文学史录入次数”、“互联网链接次数”六个指标为统计分析,反映一千多年来的综合影响力。其中古代选本入选次数排名第82名历代评点次数排名第20名文学史录入次数排名第51名现代选本入选次数排名第63名互联网链接文章篇数排名第71名当代研究文章篇数排名第62名


    6、“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出自唐·温庭筠《商山早行》。茅店:用茅草搭盖的客店。这两句大意是:天边残月犹挂,山中茅店里传来报晓的驰名中外。村外板桥上银霜未消,依稀可辨地留着行人的点点足迹。

    诗人摄取了料峭春寒中早行时的特有景物,诉诸视觉,形成画面,手法独特。茅店、板桥,写出山村的偏僻、古朴;残月、驰名中外,紧扣“早行”主题;霜桥、人迹,不是沓乱众多,而是稀疏的一行,再点“早行”题旨。这幅荒山早行图,表现了诗人行旅的艰辛,心中的凄冷。前人对此句全用实字,罗列名词的特殊结构,十分称道,清人赵翼称它“不着一虚字,而晓行景色,都在目前,此真杰作也”(《瓯北诗话》)。今天写作时,可引用以抒发早行之感叹。


    7、晚唐著名诗人温庭筠写的《商山早行》: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槲叶落山路,枳花明驿墙。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其中“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两句成了千古名句。诗人用细腻生动的笔触为我们描绘了一千多年以前商山古道初春早晨的景色: 黎明赶路的人起的特别早,店外车马的铃声已叮铛作响。报晓的雄鸡刚刚叫过,残月还未隐去,茅草搭成的客店。木板桥上覆盖着一层白霜,路上行人很少留下清晰的足迹。枯黄的槲叶落满了荒野的山路,驿站外的墙下淡白的枳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特别耀眼。奔波在外的游子啊,无时不在想念着故乡!


   有好多学家考证,诗人写的商山景色应该是在商州境内某处古道旁的驿站。商山又名楚山,在今陕西商州市东南。那时商县、洛南一带,枳树、槲树很多。而板桥应该是用木板搭成的便桥,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曾亲眼见过这种简易桥。它的桥腿都是用原木钉好的,枯水期放在河道里,上面铺上木板就可以行走了。这样拆装就很方便。一般秋季架设,来年初夏涨水之前拆掉。我认为板桥应该是木板搭成的桥而非地名。


   诗人的这篇佳作,也成为描写商山最有名的一首诗了。我是商洛人,所以就更加喜爱这首诗。因为一篇文章或者一首诗,而使一个地方或者建筑声名鹊起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王之涣的《登鹳雀楼》,崔颢的《黄鹤楼》,张继的《枫桥夜泊》,范仲淹的《岳阳楼记》,骆宾王的《滕王阁序》等等。于是离商州西北约四十的板桥镇也牵强附会,认为诗人所描写的地方就是此地。不过我每次经过板桥镇的时候,就遐想也许当年诗人走的正是这条古道。他在板桥驿站逗留歇息的时候,看到了那座桥上落下的皑皑白霜,便文如泉涌写下了脍炙人口的这篇诗作。今天的板桥镇已经焕发出勃勃生机,火车路、高速路依次穿过。当年那难以行走的崎岖山路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的深处了。一幢幢徽式风格的民居鳞次栉比,青砖白墙掩映在翠绿的竹林里,处处彰显着江南的风韵。要是诗人还能再来此一游,是否会写下新的篇章?


   晓月还挂在西天,报晓的雄鸡刚刚啼叫。诗人已经起的很早了,可是还有比他起的更早的人呢!否则你看木板桥上面淡淡的薄霜,是谁留下清晰的脚印?


   那皑皑的白霜染白了我的头发,那清冷的晓月打湿了我的眼睛,而这一切都留在千年前的那首诗里了,仿佛开在窗前白白的枳花幽幽的散发着芬芳···


   8、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槲叶落山路,枳花照驿墙。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唐。温庭筠

  小时候在课本里,读过这么一首诗。后来不曾于书里相逢,却记忆犹新,启唇便能吟出:“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一首羁旅行役的诗印在我的脑海里,是一幅会游走的画:料峭春寒,月冷霜白,初发的槲叶、枳花,明明灭灭,西风瘦马古道,诗人踽踽独行……

  “凤凰诏下虽沾命,鹦鹉才高却累身。”。长琴善鼓、文思艳丽、工于诗词的“温八叉”,一生仕途多舛,生活坎坷,虽有定国安邦之志,经天纬地之才,却屡遭乱臣贼子、当朝权贵的排挤、打压,蹍落成泥,于晚唐的暮空下发出一声声轻微的叹息。公元859年(唐宣中大中十三年),已届五旬的温庭筠因“救数人”的“搅扰场屋”事件又一次获罪,贬为隋州隋县一个小的再不能小的官吏。背起行囊,辞京都,过商山,“道路辛苦,羁旅愁思”——尽管曲江水边丽人如云,长安酒肆诗客满座,贵妃额前的花环依旧耀眼,可大唐天子已不似当年那般光芒万丈。一匹老马驮着沉甸甸的理想和抱负,甚至连尘埃都轻扬不起。“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紧闭的侯门,让这位“花间派鼻祖”深味“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的世情薄凉……

    正值仲冬,暮色四合。此时,我在楼上看风景,街市上远远近近的霓虹灯流光溢彩,行道旁的香樟树与广玉兰于氤氲的雾霭中枝叶婆娑,傲然挺立。此刻,有一种凄美与悲悯油然而生,一颗心柔软而又感伤。伏在窗前,看车流如织,我想归家的人们大都生起了温暖的火炉。而妻子那熟悉的摩托车突突声尚未响起,想她仍在讲台上嘶哑着嗓音,或在匆匆赶路,或在学校餐厅里囫囵吞枣,而后旋风般钻进教室,周而复始地延续着一天的工作,直至下晚自习的铃声清越响起,才和诸多教育同行拖着沉重的步履“锦衣夜行”……无数个披星戴月的朝朝暮暮,多少个风尘仆仆的疲惫身影,与《商山早行》的画面虽然相去甚远而又惊人的相似!

    作为一线教师,此番经历每天都在上演,栉风沐雨的日子宛如平常一段歌。君不见,物换星移,寒来暑往,几乎每个黎明早起乃至夜色阑珊,大街小巷,乡野阡陌,悄然穿行的,除了三三两两的小商小贩和零星的清洁工人外,就是清一色的教师和学生了。不可否认,在尊师重教的历史时期,三尺讲台成为不少人羡慕的岗位之一,教师戴着“太阳底下最光辉的事业”这项光环,成为一批批优秀大学毕业生的择业首选和人生标杆。然而,不知何时,这昙花一现的闪耀,口惠而实不至的尴尬,很快让众生退避三舍,望而却步,也由此引发了不良人的诟病与诘难。有的眼馋,教师轻松,假期长;有人戏谑教师小气,计较多。每闻此言,我如鲠在喉继而义愤悲凉堵于胸!——教师从事的是一项艰苦的脑力劳动,是科学,是艺术。要备课、上课、批改作业、辅导学生、组织考试、安全管理、理想教育、进行家访、外出培训,迎接考核,其隐形的、系统性的、周期性的艰辛琐细的工作,是其它行业所不能比的!再说,国家若不遵循青少年身心发展规律放假,学生受得了吗?而大量付出后的现实呢?一个月就那么几个“孔方兄”,当今维持生计处处捉襟见肘。遑论,一个班几十名孩子如此难教,而社会的压力、家长的责备往往无端指向这本不该出现的弱势群体——教师!更何况世俗的消费,行业的收入这般令人胆寒!“业无高卑志当坚”——尽管遭此境遇,可敬的人民教师仍在清贫坚守,默默奉献,孜孜以求,诲人不倦,用一颗博爱的心在撒播知识、阳光、雨露,在传承文明、责任与良善,在期盼公平、和谐与幸福……

   

   “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遥想当年,“路长人困蹇驴嘶”的温飞卿,恍然间看到枳花明艳、旭日将升的动人景象,不由自主地想起昨夜温馨的梦里水乡……隔着时空的云烟,耳畔犹闻得得的马蹄声,在一片熹微的春光里,我枕梦入眠,今宵别寒梦。明朝醒来,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9、很多年前,我就喜欢这两句诗,它出自温庭筠的《商山早行》。今天读新到的《散文》,又看到了徐鲁写的日本俳句大师小林一茶的文章《小鹿吃过的荻花》。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这一类写日本诗人的文章,看着恬淡、温情。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温庭筠的这两句诗。记得很多年前,我就和一位文学大哥讨论过这两句诗。那唐朝的月亮啊、鸡声啊,隔了多少年,就如一幅清寒的白描画定格在历史的长河里。

    某个清冷的初冬早晨,月儿还挂在天边,那颗叫做启明的星儿依然还未退去。跑马的大路上人迹罕至,到处是衰草残荷,一派荒凉。身穿轻薄长衫的诗人穿行在赶早的路上,目的地今人已不可知,不远处遥遥可见是一处村庄,那一座座的茅草屋顶都依稀可见,残塘里的寒鸦也依稀可见。又或者是诗人为在旅程的缘故,投宿于寂寞的旅店,清晨被一阵高过一阵的鸡鸣声唤醒,鸡声催人早行。孤独的旅人踏着石桥上的白霜,向着遥远的路程赶去。冷风阵阵袭来,一阵阵薄凉,心境也变得凄冷无比。

   怎么说唐诗代表了我们中华民族诗歌的最高水准呢!十个字组成的名词,重新组合,营造出了凄冷而又绝美的艺术境界,就如鉴赏一幅凝重清淡的山水画,只读一遍,那画面就印格在了脑海里,会身心皆好。这就是艺术的感染力。

   又到了初冬季节,现代人已经没有古代人早行的那份凄凉了,这么多年,我很少听见鸡鸣,还是少年时代听到过,更不消说早起了,多少年来,我的早晨是从七点钟开始。今人已无法亲自领会到那份艺术之美了。好在,还有温暖我们的唐诗,在凄风冷雨的季节,读几句唐诗也未尝不可。


   10、我是颇喜欢霜的,最爱唐代温庭筠一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数声鸡鸣,一间茅店,木板桥上的霜上一行似有还无的足迹.....

   天地之间,谁不是过客?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了,只留下一个若隐若现的背影。

   霜草苍苍,虫声切切,村南村北。行人绝。

   走进古诗词中,跟文人墨客一同读霜,那浪漫孤绝的意境、清新自然的空气、质朴纯净的心绪,令人远离繁复、神清气爽、静享恬淡之美。

   在秋天读霜,也别有一番情调,白霜与菊黄、枫红、衰草,这些景物搭配起来,才更有神韵。如穿着花衣裙的女子,忽然不小心,裸露了酥胸,走漏了春光一样,让人刹那间惊艳,不自觉地赞叹一声,眼与心都被吸引了过去,有点魂不守舍了。此时,田野里也漫起一层薄雾,朝阳却是一坨艳红,如胭脂色,仿佛娇羞可人的姑娘,脸上突然间荡漾起的红晕。但这些并不很久,又倏忽消失了,只留在怅然所失的我们呆立在原地,任记忆的画面一遍遍重现

   霜,是水魂、冰魄。铺在田野里,如白毯、玉屑、银色的锦缎,有着油画的质感,我想,霜是最适宜油画的。草丛里,菜叶上,晶莹、锃亮,带着小绒毛,甚是可爱。天气晴朗的早晨,有点清冷,但并不刺骨,带着些柔柔的暖意。田野如同新涂了脂粉的少女少妇一般,勾魂摄魄,美的出众,让人忍不住地想多看几眼,而我是最痴的那个,总是如见情人一般,情不自禁地扑了过去。不管绕多远的道,都要去,去看那枯草上秋霜渐融,去踩那结霜的草,印出足痕。伸手抚摸那如冰雕似的菜叶子和花,雀跃得像个孩子。

   遍地枯草,遍地白霜,加上淡淡的雾和雾里酡红的朝阳,很有诗情画意,我便迷恋其中,忘乎所以。

   【二】

    江南有霜的日子不多,即使有,也不及北方的大气。若是那茫茫草原、大漠黄沙,都覆盖了霜,那该是多么壮观的一件事。这种壮丽的景色,我是无缘得见,却更神往了。

    霜是乡愁的。“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秋月,秋霜,秋情,秋思,都带着淡淡的愁绪,若是远在他乡,自然而然就会惹上乡愁的病。

   霜是悲情的。古时的边塞,战场上的男人,多多少少是想念家乡的。看见沙似雪,月如霜,此时如果有一只笛,或是一管箫,徐徐吹奏;或是一个古笳,轻轻弹来。如半夜,边声,乡愁,大概多情的人都会泪流满襟,泣不成声了。秋风萧瑟,草木摇动,一雁孤鸣,霜飞晚,还有比这更煽情的吗?

   天下写霜,最愁人的莫过于张继的《枫桥夜泊》:“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一读泪满襟,二读肠千结,三读魂已断,二十八字里十余处景物,如同把天下所有的悲情,置于一壶一杯之中,浓得闻一下,就醉倒在地,无药可治似的。可见落榜比战死,可悲得多。

   霜是相思的。闺阁之中写霜的诗,也有可读的。魏晋·曹植《情诗》里有:“始出严霜结,今来白露晞”之句,这时间跨度也挺大的,一年才约会一次,想这相思,也挺深的。也有:“营飞秋窗满,月度霜闺迟”,此时,鸳鸯瓦冷,翡翠衾寒,青衣素娥。亭阁隐约,珠帘半卷,石阶深远,古木幽寂。高楼闻秋砧,月冷万树霜,更是无法入眠。佳人娉婷,似玉含烟,凝目远眺,如水带愁,心中缠绵之意袅袅不绝。

   重山迢遥,秋水绵绵,此情此景,能不相思吗?

   【三】

   我喜欢在有霜的天气,独行。

   寒山远,石径斜,白云悠悠,半山腰里一户人家,正在打稻。此时如果或徒步,或骑一辆自行车,缓缓跋涉山野深处,看枫红,也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朝阳初照,枫叶醉美的,如同火烧。天高云淡,山明水净,碧空也净,有点霜,染白了枯草,挂满了树梢,数树深红、浅黄,披着霜衣。霜后的橘子,经霜后,此时也更加红艳了,更甜了,惹人爱怜。

   最妙的,还得有菊花,看菊花,要看霜菊,才看得见菊的傲气。白霜之中,菊有点焉头耷脑,却并不散落在地,是“宁可抱香枝头老”的。如果凋谢了,那也是傲骨铮铮的——“菊残犹有傲霜枝”。

   菊枝是傲的,得用枯笔焦墨去钩,菊叶得用浓墨淡墨去染,不管红的黄的黑的白的,只要是菊花都有一种淡雅。也许是因为经霜的缘故,更淡了,也更傲的了。看似柔弱,却有苍老的笔意,似一枝老菊。——十年磨一剑,剑不出鞘,就有冷冷的凉。林散之的书法,白石老人的画,曹雪芹的红楼,贝多芬的命运……无不是经霜后的杰作。

   秋阴不散霜飞晚,鸟去鸟来山色中。还有比更寂寞的吗?寂寞的尽头,就是喧嚣吧。冬天的霜野,更加空旷,也更加萧条,一片枯黄的衰草里夹着碧绿的菜畦,经霜一染,更加壮丽。

   我是爱冬霜的,不是因为它冷,而是因为透过薄薄的的霜衣,我可以触摸春天的心跳。——冬天已经深了,春天还会远吗?


   11、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噪着要回家。有乡思的地方就有中国人,连没老家的也要返乡间。

   西方人的乡情虽也诗意,却不如中国的丰富深刻。希腊史诗《奥德塞》叙述伟大的回家旅程,但自荷马以后,西方人漂泊更远了。英国作家却斯特顿认为英诗里最美的一行是“遥远的在山那边”。有些诗人,像格雷、朋斯、丁尼生,也写过类似的诗句。一直到当代小说里,海明威的老人在鱼被吃后,想起究竟什么打败他时,他大声自答:“没有,是我走得太远了。”然而走远后,西方人并不一定像中国人感到“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秦观)。这归心在温庭筠的“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上,也在马致远的“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上;无动词,因诗意已被乡思贯通了。乡思扩展了民族与历史意识。英文里的“父土”“母土”,或“家土”,我们叫“祖国”,把时间推得更远,感情拉得更近了。英文里的“生地”或“家镇”,我们叫“故乡”,把时空亲切地连在一起。中国诗人甚至把空间概念“旧家”或“故家”当作时间概念“从前”用,仿佛提到过去就想起家。

   家与孝牵住中国人,照礼不许远离。然而留在家有时更要挣扎。唐朝王建有首诗写被官吏差遣的水夫,胸被纤索擦破了,脚被石砾割裂了,曾想溜掉算了,却又觉得“父母之乡去不得”;孝思使他忍痛拉船。离家既然出于不得已,出门前就拜祖宗,保佑早回来;有的还从井里挖出一把土,在异地生病时当灵丹服,想家时当亲人抚,而识字的就写诗了。

   开始是离开后,偶尔忆起的浓甘薯香;逐渐是流浪中,时常遇见的薄人情味;后来是泥泞思路上,一踏就滑倒的激情;再后来是拥抱祖乡的意识。结束前,惨的是归不得:“我已无家,君归何里”;悲的是不得归:“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妄的是不敢归,被江南迷住的韦庄甚至还吓别人“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但一般人的肠很有韧性,由于谋生、灾难、做官、放逐、当兵、亡国而离乡的,即使空肠也要回家。

    出外谋生的盼望回去团圆。只因拒绝补破网而出去,回来就不愿是补破梦。虽然无地,仍要生儿女,自己只好出去,留下怨妇望君早归,硬望成石头了。即使有地,也不够女儿耕,儿女只好出去,想出头天。同样奋斗,不同遭遇,以至有敦煌抄卷提到的富不归贫不归,再贫下去就死不归了。为生活,甚至不得不出国也已几百年了。在异邦,用筷子,怎样夹都不如家乡味;思想起,怎样卧都不像长城;捧唐诗,怎样吟都不成黄河。再不如,不像,不成也要精神上认同;然而身在国外嚷叫心爱国内,口再响亮头顶的仍是别人的天空。不愿空做烟囱冒烟,袅袅,了了,乡思却变成精神分析家艾利克生所指的自责,责备自己脱离了把自己踢出的土地,良知吵着要回去。

   即使几乎什么都有,做官的也叫不如归。中国的官僚制度一向发达,为了公正防私,不准在故乡当官。当官的在外,因大家不认识反而歪哥。他们被罚怀乡,偶尔圣贤起来学在陈国时的孔子吵着要回家。清朝来台湾当官的大多要尽快捞回家,像凤山教谕吴周祯苦吟“落落竟忘归”是例外,连少数好官像孙元衡都哼“他乡莫望远”。从前好官也被功名误,慨叹“故乡回首已千山”(陆游),但也有不全为功名的被放逐后更发愿回去服务。屈原早就用很多“兮”标点实话了,以后敢说实话建议或抗议的,都不怕到荒野想家。

    到比荒野还恐怖的战场打战的士兵数着归期。不像西方个人主义的反战诗很少提起家,从前中国诗反战的一个原因是要回家,早在《诗经》里就表达得很清楚。回乡“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徂东山”归来的士兵,段段“零雨其 蒙”,回到家却发现妻已改嫁了。未婚的木兰从军,听到黄河呜咽,胡骑叫嘶,就听不到父母叮咛;凯旋后天子要把官衔给伊,伊毫无兴趣,因要快回去!人民防守边疆为的不是争功名而是保乡土。唐朝征战繁多,边塞也苍凉了。听到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李益),“日日双眸滴清血”(贯休)。战士流血未死还流泪,只因要回家。

   既然想家就振作回去。归途心情“百尺风中旗”(孟郊),行路更难,“近乡情更切,不敢问来人”(宋之问)。终于回到祖地,有的用胡语胡吹,乡人越听不懂,他越得意。有的乡音依旧,但未离乡的孩童不认识老头,“笑问客从何处来?”(贺之章)幸亏仍懂乡音,没被撵出去。从前吴越王钱镠回乡后,也学刘邦把酒给乡亲喝并唱歌;但歌文雅得没人听懂,他改用乡音唱山歌时,大家才欢快的合唱。回乡有的只唱唱,有的要长住。陶潜住下后,比喻自己是失群鸟飞回孤松潜起来,并不想服务乡土;他一大早出去耕种,晚上才“带月荷锄归”,穷得开心。回乡有的满怀壮志,发现早已无家了,但总坚信家是自己创造的,最好在故乡。(许达然)


   12、深秋的凌晨,一弯残月悬挂于碧蓝的天空,雪白的浓霜均匀地铺洒在空中花园的树叶上,微风吹来,飕飕地有一股透心的凉意,远处的村庄似乎传来了几声雄鸡的报晓声,夹杂在对面高速公路的车轮隆隆声中,若有若无。“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古人的经历只能在意境中品味了。我仰视苍穹,长长地吐了口气,目光所向,是旁边的山坡。山虽不高,却是离红尘不远的一块清静之地,高楼大厦已将它团团围住,让人不由得担心,有朝一日,这片葱茏的土地是否也会被钢筋水泥吞噬。虽不是春天,却“处处闻啼鸟”,好不热闹。鸟们在树丛中尽情地歌唱,唱得我心情也舒畅了不少


   13、一步上桥就有一步凌空的感觉,思想的网被切断了,一切的负担都卸了,只余下空洞的躯壳,面对那仰首可亲的明月,伸手可触的桥栏,俯首可见的碧水,和碧水中稀疏的朦胧的灯影。

水风欢欣地爬上桥面来,柔柔地梳理人的发,殷勤地舐舔人体上的汗沫和尘粒,轻轻地撩起人的衣裳。它把自己幻做悠悠的碧水,而把人幻做水中可乐的植物。

心全然的空了,净了,爽了,难以名状的沉醉了。眼睛半醒着,耳朵半聪着,大脑里只装着一个阔大的零。

月的清辉,星的明光,蛙的鼓点,水鸟的独唱,一些虫子的小提琴协奏,一齐聚到桥上来,按摩人的心房。心就蜕掉累月累日的俗衣,兀地高洁起来。它且自言自语,自娱自乐。

桥不同于山,也不类于楼。登高山可“一览众山小”,上危楼能“手可摘星辰”。但是山和楼都只能把人引向孤立,引向寂寞。而桥只为人营造一片真实的天空,它的两端依然连接着切实的世界。人所享有的就只有安详,宁静,和恬恬的半寐。

桥本无语,但桥有桥的心事。它本要努力掏空人的心,彻底地为人减负的。但是它无奈于忧劳深重的人。那些人的心是超了载的,桥化解不了。桥只能无何的听他们叹息、悲泣,无助的看他们烦恼、挣扎。他们要从桥上跃下去,到水中去寻求解脱。桥只默默的瞧着,依然无语。

这不是桥所期待的结局。桥只想做一个温馨的巢,或一条韧性的枝,去接纳人心的栖落和安眠。除此,桥别无所愿。

无论是春雨绵绵的良晨,还是秋雨绯绯的傍晚,桥无不因人而多情,人无不因桥而恬静;无论是暑气全消的月夜,还是白雪皑皑的正午,桥无不因人而生动,人无不因桥而空灵。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霜冷了桥,但桥却暖了人的足迹。

“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西风吹瘦了马,也吹瘦了桥,但桥却把游子的心端端地支撑着。

在水漂流的上方,在岸渴望的前方,桥飘逸成虹的模样,那是人心着陆的地方。


   14、“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每次读到温庭筠的这首《商山早行》的时候,我的心里都充满了疼痛。星辉还未散去,几声鸡鸣打破了沉寂了一个夜晚的空气,月儿西垂,在遥远的山边微微露出半张脸。远远望去,山里的所有房屋都还紧闭着大门。流落异乡的游子,一夜未睡,第一声鸡鸣的时候,推开窗户,窗外依旧是模糊一片,一段孤独的旅程又将开始。故乡渐行渐远,倚在门上苦苦守候的那个女子,也是一夜未眠,在昨日的那个黄昏,一定还在望着征人离开的方向……过了今天,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远得无法丈量,远得再也听不见熟悉的乡音。


   清晨,是一天的开始,是梦的启程,是心灵的再一次起航……


   这只是无数清晨之中的一个,曾经,无数次地起航;明天的清晨,又将离开今天的自我,去向未知的远方。


   大地还在沉睡,鸟儿还在沉睡,树木也在沉睡。


   只有早行的游子,早已踏上远去的征程。


   开始惧怕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因为,阳关照射大地以后,可以清楚地看见,故乡在身后的距离越来越远,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脚步蹒跚,还没有走出第一步,就已经疲倦,真想就此倒下,在太阳起来之前倒下,因为这样,在明早起来以后,我不用面对日渐遥远的路途,甚至,看不见今天黄昏,残阳如血的悲壮!


   罕有人际的道路,被晨霜铺满。脚步越来越重,这是故乡对我的挽留吗?我相信是的,因为我舍不得故乡,故乡又何曾舍得我的离开?


   一直在行走,一直在远离,远离着空间的故乡,也远离着时间的故乡。


   渐渐地,我们忘记了故乡的模样,忘记了童真的模样,忘记了青春的模样,也忘记了自己的模样。


   深吸一口气,进入肺腑的不再是故乡的泥土气息,至少没有了,熟悉的老家猪圈的骚味。


   睁开眼,不再是熟悉的容颜,曾经的欢笑,只在记忆里面存在。


   遥远的童年远了,曾经的青春远了。


   所有关于故乡的记忆,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启程中,慢慢地淡了,远了。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黎明的阴霾,当地一缕炊烟融化早起的寒霜,这不再熟悉的风景,用无声的语言告诉我,我只是一个游子。


   绿色的茶园,笔直的包谷,金黄的稻田……


   谁能守住我曾经的回忆,谁能让时光倒退。


   儿时的岁月里,我是单纯的放牛娃,牵着牛在清晨出门,牵着牛在黄昏归来。茅草是牛的主食,葛麻藤是牛的蔬菜,牛是我最好的玩伴,单纯的玩伴。渐渐地,牛老了,死了,我也越走越远,忘记了回去的路。


   我的茅草,我的葛麻藤,我的牛,是你们抛弃了我,还是我抛弃了你们?


   远离了牛绳的牵绊,远离了茅草的锋利,远离了葛麻藤的缠绕;却被工作束缚了灵魂,被人世间的冷眼割伤了心灵,被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吵扰了思想。


   清楚记得山顶中放肆地呼喊,声音传得很远,直到穿透云霄;清楚记得田野中自由的奔跑,草们向我致敬,树们对我点头……很多应该记住的,都被我慢慢忘记;很多应该忘记的,却被我牢牢记住。


   我记住了什么?我又忘记了什么?


   想要大声呼喊的时候,才发现嗓子早已沙哑;想要快速的奔跑的时候,才发现脚下绑上了沉重的沙袋……


   走过春夏秋冬,经历了花谢花开,才发现岁岁年年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走进阴晴雨雪,经历了风吹雨打,才发现容颜未老,心已沧桑。


   春夏秋冬的阴晴雨雪中,每一个清晨,在太阳出来之前,我都在启程,在陌生的旅途中,经受着陌生的风吹雨打,看着陌生的花谢花开。


   太阳出来了,雾散了,露珠了,远远低走来一个少年,牵着牛,大声地呼喊着,我猜想,他也会放肆地奔跑,就像当年的我。


    那声音如此熟悉,这场景惊人相似。就连牛,在嚼碎一口茅草之后,也会四处寻找葛麻藤,而后慢慢品尝……


   我终于停下自己的脚步,送别还没有落下的月亮,早起的露珠,夏日夜晚淡淡的清凉。天空很蓝,远处的小河很清,空气中有着别人家猪圈里面的骚味……


   闭上眼,眼前一幅熟悉的场景:牛在田野中悠闲地吃草,一个少年在田野中自由地奔跑。远处的石板房里,袅袅炊烟迎风起舞,饭菜的香味勾起了我的食欲,口水顺着嘴角流下来……


    故乡一直都在,空间的,还有时间的。


    只是,每天第一抹晨辉出现之前,我依旧要启程,从一个故乡到另一个故乡。


  15、“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小时候便熟悉这句儿歌,却品不出它充满欢欣童趣的情韵。至今想来,才勾起一点迷幻中的憧憬。

  那是乡村长河,三里五里,或十里八里,一脉斜阳投射,波光闪闪,小船沿河摇去,轻轻的浆叶,轻轻的舟。船上的孩子,三三两两,甚至一伙一群,嬉笑着,撩起水相互往脸上泼,沾湿了衣襟。划桨的一位也不过十五六岁。这“摇啊摇”中有水的波动,船的颤摇,岸的后退,更有孩童心际的激动和沸腾。一个甜蜜的诱惑在前面:摇到外婆桥。

  是外婆家门前的那座桥吧,唤作外婆桥,便有种据为己有的满足,一种撒娇性的亲切感。当船划过桥头,孩子们一跃而登上青草斜坡,外婆家的房舍便在眼前,门开着,外婆正倚在门前探望着呢。

  且不管那外婆,但言桥。当然是小桥。无论长木板拼搭,还是石条铺砌的,有栏杆,无栏杆的,精致的,粗野的,均是田园风光的一种点缀。原不必金碧辉煌,也毋需雄奇壮观,越原始越与泥土、庄稼的气息相协调。当水滔滔流过,岸边杂树,青青苇丛,杨柳岸晓风残月,桥上常无人走过,这种宁静便是美的极致了。温庭筠写过“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凄凉了些,那种况味属于沦落异乡的旅人。轰轰隆隆的火车自长江大桥弛过,现代的旅游者正在软卧车厢呼呼大睡呢,他们是幸福的。然而,在僻远山村的小木桥上,依然有早行人的光脚板踩过去吧?我真想一睹那桥上的霜痕与脚印……


    16、霜降之后,一场场霜,就落下来了。


  不久前去乡下,那儿的霜薄脆、清冷,霜意正浓。再配上古气盎然的乡下小屋,一种梦幻的感觉便漫上心头。那古色古香的美感,望着实着令人心旷神怡。


  村路两旁的屋,砖,是红砖;瓦,是红瓦。一场冬霜落下,就格外的醒目。对望的房屋上,薄薄轻雾,清清冷冷地覆在那儿,冷漠地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眼前,却是一阵明亮,一阵清爽。霜的色彩,毕竟与雪不同。雪,是白色的;霜,也白,但白中透着一种淡青。屋上的霜,虽然很薄,但也能透过它望见屋下的暖红。在霜的装饰下,青涩地像个粉白黛黑的花姑娘。醒来的麻雀们,喜欢站在屋顶上,跳跃尖叫。麻雀,跳来跳去,那些清浅的霜,便四处飞溅,恍惚间让人有一种“乱花迷人”的迷离之美的错感。


  偶尔,一只调皮的猫,身手敏捷地从屋顶上急急跑过,留下一道浅浅的脚痕。太阳出来了,不知不觉中,屋顶上的霜,就此化去了,只留下一片的湿润。红瓦黑瓦,却变成一种嫣红,在阳光的照耀下,远看像珍珠般熠熠生辉。那是一场冬霜,走过了这屋,便在屋顶上留下的痕迹。


  一场霜的来到,空气清新又湿润。草木已枯,人行走在山道上,放眼望去,全是冷冷清清的白。大地,广袤又苍凉。铁丝样的枯草上,落满冬霜,俏生生的,惹人的怜意。踩在枯草上,枯草发出轻微的清脆响声。清晨,寂静又安谧,行进中,听着这种脚踩薄霜的轻响,忽然觉得整个世界是那么地富有情趣。


  昏黄的光线散布开来,柔软地铺在霜地上,那个早晨,似乎多了种静寥、悱恻的美。于是,便情不自禁地想到“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的诗句,想象其境界,真是美不可言。若是无霜,静则静矣,荒则荒矣。少了几丝凉意,少了那份凄凉,就没了那种静寂安谧之感。霜,果真神秘。


  忽然注意到身旁原来有一棵枯树。乌黑的树干降了霜,颇有一种朦胧之美。“玉树凌霜”,在霜的打扮下,如一位花枝招展的姑娘,伸着玲珑细手眺望远方。身后那无尽的灰白衬出她的孤独。身姿绰绰,颔首望月;孤影袅袅,寂寞百感;一瞬弹指,定格永远。


  凄凉的风儿吹起她身上的霜,薄似雾,轻似纱,白如雪,飘如烟。何人远方轻声吟唱: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蓦然回首,我笑她: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人,从小路上走过,回首望去,是自己留下的清晰的脚印。浅浅凉凉的——“生命的足迹”似乎便是这样一步步印证。“人亦痕”——冬霜痕啊。


   17、读,温庭筠《商山早行》,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这四句,便勾起我对小镇岁月的惦念。

   我的少女岁月,几乎就守那一百来坪的,小商店中度过。那是父亲经营的,后来毕业回家,便在那看店。记得,乡间,是按双日子来逢集的。逢集那天,那真是,鸡还在叫,月亮还没走,已经是车声阵阵了。还有乡野里,种菜的菜农们,顶着月光,踏着白霜上路赶早市。

   平时空旷的街道,在赶集那天,可热闹了。卖什么的都有,人们走在狭窄的街道上,挑选着自己需要的商品,晃悠悠的,闲闲散散的。你看,还有大妈,挑了几只家里养的鸡,摆在那,坐在小板凳上,静静等着买主。

   我家店隔壁,是一家早点店。那里总是有许多人,乡间的大叔,爷爷辈们,坐在那,泡一壶茶,买上几个点心,三五人成一桌,侃大山,好不热闹。那家早点店,就是一个交流中心,谁家盖房子了,谁家牛生小牛犊了,都在那传播。

   一到年底,那里还是相亲的好去处。几个大婶们陪着一个小姑娘,男孩那边也有人,来了就坐那喝茶,吃早点,看中了,就到我店里来买红手帕。我们这儿的习俗是相中了,就用红手帕包女孩见面礼钱,算是定下来了,乡村的爱情就这么简单。在那呆的几年里,不知卖了多少红手帕。

   那几年,也有许多人到我家,上门提亲,姐姐说我像花一样,被人发现了。那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轻易不与人见面。只一次和一个海军的见了面,后来就错过了,不了了之。

   中午了,赶集的人们渐渐散了,小商,小贩们也收拾自己的商品各自回了。留下一地的垃圾,到下午才有人来清扫。下午的小街,恢复了平静,显得有点冷清。偶有几个路人经过,必然引得这些守店人的注目礼。

   夜晚来临,小镇更加寂寂无声。我们这些守店的人可以闲下来,找点乐子。时常约了在一起斗地主。那时,我好像还赢了不少,几个大姑娘,小媳妇还给我起了个绰号,小地主。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有时回去,早已物事人非,不免难过。青春,纯真的爱情都遗失在流年的路上了,那年,那月的人,你们都在哪?留我在念,因思杜陵梦,凫雁满回塘。


   18、荒村雨露眠宜早,野店风霜起要迟。

   野店,一般与荒村、古寺、寒林,与落难公子、江湖侠士、狐媚女子相对。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更鼓已远,萤火明灭,一盏青灯将白衣书生苦读的身影恍恍惚惚映在白粉墙上,也许青凤、红玉、白秋练之类的花妖狐仙就过来造访了——如此深夜,正适合聊斋营造出来的古意森然的意境。

   或者是武侠中的龙门客栈,黄沙古堡,马蹄声碎,夜雨中黑纱蒙面、头戴斗笠的武林高手,或正或邪,也多在荒郊野店决一雌雄,你是寒光闪闪的龙泉剑,我是削铁如泥的雁翎刀,杀得个天昏地暗,好化解江湖恩怨,一骑黄骠,绝尘而去……又或者旧时的车马店,南来北往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一长溜大通铺,共睡一个热炕头,灯一熄,鼾声四起,若有一人起头,天南地北的奇闻、传说、笑话、段子,准能让你大饱耳福,直到月上中天,哈欠声起,才沉沉睡去。鸡叫头遍,有人窸窸窣窣就起床了,拎着青布包袱,踩一地落雪又匆匆上了路。真正是: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当然野店也不光是客栈,也指地处僻远的茶馆酒肆,挑一硕大的“茶”字或杏黄酒旗,在春风秋雨中飘拂,那茶不必是碧螺春或铁观音,茉莉花茶就成。那酒也不会是茅台西凤,烧刀子二锅头也不错。倒是那一起喝茶饮酒的人得尽兴,得谈吐风趣,得无话不说,得相见恨晚,最好是他乡遇故知。就像某年扬州郊外的贾雨村邂逅冷子兴,一个是落拓西宾(家庭教师),一个是古董商人,三杯两盏下肚,极善言辞的商人就评书似的讲述了两个宝玉的离奇故事,且让善于钻营的贾雨村得到信息,有了一次咸鱼翻身的机遇。又是在柳丝飘扬杏花艳的野店门口,一张原木桌,几盘山野菜,柳湘莲遇上了薛蟠与贾琏,不说这两位人品如何,如电影《尤三姐》中,那村野小店,风味小食,舌尖上的滋味肯定是美不胜收,乘兴之余,柳湘莲还赢得了一段爱情。也可能,像豹子头林冲似的戴罪之身,在草料场劳教,风雪之夜,天涯孤旅,还有人要谋害他。苦命人,心里闷,只得挑了酒葫芦到野店吃酒,如李少春悲怆苍凉的唱腔:大雪飘,扑人面,朔风阵阵透骨寒/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往事萦怀难排遣,荒村沽酒慰愁烦……亏得是好心的店家连夜报信,才杀出一条血路,从此逼上梁山,走向草莽,笑傲江湖。

    倒是诗里的野店,不一定孤馆寒窗相思苦,更多的是客舍青青柳色新,水村山廓酒旗风,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也许还会有卓文君与司马相如在张罗卖酒,有唐伯虎和郑板桥在门前作画,有正德皇帝醉了酒,正与女服务员调笑,唱的是一段四平调:来来来,李凤姐,我与你插,插上这朵海棠花。如此野店,便是别离,也让人流连,因为关山迢迢,前途渺茫,得得的马蹄不是归程,而你终究是过客。

    还有一种野店,总在村前,在路边或十字路口,或傍着河,在桥下,是杂货店。店不大,油盐酱醋,烟酒糖茶,花布纸烛,烟花爆竹,日用百货,应有尽有,一村人的生活必需品,都得从小店购买。如此野店,虽说只一人经营,大多寂寞,却也为村人,为远方的孤客工作到深夜,人睡下了,小小的店门前还亮着,给旅途中的夜行人燃一盏方便之灯、希望之灯。

   多想如古人,于陌上花开春色撩人时,三两知己,一身青衫,缓缓驱车至一芳草如茵的路边野店,食春笋啖鳜鱼,饮村酿喝麦茶,看桃花红、李花白、菜花黄……偷得浮生一日闲。


   19、又是长空雁叫时节,清晨六时许,见月亮像红彤彤的落日一样挂在西天,忙唤儿子起身观看。午夜三时许,醒来,也是被澄澈月光唤到窗前,大地凝辉,月满天心,那时却不是现在的红月亮。这个清晨与孩子分享这样的自然神奇,心里感觉惬意,忽有出世之感。


   这份喜悦像一缕暖风抚慰我心顿感尘消,然后,我想立言,又因为笔墨不能尽致表述而苦恼,这不是一种两厢的抵消么?我感觉的欢喜是实实在在的,而落于言诠的却是膨胀的,虚化的,让人深感一些生命的情状也近于佛法的不著一字,尽得风神。


   一千多年前,一位唐朝诗人写道: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霜晨月让远行的诗人惊呆了一会儿,然后润入他的心怀流注于笔端,于是那白描般的淡远景致定格在岁月的长河。想来那诗人多是人生末路的失意者,老天爷是喜欢胜利者,但却把另一种自然的关照给了失意者,于是一溪风月,阶柳庭花,纵浪大化中消隐了那孤愤,从而遁入亲近大自然的梦态抒情里,于一切眼中看见无所有,于无所有中看见太初。


   霜晨月像一阕气格高远的词牌,把我凝定在近于乡愁的怀恋,仿佛世间那霜可镇俗,那月可涤妄似的,我只想再做一回它的主人。每天早起,不忘寻那晨月的影子,出门看大地上是否落了霜迹,也许那些感悟依旧是红尘中的病与药,但所有微妙心情的阴晴转换,还是不知不觉往那空白词格里倾注。


    秋之白华,霜晨之月,本是自然界里当时当令乃发生的常物。经验里几曾遇见,印象中霜雪是易逝之物,不及雪对人的吸引。何况谋虚逐物的年纪,眼里本没有它。


   清晨的月亮也远远不及夜晚的炫目,夜晚现出的油月亮,有深厚的质地,幽深的令人不由想起桂花树,嫦娥仙子的冷寒宫,还有凑趣的白兔和挥斧的吴刚,连那东墙上的海棠花影簇簇都说永远的婵娟。天已放亮,月亮薄薄地泊在天空,所以单单看来,那月亮的寒冰融化的只剩下一缕魂儿了,由近及远,虚虚地化进天色里去。一个醒来的世界是隐没它的世界,只有夜晚才是为它招魂的世界。


   自然无常属,闲者是主人。我每天都会去寻找,在文字里,在田野中,挑起霜晨月的幌子。再也不想用一点儿自己生活的“不完美”去减损那些事物给我带来的“完美”感觉,只是不知自己是否已拥有与之相互认领的资格。


    提着霜晨月的灯盏,每天清晨漫步在乡间,霜降的节气还未到,也许我会遇见晨月,月亮似乎知道有人在找,她也玩起了捉迷藏,只有先去会会清晨了。走在弯曲的小径上,大地上的很多事物比人出门的要早,那些鸟雀跳着,叫着,飞着,那样自由活泼地自举其身,处处显得比人还有精神。柔软的青草和一地青菜早早等在那里,那一头刚出浴的露水润人心怀。蔬菜大棚像一只巨兽的骨架,种菜人把住屋盖在地头,与菜园朝夕相处。


   这是乡间再平常不过的地方,为什么种菜人可以安安心心在此驻守一生,耗尽时光,表面上他们有自己的生计打算,难道说在谋生之外,这里没有额外的奖赏么?出屋门拔一把青菜下锅,那种情状是多么富足啊,与我们吃在路上辗转流离的菜蔬肯定不是一个味道,这是味道的恩赏吧。


   一块块,一行行,一层层绿波荡漾开去,田地被勤快的农人拾掇的井然有序,像干净农妇的床没有多余的杂物。一声声古老的唱腔悍然滚过大地,把天地喊得苍凉,一个农人播放着他的唱机在劳作。每个时代的人喜欢的东西都会有所不同,他在锣鼓点,在嘶哑的唱腔里,才能激发出热火朝天的气力,心情在活计中挥洒的酣畅淋漓。那唱腔野野地吼着,在鼓点中像一只出没无常的飞狐,他正听得耳热,双脚在土地里踏的很深,生命力和生活力紧紧地摽在一起,那种对土地终始不渝的热爱,清苦就不再是清苦,恰恰相反,而是乐趣,其中的力量足以让他们把日子过的稳稳当当。这份真自在,也胜却人间无数了。


   一棵棵白菜是每一方田园的必备之物,它们展示了与花儿不同的生命历程。从一棵团团铺地的秧苗,白菜抱住一种内在,渐渐抖帮向内旋卷心花,成一朵半开的绿色花朵,而它满心时,就是抱得最紧的大花骨朵,它成熟了,却不是花朵片片凋落的样子。那白菜似乎就预示了一个农人的缩影。无疑,乡村也是隐士们很愿意阅读的经文,他们在这里活过死过。两千多年前的陶渊明似乎也在荷锄带月中回归本宅,那南山采菊,东篱把酒成了隐士晾晒田园的经典。


   每一次站在这里,让我变成一个常对着乡村自言自语的人。在等待和寻找中,我想自己是什么身份:诗人,思想者,农人,似乎都不确切,我只想是一个持抱虔诚的太初之心的人,与那些自然之物相遇。它们也会谈论我么,让我作为一个话题进入它们的世界:这个人来寻找什么?


   子非鱼安知鱼,也许最初,我抱着欣赏的目光来打量这片土地,有几多新鲜可叹赏,现在,我似乎感觉到自己更愿意长在这里。弱水三千,这里有我的一瓢饮,天地赋予我的一瓢,静静守在这生死契阔的一瓢,今生撒上智慧的盐,它就是一个满蓄着风雷的江湖。日复一日,叫走太阳的金沙,月亮的银沙。叫走日常的柴米,世俗的挑剔。年复一年,留下魂牵梦绕的纯粹。一瓢之外的我很孤陋寡闻,一瓢之内,我拥有纯粹和虚心的无敌。也曾心虚于鲁迅先生语言的寒光:咀嚼着身边的小小悲欢,而且就看这小悲欢为全世界。现世人类的理想各有其美,毕竟不再是一个让我们做斗士的时代了。


   鱼儿偶尔在水底浅浅地一跃,拨乱了另一番云天,这是鱼儿的真趣,试一试天真的温度。不能够前进的时候就愿意后退几步,请求无知回来,给我求知的欢乐。


    路边的野菜野草野花成了离童年最近的回忆。我挎着个小篮子跟在母亲身后挖野菜,我眼里只有蒲公英,采了一朵又一朵,吹飞了又去采,篮子里躺着可怜巴巴的几棵菜。我磕磕绊绊地跟上母亲却抱怨:人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哪里有荠菜啊?看着我一脸的娇憨,母亲笑着从我那可怜的猴毛里,又挑拣出滥竽充数的,细心告诉我什么样的野菜是可以吃的,可我总觉的一些野菜长的大差不多,那细微的区别不是我轻易瞧看出来的。


   田野里的事物我们不见得熟识,却也自以为懂得很多。路边一年四季开的数不清的小黄花,不知从哪条道上听来的暗暗定义它们都是药材。从大路上有人倒地上的药渣子里,分辨出蝉蜕也是一味药。于是几个伙伴相约了,捡了这些,再从穿越的玉米地里掰几个半熟的棒子,向县城走去。


   在护城河的石桥上,我们铺上小褂,盘腿而坐,等待生病的城里人来买我们的药材。路上人来人往,人们向这几个奇奇怪怪的乡下孩子投来好奇的眼神。我们还是有些羞怯,只是用目光追踪着那些杂沓着来去的脚步,在心里默问着:谁来买我们的雏菊?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茫然。我们的雏菊开的那么灿烂,人们的眼光却是漠然的。我们旁边的老爷爷摆了一个旧书摊,五分钱看一本,画书虽然陈旧,却时时向我们发出诱惑的光芒。等了很久,实在是无人问津,我们把那些花儿统统撒在了那条护城河里,送给水里摇头晃脑的小鱼,也算名花有主了,那些雏菊在水里开的愈发娇艳,把河水染的一片金黄。它们荡起太阳的落落余晖流向我们无所知的尽头。


   坐在这里写下这些文字时,恍若回到我们在石桥上卖雏菊的情境和感觉里。我甚至迷惑,我的人生为什么单单铭记了一些既不充饥也不解渴东西,也许上苍待我不薄,总在生存之外给予我的额外恩赏吧。再也无法把儿时的伙伴召集到这片土地上时,我深感这记忆的珍贵,那样纯纯真真的我们,真如生命里只开一次的花,谢了就一去不回头了。


   乡间的晨雾很美,就在田野的上方牛乳似的飘着,仿佛它只属于土地,像一层雾帐。远远的连树林也拉扯着,近前看了,却只有人的高度,这是大地吐纳间的呼吸,绝不同于那种遮天蔽日的大雾,那洁白的根基就在田地里,而道路也只能一块块地隔开来,那种游离缥缈真像儿时向往的神仙界了。它像大地一款纱织的睡袍,渐渐褪到田野的肌理去了。树林里的坟堆露了出来,青青的麦苗精神的像纤毫毕露兔毫,尖尖地挑着朝露,很有为自己张灯结彩的意思。阳光沉默地抚摸着田野,那衣袂总是被她悄悄收藏了吧。


   自从又一轮降温过后,乡下的田野就开始披着晨霜了。有时霜大一些,把野草,眉豆叶都僵住了,仿佛时间对它们施了定身术,再也看不到风吹草动的样子。它们一下子成了僵硬的蜡像了,其实,不用担心,霜雪不过是草木的洗礼者,伐毛洗髓不过带走了些叶片上的尘埃。阳光乍泄,它们又恢复了有知有觉,并有初浴后的鲜亮,轻柔了。


    即使微霜的清晨,也可以从一些事物上看到它们来过的脚迹。今天的霜就淡一些,野草的叶面一层浅白,仔细瞧了,是叶面绒毛顶着一层细密的水分子,没有那种僵持的痴呆,但霜雪肯定是来过的。那些收割下来的秸秆分明蓬着些白霜。想来这些还生长的植物是有呼吸和体温的,霜没有凝结住它们,反倒化解霜痕了。


    母亲卖菜回来,嘟囔着城里人爱吃打过霜的白菜,他们竟然不知道霜雪在我们乡下已下了好几场了,语气里带有城里人见识短的可怜的叹息。想想也是,那样坚硬的钢筋水泥怎么能捧的住霜雪的柔软。即便城里的花花草草和树木想一吻芳泽,那喧嚣的气场和温度,也多让这空灵之物望而却步了。


    常想那些霜雪是否和我有同样的感觉:每每置身于城市的街头,匆忙的人流,噪音的海,常让我六神无主,无措于手足。城市像一部运转的机器,安装着时间的发条,排布着工作,生存的齿轮,人们被搅拌着,去构筑自己物质的基础,时间就这样在有序或无序,在规则和潜规则中被吃掉。城市的发展甚至有了一线二线的划分,即使不入流的小城,也常有车流拥堵的壮观。更有被红灯叫停绿灯放行的过客之感。伫立街头,我就特别渴望回到乡村,所幸乡村从来没被设限划分。这里的时光是被老牛慢慢咀嚼出来的,我是个闲人,我知道我的内心喜欢反刍这样的悠闲。


    在乡间行走转悠的愈久,便愈有兴趣与那些熟悉的事物重新相识和晤谈,我把慢慢欣赏田野当成一场盛宴。每想至此,就莫名冲动地想把城里的朋友喊到乡下来,像一只自作多情的蝴蝶把另一只蝴蝶引入纷繁的花事,共赴田野的盛宴,再做一回挖野菜采花儿的野丫头,挽着手一起追梦的少年。我们不再逃离,微笑着接手这些乡村的遗产。告诉她这秋末冬初的大地上荠菜长得和星星一样多,从来没被药除尽过。它们愿意长在青草坡就长在青草坡阳光雨露,愿意蜗在低洼地就窝在低洼里无主寂寞,不摆什么谱,也不看谁的脸子,它们活的恣意而任性。你轻轻叫出它的名字,同时也会看到它转身喊出你的名字。一一指认着马蜂菜,猪耳朵,茉茉柳,还有我从小最喜欢的蒲公英,现在的它来不及开花儿和撑小伞了,我们乡下叫她婆婆丁,听这名字不是它也变老了,那鲜嫩的叶子生着就可以吃下去,它会让你在梦里去开放寻找春天的小伞,带着饱吃在野之薇的心境轻轻地来,轻轻地去。


   我们不再急着去干什么事情,即使只能拥有事物的一半,或者掀起一角,也不为这一面之缘感到愧悔,就尽着细赏这一半,一角,一面就足够了。就像我再也不急于囫囵吞枣地去读阅一部经典,假我以日月,用年的脚步,用一生的考量,等我放下书,放下声音,身份,功业,像一位乡下的小盲女,从一线脚步声里喊出作家韩少功的名字,那种相识,只能化成一缕清风与这一切相遇。这样的自己会一生柔软,干净,坚强,明亮。


    秋风一日更比一日薄,黄叶丹枫恋枝柯,冬至了。看看晨月,看看霜落,月落乌啼霜满天总是千年轮回的浮华,一切易逝之物里也有我的眼泪,它们已凝泪为霜。还有寂寞,干燥成冬天里的一捧雪,那是我成尘时,留给大地的微笑,整个冬天会当成一把火,为我漫漫收藏,依如诗人兰德无声的心语:我双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准备走了


   秋之白华,霜晨之月,这段日子激起了我诸多有意的拜访,一路走来,也仅止于一个世俗闲人的观望而已,尘缘未了,却不能与之有太深入的交流。想起日本有月亮诗人之美称的明惠上人的《冬月相伴随》,“山头月落我随前,夜夜愿陪尔共眠。心境无翳光灿灿,明月疑我是蟾光。”诗人与月相亲,亲密到把看月的我变为月,被我看的月变为我,而没入大自然之中,同大自然融为一体,所以残月才会把黎明前坐在昏暗的禅堂里思索参禅的我那种“清澈心境”的光,误认为是月亮本身的光了。假如能像“清澈心境”的禅师那样,以思索着宗教,哲学的心和霜晨月之间,微妙的相互辉映,交织一起而吟咏出来的,那种对大自然,对人世间的一种温暖,深邃,体贴入微的赞叹,我想——那将是生命的另一层境界了。


   20、四十的人生按现在的时尚说法,还只是一个青年,一个老青年。但四十岁的人生也是经历了不少的人生的成功和失败,也经历了人生的死亡。人生的失败使我们知道了环境与空间、机会的有限,使我们“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人的死亡使我们知道了生命的脆弱,使我们“生年不满百,长怀千岁忧”。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是很累的。当我们为衣食住行,为不经意有的虚荣心,为年轮的更替,为一切的悲欢离合,为心灵的伤痛,而忙碌,而烦恼,而得意的时候,当我们面对我们熟悉的人的远离而感悟到生命的短暂和珍贵时候,我想我们每个活着的人都会被这些深深震撼。从而让自己反思自己的人生,从而放慢生活的脚步,从而让自己活的轻松点,快乐些。地位可以不要,财富不必太多,对孩子不要付出全部,留点时间和空间给自己,世上所有的一切,唯有健康和快乐是我们应该要珍惜的。

人的一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小人物有小人物的烦恼,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悲辛,都是不能避免的。佛陀告诉我们,人生里的烦恼既是不能避免,唯一的方法就是“化烦恼为菩提”,不但不被烦恼所障碍,反而转烦恼为菩提,使自己在烦恼中觉悟。

生命之悲哀在于不能重新来过,生命之幸运也在于不必重新来过。若生命无趣,我们可以无畏永生;若生命有趣,一生也以足已。如果没有那么多取舍,那么多疼痛,那么多错过的后悔,那么,又如何体味得到欢娱的滋味;又如何给昨夜西沉的太阳一个明天?世上原本没有幸福痛苦,所有的经历只不过是你为了得到想要的幸福与快乐而付出的代价。珍惜生命,珍惜幸福,珍惜快乐,珍惜我们能得到的一切。这是我今天得到的最大感悟。


   21、喜欢秋天,因为秋天的原野很美丽,它给我了一段美好的乡村记忆;喜欢秋天,因为秋天的风儿很清爽,它曾吹着我人生旅途的忧郁;喜欢秋天,因为秋天的夜月很明净,它宁静住了我守望菩提的心。

   秋天的原野在我儿时的乡村梦中。虽然那是一片黄色的山坡,但那山坡上却点缀着丰富而灿烂的喜悦。柿子红了,犹如少女欢喜的脸庞。谷子黄了,沉甸甸的谷穗低着慵懒的头,一片片黄色温暖而耀眼。高粱红了,高高地举着头仰望蓝天,像是为了展示秋天的骄傲。红薯收了,松散而温润的土壤似乎也散发着香的气息。把脸贴在地上,把脚伸入土中,感觉是那样舒帖,就像在母亲身边,把心贴入她的怀抱。秋天真美丽,连那田边沟沿的小野菊都笑了,闪着那白色的紫色的黄色的媚眼。秋天真美丽,美得农人的脸上也绽出了笑容,美得孩子们的心里洋溢着甜蜜的幸福。秋天来了,秋天还会去。虽然故乡原野那种美妙的情景已经无法追寻,但是,在秋天来时,我的心中就多了一份温馨。

    秋天来了,秋风又起。我却在秋风里远离了那美丽的乡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中从此却平添了一丝忧郁,虽然我知道这并不是秋风的问题。

    城市里大学的校园有着许多的杨树和梧桐,秋风吹来,叶子变黄,飘落满地。我常常望着教室的窗外怅然若失,不知道为什么有了天涯游子的孤独和感伤,心情凄迷。秋风里,游子没有相约而来,也没有相约而去,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求学的生涯就那样被秋风轻轻地吹过了,似乎了无痕迹。游子犹如树枝上的秋叶随风,飘飞到了这里,又飘飞到那里,好像行无定止。心再也无法像在故乡时那样的安适和温馨,生活成了一个承负着包袱的漫漫旅途,或在秋风萧瑟里踟蹰于旷野驿道,或在秋雨迷蒙中羁留在荒村客舍,那种心情只能用“人迹板桥霜,鸡声茅店月”的孤寂情景来形容。即便是羁留于一个教堂似的大院,那心情也是难以的安顿,依然犹如飘叶那样无依而寂寞。秋风,就是这样吹着我忧郁的脚步,让我感受这人生旅途的凄美。秋风里的我不由地感叹,人生不是如飘叶吗?从繁荣,从飘落,到化为泥土,只是一个梦想的过程。

   秋风已经吹过了无数个凄美的秋天,秋风让我看到了飘叶的美丽。秋野,秋风,秋叶,它们所展现的景象或灿烂或冷落,无不勾起喜悦或伤感的情思。而只有秋夜的月色给于人的乃是物我两忘的沉静境界。在秋风飘叶的夜里,一弯冷月挂在天空,地上月色如水,秋风里的声音是蟋蟀的吟唱和秋叶的飘零。此时一个人望月,心境被那纯净的月色浸润着,没有喜悦,也没有忧伤,很自然地会想起“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诗句,心会静得忘所以来,忘所以往,心月观照,处于时空一维的静如境地。“年年岁岁月相似,岁岁年年秋不同”,只有秋月是一种美的永恒。

    秋天很美,起缘于我对秋野灿烂景色的喜欢;秋天很美,也缘于秋风秋叶让我感念到人生飘泊的凄美;秋天很美,更因为秋夜的明月让我参悟了禅机。


   22、板桥,就是用木板架设的桥,早年在城郊乡野里极为易见的。

   偶读唐代温庭筠的《商山早行》,我便沉浸在他诗句中那凄美的意境里。诗云:

  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

  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清晨出发的足迹叠印在落满白霜的板桥之上,他的诗不由得唤起了我童年的记忆。

童年,在故乡,我每天上学都要经过这样的板桥。那时,上学路远,妈妈每天起早送我上学,下午接我回家,天天如此。有一年,几乎天天下雨,夏秋不断。桥板很滑,于是妈妈便抱着我小心摸索着过桥,过得桥来,妈妈的全身早已被雨水淋透。

   炎炎的夏日,我便和小伙伴们赤条条地来到桥下戏水,而从板桥上跳入水中则是我童年时最大的壮举。夜幕降临的时候,板桥也便成了纳凉的好去处,依偎在外婆的怀抱里,任外婆用宽大的蒲扇帮我驱赶着蚊虫,听外婆讲着那老掉牙的故事,我很快就进入梦乡......

   转眼多年过去了。外婆匆匆离开了人世,我上学已再不用妈妈接送我了,妈妈老了许多,只是微笑依旧。那年,当我回到故乡时,木桥已经被水泥桥替代了。

   童年的那座板桥,因时间风雨的侵蚀早已磨损坍塌,再也无法追寻,惟有板桥的影子却仍然渡水凌波,浪漫在古人的诗里。

   如今,神州大地的江河,日新月异架设起许多现代化的桥梁,其先进与壮观远非旧板桥可比。但是,我仍然神往着童年的小巧流水,它赠我以忙碌于红尘中的都市人难以享受到的闲情野趣。


    23、“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最早的霜,应该落在了渭水河畔青白苍茫的芦苇上,应该落在了《诗经》古风泛黄的书页中。那时的霜应该是凄清的,苍凉的,令人迷茫的。因为朝思暮想的“伊人”还在茫茫水域的另一方,又是溯又是洄,虚无缥缈,“宛若水中央”。无需多想,霜还落在了思慕者的头上、身上,还有心上。身是凉的,但心是热的,不然,怎么会“道阻且长”,还一咏三唱,说不清到底是爱情,是追求,还是理想。

   或许是记忆出现了断层,或许是岁月流失的迷茫。直到最早的完整的七言诗曹丕《燕歌行》的出现,历史的天空悠悠飘落的白霜才又凝聚在萧瑟秋风摇落的草木上。一位少妇盛年的独处和月下伤情的衷肠,伴随鸣琴和皎月,一韵到底,一气呵成,婉转而悠扬。无论是溯游追寻的迷茫,还是独守空房思念的忧伤,都是由清澈的露珠化为洁白的冰霜,感情的“风”与“歌”一路有霜。

    穿越两晋,走过分裂的南北朝,秋霜在纷乱中来到大唐。“霜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秋霜似乎落在了狱外那薄薄的蝉翼上,一代才子骆宾王不满武则天的统治,坚守正统始终是历代文人追求的理想,更何况牝鸡司晨,迟早会毁掉来之不易的李唐。谁曾想为他人操刀,骂得狗血喷头,只落得个美人一笑很欣赏。这个世界是由男人和女人共同组成的,千万不要小瞧了女流之辈,历史证明一代女皇风流业绩开创了前所未有的辉煌。看来“知了”的翅膀真是太单薄了,“鸣蝉”虽然不失为一代有实力的歌手,但《讨武曌檄》最终也只能是一时的绝响。

   “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薄谁与共?”再也不是“芙蓉帐暖度春宵”的时候了,一个曾开创了中国历史上封建繁荣的皇帝,所谓的“明皇”可做了一件糊涂事,马嵬坡前失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即使尘埃落定,再回到金碧辉煌的大殿,鸳鸯瓦上浓重的霜华,翡翠薄衾又怎能遮得住内心的悲凉与失落?我佩服大诗人白居易的想象,一曲爱情长恨之歌,至今仍像一枚红红的霜叶胜过二月美丽的鲜花。

   当秋霜落在江南夜半的枫桥之上,一个落第的举子恰逢其时的停泊在这里。“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一首诗成就了一位诗人,一首诗留下一段传说。姑苏城外,寒山寺里,那幽幽的霜钟,如洗的清亮,又岂止传到客船上孤寂的人儿心中。我想每当游人撞响寒山寺的洪钟,那钟声一定会穿破历史的烟云,响彻在辽远而深邃昊天长空。

   江南的霜真是太薄了,只会增加些落第文人心头的凄凉和寺庙钟声些许的清亮,哪比得上北国塞下寒霜的凝重。“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我仿佛看到,夕阳残照,孤城紧闭,我仿佛听到繁霜满地里悠悠羌管的独鸣。一位将军,迎风而立,问家家万里,问功在何许?一杯浊酒化作了两行清泪,经年的风霜,早已铸成了寒风中将军头上那灿然的白发。一个国家的软弱,一个政府的无能,即便是胸有壮志,雄才大略,心忧天下,又该如何?

    这种人生的风霜还曾落在诗仙李白的镜子里,“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这天真似的发问,又怎能掩盖得住诗人内心的酸苦与悲凉。这种霜还曾落在诗圣杜甫的酒杯里,“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酒杯。”酒杯淹没了苦恨,繁霜染白了双鬓,饱经风霜的生活,才换来了一部部史诗。这种霜也曾落在一代词人苏东坡的《江城子·密州出猎》中,“鬓微霜,又何妨?”“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无论多少坎坷,无论多少风霜,一蓑烟雨,不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秋霜何处落?它落在了温庭筠的《商山早行》的路上,“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它落在了李商隐送别的诗行里,“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它落在了白居易《春夜》的旅行中,“霜草苍苍虫切切”“月明荞麦花如雪”;它还落在了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里“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当然,它又回到了苏东坡的《赠刘景文》一诗中“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里。

   老天是公平的,“霜降”属于二十四节气之一,自然规律没有谁能够超脱。“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现在常常比喻只管自己的那一份,不管别人的事情。其实,能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已经很不错了,“他人瓦上霜”也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即便是自己能管,也不一定别人要你管,我还是提倡先个人清扫好自己的门前雪,家家门前无雪阻,基本上也就做到了路路通。

   

    秋霜从遥远的渭水河畔到滔滔的湘江,跨越了魏晋大唐两宋,直到慢慢的长征路上;从思念悲情痛苦,到慷慨激昂雄壮;一路飘落,蒹葭草木,蝉翼瓦楞,江南塞下,最终落在了人们的头上和心上。“霜满天”“霜满地”,古老的中国,勤劳的民族,饱经风霜,必然会创造出无愧于时代、无愧于历史的灿烂和辉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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